11年,失踪的丈夫回来了……

怀揣巨款南下的丈夫失踪了

1990年3月18日，对于大连市的小学老师李智红来说，是刻骨铭心的。那天，丈夫徐杭怀揣着20万元，应朋友之邀南下深圳去办公司。20万元，里面有李智红和徐杭结婚五年多来的全部积蓄，还有他们借来的10万元。丈夫要去创业，李智红没有反对。可心里始终不踏实。

送丈夫上火车时天阴沉沉的，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李智红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火车开动了，李智红仍紧紧地拉着丈夫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她一边跟着火车跑，一边哭着喊道：“徐杭，徐杭，你别走，好不好？”也许手被攥得痛了，徐杭不耐烦地一个劲地往回抽手。站台的工作人员也来阻止李智红，这时，脚下的一块砖头一下把李智红绊了个趔趄，她身子一歪，差点滑进铁道，幸好旁边的工作人员一把拉住了她：“你不要命了？”工作人员大声呵斥道。李智红呆呆地坐在地上，只有泪水不住地流。

丈夫走了，李智红的心也悬在了半空中。丈夫走后第六天，终于来电话了。“我很好，深圳真是个创业的好地方……”听着丈夫兴奋的声音，李智红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

此后，丈夫每隔两天就打一个平安电话，报告的也都是一些喜讯。公司马上就要开张了，项目也找到了等等。每次打电话，丈夫还不忘叮嘱李智红，好好照顾儿子。一晃，两个月过去了。5月20日，是李智红的30岁生日。可那天，丈夫迟迟没有打电话，李智红没有着急。她想丈夫一定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然而，直到第二天，丈夫也没有打电话。第三天，第四天，李智红终于坐不住了。她按丈夫留下的电话号码一连拨了两个多小时，始终没有人接。当时，李智红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一夜未睡，第五天她拨打了整整一天电话，但丈夫就像失踪了般，音讯全无。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等竟然会是遥遥无期。

徐杭就此失踪，再无消息。

艰难还债路

徐杭消失了，可他留下的债务却不会消失。听说他不见了，当初借给他钱的人纷纷来找李智红要钱。那时，李智红的儿子徐立只有3岁，看着一屋子人都朝着妈妈大喊大叫，吓得哇哇大哭。她流着泪对一屋子的债主们说：“我现在没有钱，你们逼死我也没用。但我能向你们保证，如果徐杭一年后还没有消息，你们的钱我就是卖血也会一分分地还清的。”

可是，丈夫到底会不会回来呢？李智红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每天下了班，她急匆匆地去幼儿园接了儿子就赶紧往家赶，生怕错过丈夫的电话。晚上看电视时，她经常看着看着就盯住电话不动了。电话铃一响，她就像触电般地一跃而起扑向电话机。然而，谁的电话都接了，就是没有丈夫的。转眼，快3个月过去了，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一天晚上，李智红接到一个债主的电话，听说徐杭还没有回来，那个债主当时就急了，在电话里大声叫起来：“我告诉你，不管徐杭能不能回来，这债务可是你们的共同债务，你可别又借口孤儿寡母的不还钱，就是他死了，你也必须还钱！”放下电话，李智红呆呆地坐了半天。但有一点她明白：自己必须要为还那10万元巨款想办法了。

10万元，对于当时的李智红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那时，她当老师一个月的工资才100元多一点，就是不吃不喝，她也要还100年！这样算计着，李智红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怎么还呢？再去找父母姐妹们，肯定是不现实的。

为了还债，别无他法的李智红加入了当时刚刚兴起的传销队伍。亲朋好友都是她的债主，她当然不能发展他们做下线，于是，她便把目光投向了学生的家长们。家长们碍于她的老师情面，也无法拒绝。对于传销，李智红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性质，她只知道，发展的下线越多，她能挣的钱就越多，还债也就可能了。

那段时间，李智红一下班就疯了般地奔波于大连的东南西北各个角落。她把孩子寄养在父母家里。但得知李智红做传销，父亲警告李智红：“你别忘了，你是一个人民教师，就是还债也要对得起这个称号啊！”父亲的话在李智红的心中激起了阵阵苦涩。如果不是还债，她怎么会愿意厚着脸皮做这些啊？

一年的期限到了。那天，李智红把所有的债主都叫到家中。她拿出自己做传销挣的7000元钱，说：“今年，我只能还你们这么多，如果你们相信我就拿走，剩余的钱我会一年年地还清的。”债主们很惊讶，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秀气文弱的女人竟有一种说到做到的气概。送走债主们，李智红心里一阵轻松，她甚至开始盘算，照现在的挣钱速度，也许再有五六年的时间就可以还清债务了。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李智红对未来充满希望时，意外发生了，这也彻底改变了李智红的人生道路。

1991年9月，学校刚刚开学，李智红就被校长叫去谈话。由于反映太多，校长让李智红停止传销，“可不做传销，我怎么还债呢？”李智红对校长说出了她的苦衷。校长很同情她，但仍摇摇头说：“你是一个教师，你只能选择你能选择的。”李智红没有也无法停止传销。不久，校长在一次全校大会上严厉批评了李智红，并勒令她做出深刻检查。素爱面子的李智红思虑再三，只好辞职。

但就这个让她后悔的选择李智红也没干多久。失去了老师这块保护屏，李智红再发展下线是难上加难。尤其是一些学生家长知道她不做老师后，也纷纷找她退货。这时，李智红也认识到传销的危害性，她的良心不能让她这样做。这时，李智红已经算一个下岗者了。她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但是，她还必须还债。

为了还债，李智红去早市卖过菜，卖过服装，跟别人跑过长途运输，做过导游，凡是能赚钱的活李智红几乎都干过。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劳累，使李智红很快就由一个丰满俏丽的变成了又黑又瘦的女人。 “你别无选择，再难你也得挺下去。”每一次，李智红只能这样强迫自己。每年到还债的那一天，无论多少，她都会准时还钱。

失踪11年的丈夫回来了

随着时间流逝，李智红的债务也一点点在减少。然而，丈夫徐杭至此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李智红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也一点一点地泯灭着希望。1995年初，李智红向她和徐杭所住地的大连市中山区人民法院申请宣告徐杭死亡。半年后，鉴于徐杭仍未有任何消息，法院正式宣告徐杭死亡。这时，经过多方筹措，李智红开办了一家专收3岁以下幼儿的托儿所。而8岁的儿子徐立已是一个成绩优秀的小学二年级学生。对于爸爸，他的印象极为模糊，只知道爸爸突然就丢了。当他知道法院判爸爸死亡时，还伤心地抱着妈妈痛哭了许久。

1999年3月18日，李智红终于完成了她人生的一件大事。经过近9年的艰难挣扎，李智红还完了丈夫留给自己的10万元债务。3月18日，是她特意选的，9年前，丈夫就是这一天离去的，她要彻底地结束这场她人生最可怕的噩梦。拿起久违的镜子，李智红看见了一张布满细密皱纹的脸和斑斑白发。她才39岁，这哪里还有当年人见人夸的漂亮的李智红的影子？抚摸着镜子中的自己，李智红的泪水如潮涌出。她想起，自己已经整整9年没有照相了。

1999年8月，在别人的介绍下，李智红认识了一个丧偶的中年教师刘新。因为同是教师，他们有着许多的共同语言，刘新很同情李智红的遭遇，也佩服他的勇气。当年12月，两人结了婚。在刘新的关心和体贴下，李智红也获得了她生命中的第二个春天。刘新是个很重情义的男人了。前妻死了5年多，他却始终每月100元供养着前妻的母亲。逢年过节，都一定要去看老人。他对李智红说：“老人只有一个女儿，她不在了，我有这个责任赡养她，希望你别介意。”不知为什么，刘新平淡的一番话却使李智红想起了前夫徐杭。

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李智红刚刚品尝到幸福的滋味时，2000年10月，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刘新的生命。李智红再次陷入巨大的悲痛中。她又一次感到了命运的残酷。然而，命运的恶作剧并未就此为止。一个更大的惊愕又很快来到李智红的面前。

2001年4月7日，星期六。李智红正打扫着托儿所的卫生，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她应声开门，来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李智红刚刚看了两眼，一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来人竟是徐杭！

失踪11年的前夫竟然回来了，这让李智红难以置信。她呆呆地坐着听徐杭讲述他11年的经历。原来，徐杭刚到深圳时，一切还顺利。没想到，两个月后，另外一个合伙的广州人席卷了他们所有的资金逃到了香港。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徐杭想到家里还有一大堆的债务，便索性留在了深圳打工。他运气还不错，买股票挣了一些钱，后来又开了一家东北菜馆，并陆续把分店开到了珠海、东莞。如今，他已是百万身价了。听着徐杭得意的诉说，李智红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她不明白，既然徐杭在外面混得那么好，那他为什么不给家里来个电话呢？整整11年啊，他怎么就能无动于衷呢？他不想想儿子、父母吗？当她说出这些疑问时，徐杭沉默了半天，才说：“想啊，但想有什么用，家里有这么一大堆的债务，我哪敢回来！”一听这话，李智红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不回来，债就不用还了？你知不知道，那10万元债我整整还了9年，9年呀！你知道那9年我和孩子是怎样过来的吗？你如果是一个男人，你如果还记得你是一个丈夫、父亲，如果你还有一点责任心，你怎么能11年连个电话都不给家里打呢？”说着，李智红的泪水哗哗地流。她无法理解眼前这个既让她记挂又使她怨恨的男人。见她这样，徐杭又尴尬又不耐烦：“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而且也有钱，这下总可以弥补你们了吧。再说了，你又去法院申请我死亡，又和别人结婚，我都不介意，你还发什么牢骚啊？你也不想一想，我要是真没良心，嘛要回来，凭我这样，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不是太容易了吗？”两人正争论着，已经14岁的徐立回来了。看着11年未见的儿子，徐杭激动万分，没想到，徐立像看怪物似的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扑哧一下笑了：“您甭逗了，我爸爸早死了，法院都宣告了，您怎么还捡这个便宜啊！”面对着都不领他情的母子俩，徐杭气咻咻地丢下了一句话：“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拒绝复婚，甘守清贫

前夫走了，李智红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她宁肯当年徐杭两手空空地回来，哪怕夫妻俩拾破烂还债，有人相伴的日子也比一个人苦苦煎熬强。11年了，她做梦都没想到，她原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徐杭竟然会回来。然而，回来的徐杭并没有歉疚，好像他只是离家了11天！李智红感到：前夫的归来并不是因为想念她和儿子，而是更想炫耀自己的衣锦还乡。那一晚，李智红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第二天，李智红又接到了徐杭的电话：“哎，我说，你得做做徐立的工作，我是他亲生老子，他怎么能对我这样的态度？”徐杭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李智红心里一阵发冷，她明白，徐杭对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了。他之所以想复婚，也许是怜悯他们母子，也许是想填补他心中的不安。下午，儿子徐立踢球回来后，李智红把一切都告诉了儿子。14岁的徐立再一次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一直活着，还11年不回来，也真够无情的。”当李智红就复婚一事征求儿子的意见时，儿子很大人地说：“这事您自己定吧。有感情就复，没感情就不要复,反正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没有爸爸了。”儿子的话给了李智红一颗定心丸。

第三天，当徐杭第二次来到李智红家里问她考虑得怎么样时，李智红很干脆地回答说：“徐杭，既然我们的婚姻在上个世纪的1995年就结束了，还是让它永远地结束吧！”也许从来就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徐杭看了李智红好久才说：“智红，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不是求你来复婚的，我是念着这些年你为还债吃的那些苦，还有咱们的儿子，你看看你现在的苍老憔悴，看看你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家，我还能图什么呢？”听徐杭这么说，李智红的心里更冷了，她庆幸自己的选择。

在送徐杭出门时，李智红说了一句：“徐杭，你有钱，这和我没关系，我愿意过自己的穷日子，但对徐立，我希望你能尽到自己的责任。”

本文附记：当记者得知此事前去采访时获知：为了得到儿子的抚养权，徐杭已向法院提起了诉讼。对此，李智红态度很坚决：“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把儿子交到徐杭手中，因为他缺乏最基本的责任感，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将来也这样，有时候，人穷并不可怕，怕的是连心也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