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婆婆与桃嬷嬷

青慕山脚下有一座简陋的孤儿院。孤儿院只有两三间简陋的小平顶屋，屋前有一片大院子，院里有水井和水缸，角落里养了几只母鸡，它们常把蛋下在旁边的菜地里。菜地里呢，一畦一畦的小油菜啦，莴苣啦，还有马铃薯、灯笼椒之类的，生长得可热闹了。

院子正中有一棵老大老大的桃子树。它的树干非常粗，得要两个孩子合抱才能围得过来。从远处看，这棵桃子树就像一把大大的伞，把小小的孤儿院温柔地拢在它的怀里。每年初春它都会开出许许多多美丽的小花，花香招来许多蝴蝶和蜜蜂围着美丽的树绕啊绕啊，像在做游戏；等到了盛夏，桃子树上结满汁多味美的水蜜桃，个头可大了，握在手里像只小皮球，一只桃子就可以让一个孩子结结实实地吃个饱。

孤儿院的院长茶婆婆很喜欢这棵桃子树，她常常给树浇水、除虫。茶婆婆还在桃子树下置了一把藤椅，空闲时就坐在藤椅上给孩子们读故事。当孩子们午休时，茶婆婆会坐在树下做针线，她一边缝着，一边自言自语，比如这个孩子的个子又长高啦，那个孩子昨夜又尿床啦。老桃树的树梢温柔地发出哗―――哗―――的细碎声音，仿佛在与她应和，这就是茶婆婆最享受的休闲时光了。

孤儿院里只有茶婆婆这么一个大人，她不但是院长，还是孩子们的保姆、教员、炊事员、理发师，等等等等，所以茶婆婆可忙啦。每天，天蒙蒙亮，树梢上的小鸟还没醒来，茶婆婆就已经在打扫院子了，接着，茶婆婆还要汲水、煮饭、喂鸡、打理菜地里的活儿……晚上，给孩子们读故事哄他们入睡，半夜还要起来看看谁把被子踢了。

茶婆婆真希望能有个帮手，可是，可是，这个帮手在哪儿呢？孤儿院太穷了，孩子们的衣服、茶婆婆的衣服上都是补丁摞着补丁，连大伙吃的蔬菜，都是茶婆婆自个儿在院子里种的。茶婆婆怎么请得起保姆、教员、炊事员、理发师呢？所以只好什么事儿都自己来做。可是，茶婆婆越来越老，挑水、浇菜之类的体力活儿她做起来越来越吃力。茶婆婆时常担忧着万一哪天她病倒了，那么谁来打扫院子，谁来种菜，谁来为孩子们洗衣服，谁来照顾这些孩子呢？茶婆婆对着桃树叹气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这年四月，桃花开得正浓的时候，茶婆婆趁着孩子们午睡的当儿，坐在桃树阴下的藤椅上打了一小会儿盹儿。春风轻轻地拂过桃树梢，发出哗―――哗―――的细碎声音。院墙边的竹架子上爬着丝瓜和黄瓜藤，地上匍匐着南瓜与蕃薯的花朵儿，菜地里一畦畦的油菜和莴苣正鲜嫩。茶婆婆在睡梦中又想起那件忧心的事儿，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刚刚叹出，茶婆婆就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敲门声很轻很轻，不注意的话，茶婆婆还以为是树梢儿被风吹得触到门板而发出的声音呢。

茶婆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起身打开了门。她看见门外站着一位嬷嬷。这位嬷嬷长得可结实了，麦子色的皮肤，红扑扑的脸，穿着碎花布褂子和棕色长裤。跟她的敲门声一样，这位嬷嬷说起话来也轻声轻气的，“好好休息吧，我来帮你。”

茶婆婆正想说什么，可嘴巴刚张开，却只溜出来一个睡意无边的哈欠。这个哈欠又长又浓，就像几百年没睡过觉的人打的似的。茶婆婆倒在藤椅上呼呼地睡着了。

等到茶婆婆醒来时，发现月亮都爬上树梢了。她的面前有一张小桌，桌上有几味酱菜，还有一碗玉米面熬的粥。茶婆婆尝了几口，发现这些酱菜可好吃了，透出一股子清香。茶婆婆觉得那香味很熟悉，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她有点儿饿了，一口气把桌上的晚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屋里传出孩子们洗澡时嘻嘻哈哈的笑声，就像往常一样。孩子们的衣服被洗得干干净净，晾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风吹过时散发出皂角的味道；水缸里盛着满满的清水，畦里的菜苗都浇过了，在月光下绿油油的，闪闪发亮。很快，孩子们洗好澡了，他们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一个挨一个齐齐地围坐在院子里等着茶婆婆读故事，最大的那个孩子还从书柜最顶端的那一格取来了故事书。茶婆婆愣了一小会儿，想捧着书给孩子们读故事。可不知怎么回事，她一页一页地翻着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茶婆婆把书合起来，问孩子们：“今天由你们来说故事给婆婆听好吗？谁能告诉我，今天的院子是谁打扫的？还有菜地是谁浇的？衣服是谁洗的？你们的饭是谁做的？”

孩子们纷纷举起小手，争先恐后地说：“是桃嬷嬷！是桃嬷嬷打扫了院子……桃嬷嬷浇了菜……桃嬷嬷洗了衣服……是桃嬷嬷煮的饭，桃嬷嬷煮的饭真香啊……”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讲了好久，说了很多关于桃嬷嬷的事儿，茶婆婆一直安静地听着。夜凉如水，空气里渗着桃花清新又熟悉的香气，月光下的桃树梢被微风吹得微微颤动，就像在轻轻笑似的。

孩子们都回屋睡觉了。茶嬷嬷就着月光，坐在桃子树下的旧藤椅里做针线活儿。她一边缝着，一边像跟人聊天似的，喃喃地自言自语。茶婆婆就像遇见了老朋友，用亲密的语调说起了这个院子，说起孤儿院里的孩子们，还说起了她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一直说了好久好久。夜很深了，茶婆婆停下手中的活儿，将面颊轻轻贴在桃树的树干上，“真是太谢谢你了啊……谢谢你来帮我……”说到这儿，茶婆婆把老花镜取下来抹了抹眼泪。

夜风柔软地，轻缓地，在院子里打着转儿；桃子树上飘下几片花瓣，恰好落在茶婆婆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