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楼中的父与子

一

枪声响过之后，留下的是寂静。老罗和小罗都受伤了，他们各自隐蔽在各自的残垣断壁后，没有人说话。只是老罗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用嘴叼出一根，用左手拿着打火机点着了。而他的右手始终紧握着那把枪，枪口对准不远处的一处断墙——那断墙正是小罗的藏身之处。

一缕又一缕的烟默默地在空气中散尽，废楼中寂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还是老罗先打破这寂静，“那么多年没见了，不聊聊吗？”

“有什么好聊的？”小罗的声音生涩而阴冷。

“就聊聊那一天吧。”老罗仿佛丝毫没有听出小罗声音中的寒气，温暖的声音就仿佛和久别的儿子拉家常。

“哪一天？”

“呵呵，你知道是哪一天。”

二

望着一桌显然至少价值老罗半个月工资的好菜，小罗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吃力地咽了咽口水，“不就是调往月球工作吗,没必要这么隆重吧？”而老罗一脸庄重：“当然有必要！你小子现在可是要去月球了，你知道去月球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可以不必和我一样大半辈子待在地球这个贫民窟，而是可以到月球享受人类精英应该享受的生活了！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学，就是希望你能有朝一日离开地球这个鬼地方。看看现在的地球成了什么样子，到处都是饥荒与垃圾，有本事的人都去月球了，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家庭，要拿到月球签证只有……”

“只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后好好工作，争取成为精英，拿到月球签证。”小罗扮个鬼脸打断了老罗的长篇大论，“每天你都说这些，不嫌累啊？你儿子我现在不是拿到月球签证了吗？而且还是将以天下公司项目主管的身份效力于天下公司月球总部，你说说，23岁的年轻人有几个能做到这些？”

“好，好，我知道你有出息！不过要去月球，有那么多超级公司供你选择，为什么你偏偏选择名声最不好的天下？”当初小罗应聘天下的时候，遭到了老罗的激烈反对，不过最终老罗还是没能拗过他。

“因为天下公司拥有天下，看如今世界上哪个国家敢不臣服于天下公司！”小罗说得牛哄哄。

不同于一般贸易公司，以月球为基地，拥有全世界最好资源、最好人才的超级公司顺理成章地控制了世界上三分之二的贸易量以及绝大多数的重要自然资源。更重要的是，在智能机器人几乎占据了所有的行业的今天，超级公司掌握着关于智能机器人的所有核心技术，控制着所有智能机器人的生产，所以连地球上的各大国家都让之三分。而作为超级公司中的最强者，实力超越其他超级公司总和的天下公司更是无论谁也不敢去得罪的巨无霸。当然，天下公司如今的地位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各代天下高层都很有手段，其名声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望着踌躇满志的儿子，感受着他因为年轻而彰显出的激情与野心，老罗突然觉得儿子陌生起来，他刚想说些什么，摇摇头又把话咽了下去。他端起酒杯，说：“好儿子，老爸为你骄傲！来，咱干一杯！”

小罗更是红光满面，兴致极高，“老爸，等我当上总监，一定把你接上月球，让你也过半辈子逍遥生活。”

“我？我还是算了，一把老骨头了，我这个没本事的糟老头子也就靠到处打工赚点钱，了此余生了吧。”

“那怎么行！这不是让我不孝吗？你等着我，到时一定来接你！”

“那好吧，哈哈哈哈！”

饭桌上一片杯盏之音。

又是一杯酒下肚，满面红光的小罗突然说：“老爸，我决定向莉莉表白了。”

老罗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不行，绝对不行！我绝对不同意你们俩的事！”

“为什么？”

三

“嘿嘿嘿嘿，想当年，我还真是天真呀！”

“那是，那时你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嘛。不听老爸的话，难免吃大亏。”老罗的语气就像是一位普通的父亲正在与儿子聊他糗事一堆的当年——要不是他们正在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的话。

“嘻嘻，父亲教训的是。不过你当年是怎样看出莉莉是个外表美丽的混蛋的？”

“我当然可以看出，那小妖精才几年道行？别看我那时是个没本事的糟老头子，其实我厉害着呢。”

“是啊，是啊，你也真可以，装了那么多年，连我这个儿子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哦，不但如此，我连我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还以为我真是你儿子！”

“你真是我儿子!”老罗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

“原谅我，没告诉你真相，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老罗眼中有了泪光。

“嘿嘿嘿嘿。”回答他的只有一阵冷笑。

四

“没有为什么！”老罗青筋暴起，“你是要老婆还是要老爸？”

“好吧好吧，我要老爸!”

“这才对嘛。来，继续吃。”

嘿嘿，老婆老爸我都要，你反对，我就先斩后奏，小罗想道。

莉莉是个好女孩，至少小罗当时是这么想的。小罗已经暗恋她三年了，当然这不是标准意义上的暗恋，因为两人都心中有数，只是互相不点破——毕竟两人同在一家公司，而且职位也相近。不过，虽然两人之间的感情朦朦胧胧若有若无，但即使是在明白仅有的一个提拔到月球工作的名额将给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时，两人依旧相互鼓励。作为天下公司地球分部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两位，小罗和莉莉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不过最终，老板把这个名额给了更胜一筹的小罗。

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将莉莉接到月球。在得知自己被老板选中后，骄傲的同时，小罗这样想道。

是夜，月明星稀，还算是约会的好时候。

是夜，两人十指相扣，漫步长街。如雪月光下，莉莉的身影更显婀娜。清风吹过，送来莉莉身上的幽香。小罗只觉得心跳加速，一阵眩晕。

那是小罗最幸福的一段时间，莉莉正式成为他的女友，并说好当小罗回地球接她之日，就是她答应嫁给小罗之时。

当他们漫步出市区，正好月亮厌倦了当电灯泡，躲进了云层，把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了这一对情侣。

小罗也感到了月亮的好意，他缓缓地拥住了莉莉。

莉莉却仿佛有些羞涩，一把推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