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元危机给“亚元”以警示

随着希腊债务危机的凸显、深入,并随时可能出现蔓延及连锁反应,曾被视作区域货币一体化楷模和蓝本的欧元,仿佛顷刻间面临崩盘的边缘。屋漏偏逢连夜雨。据香港《明报》报道,2010年2月上中旬,索罗斯等一大批对冲基金“大鳄”聚会纽约,部署狙击欧元,而种种迹象表明,大批对冲基金的确在大手笔沽空欧元,导致欧元汇率大幅下挫。

德国《明镜周刊》2月曾披露,如今导致欧元区陷入险境的希腊债务危机,最初是由于希腊政府隐瞒真实债务情况,而美国大投行高盛集团不仅涉及与希腊政府大手笔掉期交易,更涉嫌帮助希腊造假以便加入欧元区,甚至涉嫌协助希腊掩饰债务危机。尽管希腊政府旋即对报道予以批驳,认为掉期交易完全正当,隐瞒债务纯属捏造,但华尔街大鳄来势汹汹,气氛之紧张可想而知。

面对希腊危机,欧元区表现出进退两难、莫衷一是的态度:如果坐视不理,一旦危机蔓延,整个欧盟金融和经济都会被拉下水;如果对希腊施以援手,那么接下来怎么办?欧盟27国中,财政赤字国多达21个,其中西班牙、葡萄牙、爱尔兰等国的情况同样糟糕,经济规模却更大,一旦步希腊后尘,并援引希腊成例要求注资干预,欧盟和欧元就会因力不从心而被拖垮。如今欧元区虽然频繁开会,屡屡表态,“共识”频出,但刨去那些空洞无谓的姿态,实质只有两条:希腊自己大幅度削减赤字,用“重手法”削减政府开支;在此前提下,欧盟各国认购新的希腊债券。

很显然,后者是远水解近渴,而前者干脆是饮鸩止渴――大幅压缩开支意味着更少的福利和社会收入以及生活水准下降,本已沸反盈天的希腊社会,是否能消化这剂“休克型”猛药,实在是不好说。

欧元区当初的设计存在先天不足:一方面要求由欧洲央行实施统一货币政策,在欧元区范围内拆除货币和金融壁垒,另一方面又赋予各成员国单独实施财政政策的权力。甚至直到现在,欧洲央行要求加强对希腊财政监督的提议,也遭到绝大多数欧元区成员国的坚决反对,尽管它们也承认,希腊在财政数据方面的“弄虚作假”和缺乏透明度,让希腊自己和整个欧元区吃尽了苦头。

欧元区的这一“先天不足”,在几个不同版本的“亚元”即亚洲区域货币一体化方案中同样存在,甚至更严重。各版本的“亚元”都谋求区域货币的统一,以及由此带来的一系列货币、金融开放政策,在区域内部实现自由流通。但无论中国、日本还是马来西亚的一体化方案,也都强调各国财政政策自主,对超国家的财政监管持保留和排斥态度。事实上,由于历史和现实原因,“亚元区”各国间差异、隔阂更多,对和自主性看得更重,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实施货币一体化而缺乏必要配套措施,当类似希腊危机的事件发生时,亚洲各国将面临同样的压力和威胁,甚至更加严重。

1992年欧洲各国的货币危机,以及索罗斯等华尔街大鳄大肆对冲,短短两天内就迫使英镑、意大利里拉退出欧洲货币体系,逼西班牙比塞塔贬值5%,令欧洲货币一体化进程阵脚大乱,很大程度上催生了欧元。而欧元的出炉,原本有避免“92危机”重演的考量,但面对对冲基金的逆袭,自家的阵脚不稳、立场不一,让欧盟的救亡应急显得手忙脚乱。无独有偶,索罗斯等同样在上世纪末偷袭过泰铢、马来西亚林吉特、印尼盾和港元,除了港元背靠人民币,最终自卫成功外,其他各国货币都遭到严重冲击。亚洲货币一体化“务虚”多年,动静始终不大,在亚洲金融危机后骤然转热,各国惩于金融海啸教训,渴望以统一的“亚元”自卫,不能不说是重要考量。然而从此次希腊危机后欧元的脆弱表现看,“亚元”是否真能“自卫”,实在让人生疑。

此次希腊危机中,各成员国对IMF等区外“金融巨人”表现出复杂的态度。一方面,欧元需要更多资金的注入,以救燃眉之急;另一方面,又唯恐外来巨人的介入,导致欧元地位和各国的丧失,因此竭力设置种种障碍。这种复杂的局面,在两次亚洲金融危机中都出现过,一旦亚洲区域货币一体化实现,问题将变得更加复杂,更加棘手。

欧元区各国实际上希望的是希腊“自救”,同时逼德国等欧元区内部的“老大”出手。但从目前情况看,希腊自救根本不现实,而德、法等国也始终持保留态度。民调显示,这些国家的选民普遍不愿政府用自己的税款管“其他国家的闲事”。这种问题绝不会是孤立的,“亚元区”一旦出现类似问题,同样会面临此种情况。

从目前看,欧元区所能拿出的应急方案,是确保希腊国债发行成功,并认购部分债券,然而,希腊危机的爆发,正是由于债务泡沫破裂所致。“亚元区”国家在实施刺激计划时手笔更大,政府色彩更强烈,一旦出现类似问题,将拿出怎样的“药方”?

当年港元之所以表现特异,让来势汹汹的对冲基金铩羽而归,关键在于决策迅速,奥援有力,力量集中,而1992年的欧洲各国货币之所以被打了个冷不防,恰在于此前围绕德国马克,欧洲各国争议不决,自相残杀。欧元的推出原本意在扭转这种局面,但货币的统一并未伴随着货币政策的协调一致,希腊暗度陈仓于前,各国徘徊不决于后,令欧元和欧元区的前景双双蒙上阴影,这也给亚洲货币一体化好好上了一课。

“师克在和”。许多评论家指出,以欧元如今高达每日1.2万亿美元的日交易量,只要欧元区各国真正协调立场,共同进退,以大局为重,内在危机不难解决,索罗斯等对冲大鳄也只能知难而退。同样,“亚元”和亚洲货币一体化能否获得成功,能否给“亚元区”带来金融稳定与经济发展,关键在于各成员国能否协调立场,统一认识,既确保“亚元”的区域自由流通,又确保各国金融保护的藩篱不至于成为自由“亚元”的绊脚石。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欧元区在希腊问题上所遇到的种种麻烦,恰可为探讨、拟议中的“亚元”提供更多镜鉴,以免踏入前人覆辙而不自知。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