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自由于齐整,包顽心于游戏

时间:2022-09-22 04:02:56

寓自由于齐整,包顽心于游戏

[摘要]在当代儿童诗坛上,任溶溶的诗歌语言是独具个性的,这种独特性体现在语法、逻辑、排列、修辞等诸多方面。而在语音上,任溶溶的诗歌语言却是趣味的构成、自由轻松的说话风、诗行排列的独特匠心,使人从中触摸到一种自由自在的心性,这份自由最终又汇聚于节奏的缓促变化上,将一派奔突而出的自由含蕴在相对严整的格律中,并赋予它叮当作响的语音趣味。根本而论,寓自由于齐整,包顽心于游戏的语言是其赢得小读者的根本。

[关键词]语音。音乐性,游戏性

在当代儿童诗坛上,“任溶溶”是一个充满魅力的名字,它代表了当代儿童诗的一种高度,意味着对儿童心理的体贴与理解,它在吸引小读者眼光的同时,也时时引起我们探究其诗歌艺术奥秘的兴趣。

任溶溶诗歌的艺术构成中,语言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它的趣味的构成、自由轻松的说话风、诗行排列的独特匠心等等,都显得极具个性、富有创意,吸引了众多诗家和诗论家的眼光。这种创意和个性首先体现在语音上。

语音之于诗歌的重要性,早已为众多诗论家所指出。整齐和谐的声音重现是诗之为诗的要素之一;同时它对诗的接受也有重要影响。而这种语音效果对儿童诗尤为重要。现代神经心理学和脑解剖学显示:儿童大脑皮质各个中枢成熟有着不同的顺序,它们依照运动、躯体感觉、听觉、视觉和联合区域逐渐发展起来,因此,儿童的运动和感觉机能较为发达,在音调和节奏所激起的快乐中,其情感非常易于被调动起来。所以儿童对音乐天生敏感与亲近,从催眠曲到琅琅上口的儿歌,儿童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对儿童的文学接受的研究也表日月“儿童对文本刺激的‘接受’最初一般也是在语音层面上实现的。”因此,班马曾经敏锐地指出:“听’对整个儿童文学的语言问题,深具着众多重大的美学内容,而对儿童诗,似当尤为甚之,带来一种以‘语音’为主的对待诗歌语言的态度。”换句话说,对于儿童文学,尤其是儿童诗,能否营造一种“好听”的语音效果,对于诗的质量好坏,对于儿童的接受、喜欢,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

任溶溶是深谙个中滋味的。他的诗中随处都能读到许多“好听”的语言。它们或是如儿歌般琅琅上口,或是如评弹般韵白有致,或是如快板似的一气呵成,掷地有声,都让人体味到一种“纯诗”的味道,乐感袅袅。

达成语言悦耳动听效果的方式很多,押韵、节奏等等都是离不了的手段,任溶溶的诗歌自然也不例外,但任溶溶的特别在于:他将自由随意的节奏包容于相对整齐的语音形式中,表现出内松外紧的语音面貌,使诗歌在符合音乐性的基本要求同时,更呼应了儿童活泼自由的天性。

注意诗歌外在形式的整齐,这在整个儿童文学界中并不鲜见,在任溶溶诗歌里也相当突出。他的诗中经常出现这样的诗句:

我还没有写上十句,/外面就哇哇响,/我还没有写上十行,/就得开一回窗。/只见小的呜呜呜呜,/哭得十分心伤。/只见大王哈哈哈哈,/笑得得意非常。(《大王,大王,大王,大王》)

8―6式,偶句押韵,使这首诗始终保持相对规律、相对齐整的格式与押韵。任溶溶的每首诗几乎都有这样整齐的“外形”:或者是错落中的整齐,或者是字数均匀划一;或者是一韵到底,或者是偶句押韵,或者虽然频繁转韵,却也两句一节,两句一韵,颇有规律。

从美学上看,整齐产生平衡,平衡产生美,落实到语音上,这种声音的规律组合形成了诗歌基本的音乐感。任溶溶的诗歌语言原本是一种随意轻松的说话式语言,这种语言极易导致诗歌内在节奏的随意宽松,将诗变成散文;而外在格式的整齐,为其诗歌诗味的酿成提供了最基本的保障,亦迎合了儿童对音乐天生的敏感与亲近心理,带给幼儿情感的愉悦。

这种整齐的形式还体现在复沓手法的频繁运用上。《弟弟、二哥、大哥和爸爸的对话》一诗中,四人的话各立一节,各人话中相似的句式烘托出内容的联系,客观上也营造出类似于音乐中的复调感觉。

(弟弟)弟弟今年四岁多,/一早起来唱着说:/……/它们一直都在那地方,它们从来

就这样!

(二哥)二哥今年六岁多,/听了就对弟弟说:/你的岁数还太小,/许多事情不知道。/我小时候……/……/不比……/……/不是从来就这样啊,/不比……!

(大哥)大哥今年十岁多,/听了就对弟弟说:/你的岁数还太小,/许多事情不知道。/我小时候……/……/不比……/……/不是从来就这样啊,/不比……!

(爸爸)……/你们岁数都很小/许多事情不知道/……/许多事情也一样,/不是从来就这样!/……

在一遍遍的间隔重复后,整首诗显得层次清晰,对比鲜明,文气连贯。这样的复沓在《女儿和儿子的话》、《小孩、小猫和大人的话》、《的开场白》等诗歌中比比皆是。相同意思或相似旬式的多次重复,使诗歌更趋整齐,有了一唱三叹的形式感,而语义和情绪的回环呼应,则产生更深层次上的整齐,从根本上决定了其诗的音乐感。因此诗歌中的复沓往往具有结构上的整合功能与语音上的回环往复效果。对于任溶溶这样内在说话体的诗歌而言,复沓的形式也可使其诗散中有整,在语气、语音上获得一种调剂。

当代著名的儿童诗人中,任溶溶的诗歌最看重语音形式的整齐性,这使他的诗多少显得有点与众不同,更重要的是,他以听觉的美感贴近了儿童。

然而,在任溶溶诗歌整齐的语音形式背后,却时时能触摸到一种自由自在的心性。这份自由在词汇、排列等诸多方面都有所流露,最终又汇聚于节奏的缓促变化上。

首先,任溶溶的诗采用说话体的方式,从对语音的影响讲,它往往体现为诗句外形整齐而内在节奏宽松自由。

不像一般的诗歌一样“削足适履”,任溶溶的诗往往听任说话的语气,不愿对句式长短作过分的规范,但为了不与齐整的格式冲突,便将长句拆分成数行,这样的诗句,其实质仍是散句。每一诗行的内在节奏也不如一般诗歌严格、讲究,更多地是跟随说话的情绪节奏走。当你乍一看到“我现在是多么想望,/能够回到广州一趟。/可你们要跟我碰到,/准会把我当外江佬”(《给童话世界的快活小仙人》)这样的诗句时,你也许会觉得字数、排列都很整齐,可只要轻轻吟上一遍,很快就能感觉出内在的节奏相当宽松,显得参差不一。

至于诗行之间有意为之的节奏变化则更显创意。

比如这样的诗句:

……/找啊找啊找到了他,/也可算是老天开眼。/工农兵和科学家们,/简直叫我丢尽了脸。/我不用花吹灰之力,/就能制服,/哼,/这小不点。(《一个怪物和一个小学生》)

又如这样的诗句:

我写不出作品的话,/不能再怪街坊,/……/于是我就铺开了纸,/钢笔沙沙直响,/一口气就写成这诗,/记下这位/曾经有过,/而现在已经没有了的/大王!(《大王,大王,大王,大王》)

诗歌总体相当规整,但局部字数的骤增骤减,标点、语气词的突兀插入,暂时打破了整体的齐整感,造成诗歌韵律节奏的突然跳脱,这种情况在任溶溶的诗歌中是司空见惯的。在这种跳脱中,你能品味 出毫不张扬的活泼,还能品味出一种随和宽松的语境氛围,以及规整背后怎么也掩藏不住的那份自由和从容。这种氛围、这种心性与儿童是如此接近,以致令他们在接触语音形式的霎那间便电火相接,达到了心灵的默契。

这种自由有时会以夸张的形式表现出来,变成一种韵散结合的特殊的诗歌排列方式。

在《半个童话的历史》与《我也爱听故事》中,整齐的韵语诗行中间突然一大段以散文写成的故事内容的记录,形成一种奇异的韵散相间的诗体。任溶溶这样做也许有着内容表述需要的考虑,它构筑了一个现场感十足的情境,然而这种类似于江南评弹的形式,客观上确实带来了节奏的变化:一泻而下的节奏到这里霎时变缓,一种散漫随意的韵味缓缓散发出来,并由此营造出一张一弛的韵律感,令诗句顿显活泼新鲜。

节奏的缓促变化同时也带来了诗句排列形式的创意;反过来,后者又保障、增强了前者的表达效果。

在《这首诗写的是“我”,其实说的是他》中,有一段形式奇特的诗行:

小朋友们,

甭问,

你们都会,

睁眼,闭眼,

张嘴,闭嘴,

都会举手,

点头,摇头,

会哭,

会笑,

会跳,

会走……

分行代表停顿,而退格又意味着上下句语气的贯通,停顿时间亦相应缩短,因此与同时顶格的两个分行句子相比,这种退格分行的视觉形式更营造出了诗行之间松而不散的节奏和内在联系。

把这一短短的段落放到整首8―8式诗句排列的齐整语境中,在格式塔完形心理的暗示下,人们会产生错觉,觉得诗的齐整划一并未破坏,仍有着整齐格式所具有的协和的乐感。但另一方面,频繁地分行错格,确实已从形式上打破了整齐格式,淡化了过于整齐带来的拘谨感与一顺而下的急促感,使语气得到缓冲;在两相对比中,全诗节奏分明有了错落参差的活泼感,平添了几分自在。简单的诗语立即产生出巨大的张力。

这就是任溶溶的诗歌,整齐的背后是灵活,和谐的音乐性的表层下,是对格律的恣意反叛。这种运用的胆魄,显然需要一颗不受拘禁的诗心和一种不拘一格的诗观来支撑。台湾儿童诗诗人林焕彰曾说过:“儿童诗是诗的一种,也是儿童文学的一环。是诗的,应该具备诗所必须具备的要素;是儿童的,应该考虑他的对象;是文学的,应该要有文学的价值。”信然!儿童诗作为诗的一种特殊形式,其特殊的对象和规律必然要求儿童诗语言不能固守成规,而应充分尊重儿童活泼求变的特殊心理。老顽童任溶溶,显然具备这样的童心和诗心。

基于这样的诗观,也基于对儿童心理的了解,任溶溶在语音上做足了文章,创造出“一行行奇异的、颠来倒去的、要快乐地拗口地、但又全都是声音好听的句子”来,形成了任溶溶诗歌语音的又一特色游戏性。

朱光潜曾从诗歌的起源对游戏性作了分析。他认为:人对文字游戏的嗜好是天然的,普遍的。民俗歌谣都含有几分游戏的意味,这种游戏中含有一种驾驭语言心有余力的征服乐趣,这种征服乐趣可以转化为审美的情悦。

儿童心理学及儿童语言研究也表明:儿童并不很喜欢一般的、正常的语言,而更喜欢特别的语言,喜欢耍贫嘴,偏爱带有文字游戏意味的语音,诸如绕口令的复杂,对口相声的胡搅蛮缠,评书中的互驳等,往往为他们津津乐道。儿童诗作为一种特殊的诗歌,要想赢得儿童的心,首先必须与这种童心世界相结合,以各种手段唤起儿童的审美注意。对此,班马在《任溶溶的句子》一文中作了详细的阐述。

在任溶溶的诗里,到处可以听到这种深谙儿童心理的游戏化的语音:

《我牙,牙,牙疼》

《谁是丁丁,谁是东东》

《我爸爸的爸爸的爸爸,说他一辈子在看童话》

《请你用我请你猜的东西猜一样东西》

《Ha-ha!He-he!Hi-hi!Ho-ho!U-a!》

正如班马所述,这些题目用谐音、叠音、拼音、拟音和绕来绕去的音响效果创造出了一种令人乐在其中的语音形式,使孩子们体会到无穷的趣味。

题目如此,正文也是如此。“咕噜咕噜,/快得像我跑,/我连一百米路,/还没有跑到,/而你一道算术,/哒哒哒哒,/却已经做好。”(《动物的贺年片》)这是象声词的趣。“我可实在受不了,/捱唔住,/吃弗消,/不要当这翻译家”(《我是翻译家》),这是拟方言音的趣。“吃九百九十九,/九千九百九十九,/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这首诗写的是“我”,其实说的是他》),这是数字不断堆叠重复在语音上产生的拗趣。他们虽然在音节上颠来倒去,带给小读者的那份愉悦却自不待言。甚至“睁眼,闭眼,/张嘴,闭嘴,/……/点头,摇头,/会哭,会笑/会跳,会走……”的诗句中,我们也能读出相似词语、句式放在一起的那种脆生生而又略微拗口的趣味来。这种语音的游戏性,既是对儿童心理的迎合,客观上亦创造了回旋环绕的音乐节奏感,并提升了语音的品味。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任溶溶对语言的用心,更看到了任溶溶自己一颗不老的顽童心。

在当代儿童诗坛上,完全地格律化并不特别,完全地自由化也不出奇,而将一派奔突而出的自由含蕴在相对严整的格律中,并赋予它叮当作响的语音趣味,使之产生审美张力,那就不但特别,而且出色了。

这一切,任溶溶做到了。他因此成了任溶溶,走进了孩子们的耳里,心里。

[作者简介]庞灵芝,女,浙江台州学院人文学院中文系,文学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儿童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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