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尔羌河畔苇席编织者

时间:2022-09-21 03:52:07

叶尔羌河畔苇席编织者

一张张苇席,曾经是日常的生活物件,亦延续着农耕时代的甜美和朴素诗意。编织苇席,在制造业普遍机械化的今天,有着一种慢节奏的韵律。莎车县伊力库力乡牙尔贝西村的村民世代以编苇席为生,所编苇席细腻平整,芦苇质量好,在喀什地区很是出名。千百年来,编织技艺未曾改变,但苇席的命运和人们的内心却已不似从前。

芦苇编织,牙尔贝西村的祖传手艺

秋天的牙尔贝西村,有一种静谧和安闲的气氛,树阴从院墙头洒过来,落下一片清凉。走在小巷里,脚步无声,阴凉惬意。一户没有刷漆的木门虚掩着,透过门隙,可看到玲珑有致的院落,葡萄架成荫。两位维吾尔族妇女打着赤脚,蹲在一张未完成的苇席上编织着。年长的那位,脸庞的皱纹里,是深厚的岁月痕迹,笑起来慈祥极了。见我们好奇打探的模样,老人起身热情招呼着我们进了院里。

老人叫买合吐木汗·买买提,今年68岁。她一边与我们聊天,一边编苇席。

牙尔贝西在维吾尔语中是“决口源头”之意,这里地处叶尔羌河上游,该村是周边离苇塘最近的村子。村里330户,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会编苇席,这是门没有秘密的家传手艺,却谁也不知这祖祖辈辈多少代以此为生了。孩子们从小在苇席上玩耍,看着父母、祖父母编苇席,长大了靠口传身授,自然而然地承袭了这门手艺。

“看着简单,刚学的时候,芦苇的毛刺会扎到手里,甚至像刀子一样划出深深的口子。”买合吐木汗·买买提拿着芦苇比划着,那是双骨节粗大的手,两面满是道道裂纹。“芦苇比刀子厉害,刀子可以看出刀锋在哪儿,芦苇哪边都利,悄悄地就把手割得淌血。”

小村得到叶尔羌河的滋养,水域面积开阔,野生芦苇有3000多亩。自古以来,这是村民每年定期收获的财富。老人说,芦苇收割要等最冷的时候,因为水面结了厚实的冰,人车都可以上去。生在水中的芦苇粗,内径剖开有四五厘米,沙包上长的细,内径展开要窄一半。人们自然青睐水生芦苇,最高的有3,5米,可以编2米宽的苇席。收割芦苇是力气活,这时村里男人全部上阵,不仅要克服严寒,收割时刀也会误伤手,而在抱起芦苇时,不时还会划破脸。

过去,村里人少,芦苇似乎取之不尽,几家人结组去收割。现在,人口多了,编苇席依旧是村民闲钱的主要来源,芦苇成了紧俏货,如今割芦苇需要掏钱购买收割权。大批芦苇收回来后,不仅要防火,还需注意防潮,雨雪侵蚀后需多晾晒,否则发霉变黑后,就不能编苇席了。

编织要在户外进行。每年3月至10月农闲时节,若是从村里穿过,便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编苇席的工序并不简单,首先跟熟皮子一般,将芦苇铺平,用石碾子碾压,直至平展柔韧。石碾子有200多公斤,多由家中男子操作。来回碾压中,还需要用脚增加推助力。熟一小抱芦苇要半小时,是个不折不扣的力气活儿。

接着,要剥去芦苇最外层的粗糙外皮,用两截手指粗的木棍,将芦苇完全剖开理平。编织时芦苇秆内部朝上,还要洒水,使其柔韧易编。开始编时,要用力拉席刀在席的背面拉成折痕,且用力要均匀,不能拉断。最后收边儿时,将一顺的芦苇反插入两道苇席,再用刀裁去多余毛边。

阿瓦汗·依提说,以前,苇席用途比现在多,盖房不可或缺,先上椽子,铺一层胳膊粗的细木头,再盖上苇席,之后再铺上厚厚一层芦苇,最后上泥草。苇席的主要作用是防止泥土漏下来。还可以作为炕上的“防潮垫”,光面(即芦苇外层)朝上,上面再铺上地毯。1米来宽的,用作炕边的墙围。为了装饰美,芦苇要事先染上红白蓝等鲜亮的颜色,编织时工艺也比宽苇席复杂,这种苇席可以呈现出美丽的十字和菱形图案。

传承技艺,牙尔贝西村的新故事

说话间,不时有个面容清秀的女孩给两人端茶或递工具。我猜测,在村里按她的年龄,应该已学会了编苇席,她却摇摇头。

女孩叫乌尔妮莎·买买提,16岁,眼睛清澈明净,刚刚升入高中。她伸出的手,白皙细腻,指甲上染着赤红的纳茱(维吾尔语“指甲花”),那颜色甚至侵染了半个手掌,鲜活美丽。

“女孩子就应该漂漂亮亮的!我不想让女儿的手也是变成‘粗手’,像我们一样。”阿瓦汗·依提抬起头坚定地宣布,“当姑娘时,我也想过不能让手粗糙,但是全家要靠编苇席维持生活,全村人人如此,没有挣扎的理由。”

“女儿学习成绩不错,还参加了汉语强化班。家里还没出过大学生,如果她能考上大学,无论花多少代价,我都要供她上出来。”这位母亲放下手中活计,眼中有种闪闪的光芒,又向我眨巴着眼,“实在不行,学不好就回来接我们这个手艺!”

听到这话,乌尔妮莎·买买提羞怯地低下头,咬着嘴唇。她的理想在远处,在那塔克拉玛干沙漠之外。

“村里现在年轻人考不上大学,出去打工的也很多呢!”乌尔妮莎·买买提小声嘀咕着。年轻人们不再,也不愿重复父辈们单调的生活轨迹。

目前全家8口人仅有5亩地,种植小麦和棉花,仅够口粮。主要收入仍旧是编苇席。但另一个现实是,苇编的市场日渐萎缩。

曾经流行的苇编墙围,在20世纪90年代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花样繁多、色系亮丽的机器织布。原本盖房必用的宽苇席,在大城市甚至乡镇,都被框架水泥结构所取代。

“编苇席还有前途吗?”

“怎么会没有!我们现在编织的苇席,不用到巴扎上卖,周边农村市场供不应求,邻县泽普、巴楚的人都来收购。”阿瓦汗·依提看向我的眼神,有着明显的质疑。

的确,如今乡村人们改善生活后,都在重新盖房,泥瓦房仍旧需要宽苇席。她只是觉得现在的苇席还不愁卖,没有想的更远,至少眼下手中有做不完的活计。

那么一二十年后呢?在内地,10多年前,因新型防水材料的出现,代替了苇编制品,发达地区乡镇建房向高楼发展,不再使用苇席,苇编产业渐渐萎缩。

阿瓦汗·依提也发现了一些变化。过去,除了盖房,苇编席子是和维吾尔人家的炕紧密相连的。如今,很多人家都和城里人一样睡上了席梦思,炕少了,自然用不上苇席了。即使是有炕,很多人家选择铺毡子或地板革,后铺地毯。那种彩色苇编墙围,甚至在这个苇编村都找不到了。

彩色苇编墙围有三四种技法,阿瓦汗·依提与母亲的这种技法多年无处施展,但她俩依旧没有忘记。现在编盖房用的宽苇席,其实仅是最简单的一种编法。

“再教后面的人,就用不着那些复杂技法了。”买合吐木汗·买买提叹息着。她知道,如果没有用途了,那几种技法终究会消散在岁月的长河中。老人失落的眼神不知停在何处。

如今,苇编技艺已被列入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时代推进中,某些手工技艺终究会淡出历史舞台。其实,买合吐木汗·买买提老人不必有过多顾虑,新一代的年轻人们白有打算,他们的天地远在牙尔贝西村之外,祖辈们不曾涉足的山海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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