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颤动的心

时间:2022-09-21 02:26:50

无影灯下,吴思大腿根部的右股静脉被打开,一条直径2.7毫米的白色导管缓缓插入,它的终点站,是纵贯躯体,直达不规律颤动的内心。吴思是一名45岁的画家,5年前开始出现阵发性房颤症状。在那之前,他的生活中没有加速颤动的心跳,只有为他人作画的恬适。而现在,他躺在手术台上,等待医生在他的身体里“作画”――吴思的肺静脉周围,将被“画”上两个“圈”。

对于国内房颤患者而言,这样的手术场景很是熟悉。心跳是从窦房结开始的,窦房结发出节律规整的点肌动,依次通过心房、房室传导至心室。这种规律的跳动也就被称为窦性心律。而心房纤颤(简称房颤),是指心房内传导方向不一致,频率快且不规整。这会导致心房的激动频率极度上升,心脏出现不正常的跳动,会使人心悸、气短。如伴有冠心病,甚至会有晕厥、心力衰竭及休克的危险。

目前中国约有1000万名房颤患者,他们中风的风险会增加5至7倍,死亡率则会增加约两倍。事实上,快节奏、高压力和不规律生活,在过早加重心脏负担的同时,也正使得房颤这一老年病,开始向中青年群体蔓延。

被称为“中国房颤治疗第一人”的北京市安贞医院房颤中心(以下简称房颤中心)主任马长生,自1998年完成首例房颤导管根治术以来,其个人治愈案例已超千例。

导管最初是穿经皮肤、浅筋膜、阔筋膜、股鞘,进入吴思的右股静脉。而在以往,右股静脉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目前对于房颤的成因,有多种学说阐述,不过科学统计发现,90%的房颤病例,都是由心房处四根肺静脉的不正常电刺激引起的。也就是说,这四根肺静脉会产生不正常的局燥,并将这种异常放电传导至心房,令心房产生不规则肌动,导致房颤。

从这一发现的逻辑链条出发,假使阻断来自肺静脉发出的异常放电,房颤几乎就能得到控制,这正是房颤治疗中肺静脉消融术的理论支持。

2000年开始,意大利学者提出环肺静脉消融的治疗方法――使用导管,由右心房进入,通过对房间隔进行穿刺进入左心房。再由导管向肺静脉与心房连接处发射射频电流,产生热量,灼烧肌纤维,使其丧失导电能力,以阻断肺静脉异常放电对心房的影响,从而达到抑制房颤的效果。这种清晰的处置方式,被医生形象地称之为“画圈”。

由此,抵达与肺静脉距离相近的上腔静脉,就成了导管消融术中的关键步骤。至于如何抵达,则有不同的路线。有的医生会选择锁骨下静脉,或是在颈内静脉处进入导管。在某些地区,医生还会采用三个部位同时进入的方式,透过三根导管“三管齐下”。

但锁骨与颈部这两条路线,在现在看来具有天然的危险性,一旦手术大出血,锁骨与颈部都是不适合强力按压的人体部位,特别是按压颈部,极可能给患者带来生命危险。

相比之下,右股静脉就成为了一个折衷且保险的选择。经过大量的调研与手术经验积累,房颤中心确定了从右股静脉进入的技术路线,并将三根导管的功能,集中到了一根导管上,并首次在国际上提出了单导管标测、消融隔离肺静脉的方法。

医生顺时针旋转手中的导管,轻轻推送,在长导丝的指引下,导管很快会透过位于吴思身体右侧的上腔静脉,进入右心房。

完成对右肺静脉的消融,似乎已经近在咫尺。但要抵达左肺静脉,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左右心房之间,有一道房间隔。在将导管送到左肺静脉之前,必须穿透这个由两层内膜夹以少量心肌和结缔组成、厚度约为3mm~4mm的人体组织。

房间隔穿刺技术,在国内外范围内已经形成了不同的方法,其难易程度不一而足,优劣水准参差不齐,有的手术方法还需要多次穿刺。

以前,肺静脉导管消融与房间隔穿刺通常使用的是后前位穿刺,但这种穿刺方式掌握稍有不慎,就容易“穿出心脏”,所以非常依赖经验丰富的医生操作,还需要心内多处造影,以及超声定位等辅助手段。手术成本过高,不利于大规模推广。

房颤中心倾向于更简便有效的“穿心术”。当穿刺鞘管被送至上腔静脉后,医生会操作其在左心房下缘上方,接近一个椎体长度的位置,采取右前斜45度的穿刺角度。从这个角度穿刺后,几乎就可以直接面对左肺静脉。

这套由马长生提出建立的右前斜45度房间隔穿刺法,此前在国外业界虽已有提出,但并不是主流手术方式。但马长生认为这种方法更利于操作与推广,全国90%的电生理中心都已采用这套穿刺法。

穿刺成功后,辅助观察的造影剂会从导管中如线状喷出。随后造影剂将弥漫整个心房。

即使造影剂勾勒出了心房轮廓,但对于肺静脉消融术来说,这样的粗线条临摹只能算是写意勾勒,要想成为精确手术的蓝图,还需要工笔描绘。

为此,房颤中心引入了三维标测系统――在以往的房颤手术中,引导消融导管行动的,是精准度较低的X光。在国外,主流处置是采用超声波指导穿刺,费用昂贵、操作复杂的特性,使其在中国很难形成气候。

在三维标测系统中,导管根据前期造影的图像指引,确定可推送的深度,随即找到左右心房中前端与后端的上、中、下部,并据此画出两个等边三角形。

在手术者的手中,等边三角形的形成,是伴随着导管时而“倒U形”后退、时而顺时针旋转的动作产生的;在控制室内的显示屏上,一个完整的心房结构,就这样被由点及面的丰富起来,逐渐直观显现。

从理论上来说,建立越多的点,自然能得到越真实的图像。但从医疗实效出发,房颤中心将取点的数字定位在了20个――其中大多数点集中在肺静脉周围,这也为下一步的肺静脉消融,提供了一份完整的图像资料。

此时吴思的左右肺静脉的准确位置,已在三维标测系统中清晰可见。手术者细致移动导管,沿左右肺静脉开始“画圈”。

随着“画圈”的推进,被消融导管灼烧的人体肌纤维连成一片,变成变性的蛋白质。这些蛋白质在导管的电极上形成凝固物,会阻碍导管对肌纤维损伤的范围与深度。于是,冷盐水从消融导管中不断冒出,使得导管前端一直稳定在45℃,直至“画圈”结束。

在手术时,虽已进行环肺静脉消融,但可能并未将肺静脉与心房完全隔离。目前有两种补充消融的方式,一种是在消融线上进行补充消融,另一种则是对肺静脉开口进行补充消融。

国际上对这两种补充消融的评价很少,房颤中心通过随机对照实验以及随访,发现在消融线上寻找残余缝隙补充消融的成功率,明显高于在开口处消融。同时,这一消融政策也有效减少了肺静脉狭窄这一严重并发症。房颤中心的这一归纳,也获得了国际业界的关注,成为顶级电理学杂志所认同的新发现。马长生参与的“心房颤动导管消融的临床研究与推广应用”这一项目,也获得了2010年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3个半小时过去,带着一副深藏在心房的“画”,画家吴思被推出手术室。不久,他将走出医院,回归挥毫泼墨、野外采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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