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媒介》的世纪延伸

时间:2022-09-21 12: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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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是麦克卢汉《理解媒介》发表50周年,受周志强主编之托,我组织麦克卢汉书评专栏。在约稿计划中原本是包括了麦克卢汉之子、媒介理论家埃里克・麦克卢汉的,然临近出刊也未等到埃里克的稿件。不得已就放弃了。可在刊物(2014年第11期)出来后,埃里克却突然寄来他的稿子,这让我感到错愕、惋惜,栏目错过了埃里克,埃里克也错过了栏目!我把情况告诉周主编,他回复说没有问题,虽然公历的2014年已经过去,但中国的古历还在延伸这2014年。好主意!好有寓意的事件啊!麦克卢汉在时空中“延伸”,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吗?!其《理解媒介》一书所要表达的不就是理解借助于媒介的“人的延伸”吗?!

2013年初冬的一天,我与埃里克相约在多伦多大学图书馆咖啡厅见面,相谈甚欢,相见恨晚,首都师大易晓明在旁拍摄了一些照片,这里发表一二,以飨读者。照片中的小伙子是麦克卢汉之孙安德鲁,酷肖麦克卢汉;而其子埃里克看起来倒像是外人了。一笑!

金惠敏

2014年12月10日

《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Understanding Media: The Extensions of Man)并不是一部学术著作,也就是说,它既非为学术界的读者而作,亦非资学术之用。这就要求其具备一种与众不同的风格。该书写作风格的诸多特点是对50与60年代广告风格的改编运用。书中没有注脚,毫无作为学术著作标志的充满学究风范的包装,尽管后来的编辑和出版者曾尝试通过添加注释以及严肃导言的方式对其加以重新包装,而另一些人则试图让它能够进入学术界(以及让学术界可以接受它)。学术界人士通常是个有些冷峻固执的群体,他们以抗议与鄙薄的声声怒号来迎接这本书,而我们或许该对他们的反应心存感激。就如同“在波士顿被禁”[1]的情况一样,他们的挑剔找碴和怨声载道起到了自由宣传的作用,从而使此书引起了公众与学生(真正的受众)的注意,他们的所作所为比麦克劳希尔(McGrawHill)的出版发行商所能够做的要高效得多。

正如在他的其他著作以及不计其数的随笔和文章中所展现出来的那样,麦克卢汉(特指我的父亲,由于您以及其他所有人都以“麦克卢汉”这一姓氏来称呼他,所以我也将遵循此惯例)完完全全有能力以学术风格写作文绉绉的雅言或是其他任何风格的文字。他的第一本书《机器新娘――工业人的民俗》(The Mechanical Bride: The Folklore of Industrial Man)(1951年)运用了简洁明快、机智诙谐的风格来探索广告的世界;第二本书《阿尔弗雷德・丁尼生勋爵诗选》(Alfred Lord Tennyson: Selected Poetry)(1956年)是为学术目的而作,其风格恰合其宜。他的第三部著作《古登堡星系――活版印刷人的造成》(The Gutenberg Galaxy: The Making of Typographic Man)(1962年)现今声名斐然,这是一项博学洽闻的研究,以他所设计并被他称作“马赛克”的风格写就,该称呼将其与学术界惯常采用的线性行文区分开来。两年之后(1964年),《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便问世了。

审视当时与现今的学术界,与其角力并试图适应其先入之见是富有启发意义的。上个星期(2014年10月底)我遇到了一个年轻人,其论文指导委员会中的一员建议他,除非是持不赞同的态度,否则千万莫要在论文或是口头答辩中提及麦克卢汉,若非如此他的论文就一定通不过。如今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像30至40年之前那么普遍了,但它们还是会发生的。我认为这些事是鼓舞人心的,因为它们证明了,即便是原作问世之后的半个世纪也没有完全磨灭该著作及其风格的锋芒。同样的命运也降临在T.S.艾略特(T.S.Eliot)及其诗作《荒原》的身上。

麦克卢汉的确出版了诸多学术著作,其中包括《阿尔弗雷德・丁尼生勋爵诗选》《古登堡星系》以及在其逝世后出版的《传播理论》(Theories of Communication)、《传媒理论与形式因》(Theories of Communication, Media and Formal Cause)和《古典三学科》(The Classical Trivium)(他的博士论文)。

麻烦部分源于这样一个事实,即麦克卢汉有两个泾渭分明的读者群体――学术界的读者以及普通大众。不知何故这二者总是设法保持着各自为营的状态。普通大众大多并不知晓他的学术著作,而且对其中的任何一本都毫无兴趣;而学术界的读者则对他知名度更高的著作和文章一清二楚――他们怎能错过这些著述呢?――而他们却对其报以憎恶和鄙薄的态度。

《理解媒介》具有交叉文本的某些标志性特征,期冀得到上述两个群体的接纳。麦克卢汉在剑桥完成他的毕业论文,当时那里的学者正致力于探索一种被他们称作“实用批评”的全新文学阐释形式。剑桥的理论开发者发现他们的批评技巧不仅对于一切文学形式来说鞭辟入里,而且也适用于大众文化范围内的所有产品。《机器新娘》就是将“实用批评”运用于流行文化的完美范例。《理解媒介》是另一个典型的例子,麦克卢汉在圣路易斯大学教书时的一位好友克林斯・布鲁克斯(Cleanth Brooks)与诗人罗伯特・佩恩・沃伦(Robert Penn Warren)共同出版了《理解诗歌》(Understanding Poetry)一书,书中充满了同样的技巧。它向麦克卢汉提供了《理解媒介》的形式与范型;这一书名便是对布鲁克斯和沃伦的致敬。尽管他从未告诉过我,但我强烈怀疑他在圣路易斯大学时将《理解诗歌》一书用于教学。 当然,他对该书十分推重。在他于1961年送给我的那本的扉页上,他如此题赠:“我情谊长存的老友克林斯・布鲁克斯以这本书令美国的文学教学彻底变革。”

另外,通过选择一个呼应布鲁克斯与沃伦著作的书名,麦克卢汉表明他会以某种诗学的模式来处理媒介。“媒介诗学”这个概念便在紧接着《理解媒介》问世的《媒介定律:新科学》(Laws of Media: The New Science)一书中公开出现了。

近来出现了一些“使《理解媒介》紧跟时代”的尝试。事实上,正是出于与时俱进的目的,我们写作了《媒介定律》。麦克劳希尔出版社在1971年左右致信麦克卢汉,询问他是否考虑一下为那本书发行一个10周年纪念版。自从《理解媒介》于1964年首度面世以来大事迭起,因此他们期望收到论述当时新兴媒介的十来个附加章节,或许再来一篇新的导言――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东西。人们对任何书籍的第二版所怀有的一项期待当然是对原初文本中错误的校正,而据批评家所说――批评家为数众多――这本书中充斥着错误。不仅如此,其风格与方法被广泛指责为缺乏系统性和古里古怪――“不科学”,甚至是语无伦次的。[2]我们应答后一项反对意见的工作以下述调查的形式进行,即寻找无一例外全部以人工制造品构成的可加以测试的表述。正如我在《媒介定律》的导言中所述,我们找到了四种。我们及时将稿件交与麦克劳希尔出版社,它与原作大相径庭,以至于遭其拒用,于是《媒介定律》便诞生了。在那篇导言中,我向读者提出挑战,让他们去寻找对四条定律的哪怕是一个例外,寻找某个仅仅遵循三条定律的个案,或是适用于每个个案的第五条定律。时至今日,没有人提出任何例外情况。

《媒介定律:新科学》是《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一书与时俱进的、经过修订的新版本。它们应当被视为同一个作品的两个发展阶段。当《媒介定律》问世之时,批评家们又一次忙碌起来,宣称他们就像曾经不喜欢(他们现在仍不喜欢)原版一样并不赞赏这本新书。几乎所有批评家都未曾注意到,这两本书都是具有科学性的,不过并非建立在常规(抽象)科学的基础上,而是以经验主义为根基。两本书均不能被视为正统的科学,因为它们都不是源于任何当下的或是先前存在过的理论或理论体系。“新科学”有意将《媒介定律》与先前问世的两部书名相同的著作联系起来 ,即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的《新科学》(Novum Organon)和詹巴迪斯塔・维柯(Giambattista Vico)的《新科学》(Scienza Nuova)。维柯选择了这样一个书名,以将其研究与培根的研究联系在一起,而我们选用这样的副标题是想让读者明白,这三部书应该作为延伸了若干世纪的同一课题而放在一起考量:它们组成了一个三部曲。培根为麦克卢汉所深深敬佩,他选择了这样一个书名作为对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工具论》(Organon)[3]反讽式的批判:“新”科学属于一个比亚里士多德更加历史悠久的传统,无论是培根的读者还是维柯的读者都注意到了这一事实。

在过去的几年中,我陆续出版了5本小册子,组成一个名为《人类方程式》(The Human Equation)的系列,它们的出发点就是《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一书的副标题“论人的延伸”。《人类方程式》分析了我们通过自己创造的人工制造品来延伸自身的程序。(巧合的是,这样的程序也是四个,而且也只有四个。)该系列与《理解媒介》以及《媒介定律》一起,构成了一部现代三部曲,并且充当了其结论部分。

《理解媒介》指出,所有媒介都是其人类使用者的延伸。“人的延伸”意味着我们的每一种媒介的“语源”都是其使用者,而这表明《理解媒介》是一部关于语法的著作。

《媒介定律》则指出,一切人类人工制造品,无论是物质性的还是非物质性的,都是表达,也就是说,它们同样都是词语、比喻以及类似比喻的四部分类比。

《理解媒介》使我们意识到,所有媒介都是其使用者的身体、器官、肢体或官能的延伸。正如《理解媒介》所展现的那样,任何一种新的延伸对于使用者都产生了意义深远的影响,并大大影响着使用者自此之后组织文化与社会的方式。在《媒介定律》中,我们指出,人类话语和人类的人工制造品之间并不存在实质性的差别,话语就像螺丝刀一样是工具,而人造卫星同样也是话语。二者都是人类的表达;二者都彻头彻尾属于人类。[4]《人类方程式》 的写作目的在于扩展读者对于新媒介的认识,即对于那些由我们的技术所调动起来的新环境的认识。 四种程序就是每一项创新的产道,反过来说,它们也是四种语源模式。显而易见,《理解媒介》关注环境(媒介),其副标题则提醒我们关注它的另一个中心主题:理智与情感。艺术家以及在一个迅疾变化的时代中诸类艺术所扮演的角色等话题由此进入探讨范围。

你可以说,《理解媒介》一书仍在不断发展中。

注释

[1]“在波士顿被禁”指19世纪晚期至20世纪中期,波士顿当局的官员有权以“令人反感”为由而禁止某个文学作品、歌曲、电影、戏剧出版、发行或上演。――译者注

[2]雷・罗森塔尔(Ray Rosenthal)的《麦克卢汉正反辩》(McLuhan Pro and Con)(纽约:Funk & Wagnalls,1968年)一书中节录了对《理解媒介》的具有代表性的回应意见,有些愚蠢,有些则相当机智。它值得一读。该书引人注意之处在于它是一组随笔与文章的合辑,因为罗森塔尔邀请麦克卢汉回应那些批评。这是前无先例也后无继者的。

[3]亚里士多德撰写了六篇作品,后来被编纂在一起形成《工具论》,这些作品是《前分析篇》(Prior Analytics)、《后分析篇》(Posterior Analytics)、《解释篇》(On Interpretation)、《论辩篇》(Topics)、《辩谬篇》(Sophistical Refutations)与《范畴篇》(Categories)。这些文本被认为构成了亚里士多德论述逻辑的作品之主体,尽管《工具论》中的许多内容并不能被看作是关于逻辑的,而亚里士多德的其他诸多作品也在某种程度上处理了逻辑问题,其中最值得注意的当属《形而上学》(Metaphysics)。这六篇作品的共同兴趣并不是主要在于指出什么是真实的,而是在于探究真理的结构以及我们可以认为其为真实的那些事物的结构。大体上说,《工具论》对于如何理解事物提供了一系列指导原则。

[4]此处作者用同根词“ utterance/ utterly”以及“human”一词做了一个小小的文字游戏:“Both are human utterances; both are utterly human.”――译者注

译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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