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球场盛开的寂寞玫瑰

时间:2022-09-21 07:03:00

橄榄球场盛开的寂寞玫瑰

5月14日,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体育中心,第六届亚洲女子七人制橄榄球锦标赛冠军争夺战正紧张地进行。决赛的双方是中国国家女子橄榄球队和上届亚锦赛冠军哈萨克斯坦队。哈萨克斯坦队是亚洲头号劲旅,此次比赛之前,中国队曾与她们有过两次交手,都分别以0比29和0比17落败。

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结果7大家焦急地关注着场上的局势。上半时,身高体壮的哈萨克斯坦队在当地球迷的助威声中以12比5领先,下半时,对手的体能出现问题,中国姑娘们的速度优势开始显现……终于,24比12,在比分落后的情况下中国队成功大逆转!

一项亚洲女子七人制橄榄球纪录诞生了——中国队以6战全胜的佳绩第一次荣获亚洲冠军称号:一项中国橄榄球运动的历史被改写了——中国橄榄球队终于在洲际以上级别的国际比赛中填补了冠军空白。

开始的日子,从单打一到大家庭

2004年7月,在卢晓辉触摸橄榄球整十年之后,他再一次站在了自己熟悉的中国农业大学的橄榄球场地上。不同的是,这时他的身份是刚刚组建的中国国家女子橄榄球队的主教练。

骄阳似火,他的眼前一字排开十几个刚参加完高考,走进大学校园的十八九岁的姑娘。这些女孩来自不同的环境,有着迥异的脾气性格,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面对橄榄球,她们一无所知。

训练从最基本的传球开始。作为体育生,她们之前从事过田径训练,具备不错的速度和力量,但是普遍对球的感觉差,因此最初的日子,枯燥、乏味的基础训练成了她们的主要任务。

姑娘们每天就是在橄榄球场地来回来去地传一只橄榄球。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更长的时间过去了,依旧如此。有的女孩开始在心里犯嘀咕:难道这就是橄榄球?

两个月后,她们参加了组队以来的第一场比赛——世界大学生橄榄球锦标赛。

第一场比赛对泰国队。泰国队是亚洲强队,经验丰富:而中国队的姑娘们别说经验,对基本的战术、配合还在懵懂中。然而,结果却让所有人始料未及——中国姑娘们凭借良好的速度和个人突破能力居然取得了比赛的胜利!

第一场胜利大大增强了她们对橄榄球的信心!从那时起,姑娘们慢慢找到了感觉,水平有了突破性地提高。但很快,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田径运动员都是个人训练,教练的计划、战术安排也都围绕个体进行,这使得她们养成了以自我为中心的习惯。打橄榄球之后,她们的个人表现欲也随之而生,往往比赛中关心的是自己打得如何?表现是否出色?对整个队伍的配合却没有想法。这恰恰是橄榄球运动的大忌。

卢晓辉给姑娘们讲了一件事。1998年他在香港的职业俱乐部打球,休闲时间穿着印有“rugby”(英式橄榄球)的衣服闲逛。有一次,他在外面逛丢了,想回到驻地,却发现自己身上一分钱也没带。焦急之中,他四处张望。远远地看到一个穿有同样衣服的小伙子,他刚才还心急火燎的心立刻踏实了。上前说明情况后,对方二话没说,拿出钱包掏了车钱。

“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橄榄球是一项团队运动,在场上,大家要相互配合、相互支持:在场下,所有打橄榄球的人都是朋友,是来自同一个大家庭中的成员,这是这项运动最根本的内涵。”

随着训练和比赛的增多,姑娘们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在激烈的对抗和严重的体能消耗中,一个人不停地被撞倒在地,其心理挫败感是非常强的:混乱中对方队员还有可能用隐蔽的手段做出犯规动作。这时如果不能得到同伴的鼓励和支持,很难在瞬间将阴影驱散如果因为丢了球权再被队友埋怨,那就极有可能丧失信心以至在剩下的比赛中无所作为。

所以,比赛时姑娘们总是在不停地相互鼓励。她们会不停地告诉同伴:你刚才做得很好!当队友信心不足时她们也会刺激对方: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我们队跑得最快的吗?

橄榄球比赛中有一个独特的动作,就是“斯克兰”(英文scrum的音译,是橄榄球专用术语,两队并列争球之义)。这是一种比赛开始竞争球权的办法。在七人制项目中,每队各有三名队员,大家蹲低了,用肩相互拉紧,与对方的肩接触,比三个人的合力,合力大的一方即处于优势获得球权。斯克兰,正是橄榄球团队力量的一种象征。

中国姑娘PK撞击训练营

橄榄球分英式橄榄球和美式橄榄球两种,其中美式橄榄球对抗性很强,被叫做“野蛮人玩的野蛮游戏”:相比之下,英式橄榄球比较温和,被称作“文明人玩的野蛮游戏”。我国开展的是英式橄榄球,尽管“文明”,但既然被打上了“野蛮”的注脚,它的激烈和对抗程度可见一斑。

在70×100米的场地上,双方运动员要通过不断地奔跑和拼抢带球抵达对方的阵地。在这个过程中,常常是通过对对方身体的合理碰撞达到争夺球权的目的,因此,撞击性强是这项运动最显著的特点,撞击训练也就成为橄榄球队队员们一种最独特的训练方式。

女队队员最初接触的撞击是用一种特制的海绵包辅助完成的。撞击包有两种。一种是长方体的,训练时一个队员把手插在撞击包背面的带子上,将另一面对着准备撞击的队员,两人同时发力,只听“砰”的一声,撞击的队员有时能把对方撞一个趔趄。还有一种撞击包是圆柱体的,接近普通人的高度,一个队员用手轻扶,撞击的一方在撞击的同时必须要完成一次扑搂倒地的动作。

撞击包的力度很大,单从一瞬间爆发出的声音就足以令普通人紧张。然而,就是这样的训练,仅是作为一种热身活动而存在,真正的撞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橄榄球场地同足球场差不多大小,对抗训练时要把它缩小到相当于足球大的范围,差不多是橄榄球场的八分之一,而人数不变。14名队员分成两队,相向而站,一场小范围的对抗赛开始了。满眼都是人,几乎没有缝隙,只要一动,就会不可避免地产生碰撞,何况要像正式比赛那样不停地奔跑和扑搂。扑搂衣(一种在对抗训练时穿的防护衣,夹层有海绵,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保护作用)在相互的撞击中不停地发出“咚咚咚”的巨响,它有时像是一种鼓励,使这些年轻的队员们忘掉恐惧:有时又像是一种魔咒,使她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

在这40分钟的演练中,姑娘们每一块肌肉都是僵硬的,一连串的撞击下来,疼痛的感觉逐渐丧失,就算被狠狠地撞到地上也不觉得疼。可到了晚上,随着身体的放松,肌肉越来越痛。人疲倦到了极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胳膊和腿仿佛都成了累赘,怎么放都不舒服。姑娘们说,恨不得把它们都卸了,扔在一边,先踏踏实实地睡一觉再说。睡着了,连做梦都感觉到有人不断地朝自己撞过来。更难过的是第二天早上,身体像一块大石板似的又硬又沉,必须一手托着后脑勺儿,一手抓着床栏杆才能让自己坐起来。

匪夷所思的头晕PK变形的手指

橄榄球运动身体接触多,对抗性强,撞 击后倒地受伤也就不足为奇了。

队员崔银银这样描述她受伤的过程:冬天的一次训练,她被撞倒在地上,一个队友上来拉她。但是这一次好像不一样,她觉得头晕晕的,队友的手松开之后,她没能像往常那样站起来,而是又一次倒下了。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一件衣服,队友们围着她,一个劲地叫她的名字。她觉得很奇怪,问“怎么天都黑了?”她不记得了,实际上在她倒地之前天就已经快黑了。

周婷那一次摔得比较重,当时就失去了知觉,一直到被送往医院的途中才睁开眼睛,且醒来后,好长一段时间仍没有恢复意识,大夫怎么叫都没有反应。直到现在她仍然想不起来这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艳的“晕”比较搞笑。一次训练受伤后她在场下休息,看到队友赵昆在旁边就问“你怎么不上场?”赵昆告诉她自己不舒服。过了几分钟,刘艳又问了同样的问题,赵昆又一次回答了她。没想到过了没多久,刘艳又一次把脑袋转过来对着她:“赵昆,你为什么不上场?”

在姑娘们轻描淡写的讲述中,疼痛、伤病、汗水被一笔带过,留下的只有倾听者久久难以平复的心情。穿着平常的衣服,走在大学校园里,中国橄榄球队的姑娘们看起来同普通的大学生并无二致。只有在她们伸出双手后,你才能发现不同。

在中国国家女子橄榄球队,几乎无一例外地每个队员的手指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变形。这是由于橄榄球在传递过程中会以极高的速度运动,就像乒乓球的“转球”一样,橄榄球本身会以长端的直径为轴不停自转:而在触地、触人之后它还会发生变线,这大大增加了判断和接球的难度。因此,姑娘们要想在快速的运动中准确地接到球,双手的任务非常艰巨。开始时,由于缺乏经验,技术动作不规范,她们的手频繁地被挫伤,一处的肿胀消失了,另一处的肿胀又开始了:同一个部位,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就这样反反复复,好多人的手指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那些日子,每个人的手指都又红又肿,就像胡萝卜似的,既不能伸,也不能弯,只好用绷带缠起来继续练。这种状况持续了足足几个月,随着球感的不断加强,才逐渐有了好转。尽管如此,手部受伤的情况还是比较容易出现。在一次比赛中,队员刘艳为了拼抢球权,手一下子戳到对方的脚上,手指当场骨折,可她愣是咬牙打完了整场比赛。

很难用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这项运动。它不是足球,却可以用脚踢:不是篮球,却可以用手传;不是摔跤,却可以在规则之内将对方扑搂倒地……用队员崔银银的话说:“我觉得我们就像女子特警队的,除了打枪,什么都练。”

男帅女兵,七零后PK八零后

主教练卢晓辉,典型的青岛小伙儿,又高又壮又黑,站在那里有一种难以撼动的感觉。而立之年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成许多,如果长时间绷着脸、不说话,真让人有些畏惧。事实也是如此,训练场上,没人敢跟他讨价还价。队员们都知道,一旦把“老卢”的脾气点燃了,后果不堪设想。

卢晓辉大学期间主修运动训练学,却被他的队员演绎成了“运动折磨学”。每逢集训,女孩儿们苦不堪言,有的据说做梦都会梦到他,梦里的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往前、往前”,“撞击、撞击”。

提起体能训练,姑娘们没有不打怵的。“四三二一”,是她们常做的一种,即一百米、二百米、三百米、四百米连跑,连续几组。这是一种既要求速度,又要求耐力的跑动。还有三百米连跑,中间间隔不超过两分钟,有的队员在跑到第七、第八回的时候双腿抽筋,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有求情——因为这时教练的脸从来都毫无表情,姑娘们知道这一招是行不通的:能做的只有,捏捏腿,爬起来继续。

就是卢晓辉这样的硬汉,有时也会掉泪。

在女子橄榄球队,姑娘们最不情愿做的就是小范围的撞击训练。不过,她们也许并不清楚,有一个人比她们还不情愿,那就是她们的教练。

在40分钟的训练里,卢晓辉的手总是紧紧地攥着秒表,隔几分钟就会看一下。作为一个从事过这项运动的人,他十分清楚她们在场上的身体和心理状态。就像一个在课堂上不安心听讲的孩子巴望着快点下课一样,想要提前结束这种游戏。终于挨到最后一刻,他的眼泪突然变得很不听话:看到没有人受伤,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在和队员这样开心玩耍时,卢晓辉俨然就是一个好脾气的憨小伙儿。场下,卢晓辉常请队员们吃饭,同她们开玩笑,甚至心甘情愿地受她们的摆布——谁让他“折磨”她们来着,就当是报复吧。有时他也哭笑不得:这群疯丫头,没有一点儿女孩子的样儿!想啥说啥,从不遮掩。她们抓住一切机会打击他“你太胖了,少吃点!”有什么聚会他想要加入,她们会毫不留情地说:“你那么老,别来了!”

也真难为了卢晓辉,跟这群“八零后”过招儿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了弥补身体的消耗,他给每个宿舍发了营养粉,可是过段时间一看,没有一个人喝。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在不经意间说过营养粉是长肌肉的,女孩子们当然要视作洪水猛兽了。她们告诉他,你知道我们刚来时被叫做什么吗?——“村姑”!你知道我们现在被叫做什么吗?——“猛女”!有的队员捏着胳膊上的肌肉给他看:你看看,我都有肌肉块了,你还叫我们喝营养粉,再喝,将来都没人要了!你负得了这个责吗?

卢晓辉无可奈何,“怎么办?总不能撬开嘴巴往里灌吧?”

姑娘们不知道,“猛女”的绰号虽然不乏调侃,但更多的是尊敬。队伍成立两年,她们的成绩直线上升——2004年、2005年的全国锦标赛冠军,2005年香港国际邀请赛碗级冠军,新加坡亚洲锦标赛盘级冠军……橄榄球比赛分三个阶段分别为杯级、盘级、碗级。小组赛第一名参加杯级比赛,第二名参加盘级,第三名及以下参加碗级比赛。

“别当我们不存在”

没有寒暑假,没有周末、节

假日,每天要早起两个小时出早操,晚上回到宿舍早已疲惫不堪。除了橄榄球和功课,橄榄球队的姑娘们几乎再没有其他的生活内容!

有的女孩渴望拥有业余时间的理由仅是为了外出打工,好为家里减轻负担。在橄榄球队,大部分女孩家境贫困,靠助学贷款求学。常常训练结束,食堂的饭菜已经卖完了,她们宁肯吃冷饭、饿着,也绝不会花十块钱去买一份小炒。在这里大部分队员每月的生活费只有二百余元,最少的才一百五十块,“大运动量的训练,我真担心她们的营养是否跟得上。”教练卢晓辉心疼地说。

从成立之初,女子橄榄球队便面临着很多苦难,经费不足是其中之一。队员们平时训练用的衣服、鞋子都是自己的;鞋子很费,不得已,姑娘们只能买最便宜的。队员中跑得最快的刘艳,因为训练刻苦,跑动线路变化大,不到一个月就要换掉一双鞋,她笑着说:“真有点招架不住。”没有队医,卢晓辉身兼二职:比赛时既要考虑技战术,又要给队员们疗伤、按摩……

但这一切都不足以令她们却步,真正让人感到郁闷的是人们普遍对这项运动的不了解、不理解,姑娘们委屈地说:“就好像我们这群人根本不存在似的!”这次拿到亚洲杯冠军,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是她们回到家,亲朋好友却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谈起橄榄球,更是一头雾水,“橄榄球到底是什么样的?不是圆的也能叫球吗?”

在很多人眼里,橄榄球几乎就是粗野的代名词,女孩子从事这项运动更是不适宜。的确,橄榄球运动对抗性较强,然而在真正喜欢它、了解它的人看来,它的魅力也正在于此。

我国开展这项运动还是最近十几年的事,女子项目更是刚刚起步。国外的队员从小接触这项运动,她们球感好,技术佳,配合默契,经验也相当丰富,同她们相比,我们存在着先天不足的劣势。由于体形瘦小,我们的队员在撞击对抗上比较吃亏,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中国女子橄榄球队的队员都是田径运动员出身,爆发力好、速度快,其中队员刘艳的个人百米速度只有在11秒左右,已经达到了国家级健将标准。

从一无所知到今天的洲际冠军,卢晓辉和他的队员们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要想走得更远,他们只能接受更艰苦的磨练。卢晓辉心中有这样一种愿望: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把中国女子橄榄球队带进世界前列,同时他更希望“有一天,我们的队员能真正地享受橄榄球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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