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看秦腔

时间:2022-09-20 10:11:13

今儿,家属区围墙外的村子里有人家办丧事。一大早,大喇叭里就是慷慨激忿、哀愁婉转的秦腔声。

在关中,一般,年龄大的老人过世,家境好点的,都要请秦腔戏班子唱大戏,谓之“喜丧”。戏,要唱三天。

静静地坐在家,耳朵里灌进来飘忽的秦声秦韵,感觉不错,就像是三九天吃着凉皮子就个肉夹馍的感觉,忒爽!黑煞跟女声的唱腔,交替传来。一阳刚,一阴柔,飘飘乎乎,这种隔着距离的声音感极好。经过空气过滤过的唱腔,另具一番在现场无法感受的妙处。

浅一声,强一声,忽忽悠悠。胡琴儿、弦板的奏鸣伴着撕扯的男声,一字一顿,经由渗冰的空气递过来,添了点儿悲切。

又一个女声,戚戚切切,泪一把、鼻涕一串的样子,好像是灵堂吊孝那段戏,演员唱的细法,听得人悲得心颤、伤得心凉,一声声、一腔腔地把悲凉直往人的心上送。

晚上,忍不住外面秦腔声的诱惑,几乎是要夺门而出的样子,慌慌张张地奔着那出声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暗黑的路上踉跄。去抢被秦腔勾走的魂儿,让它归位。

结果,结果是,在家里的阳台看到的红灯笼,以为是唱大戏的戏台子上挂的明灯。走近了,见没人。绕过去,瞧仔细了,最近十米高的、白花花的蟒幡顶端上扎饰的一圈子灯泡。明晃晃的,照得蟒幡白惨惨的。

勾我魂儿的秦腔声,自灯光昏黄的屋里漾出。昏黄的背景里,有人影子贴在白涂料的墙壁上,不甚动弹。

夜,冷甚。三九的夜,冻得外头没了人烟。

灯光不怕冷,有一绺儿、没几下的,在大冷的天地里倔犟着,不肯进屋。

从去年以来,秦腔让我愈来愈痴。

闲人既不懂音律,又不明白戏词儿,但是斡声腔越来越让我想接近。就像不会吸烟,却迷醉那旱烟叶子焚烧的呛人味儿,看人家咂吧得有滋味儿,就想凑近前,看人家大口地吸,吐出来的白浓浓的废气,再吸入我的鼻腔,然后陶醉、迷沉,不想出来。

闲人以为,看秦腔,或者说,听秦腔戏,以撂天地间儿最合适。在关中平原一马平川的黄土地上,孤零零杵个戏台子,锣鼓家伙敲起来,一声吼,能把天地炸开个缝儿,野性十足,这才是正宗地道的秦腔味儿。

最好,听戏的时候,能再手捧个大老碗,一边哧溜、哧溜地吃着油泼辣子面,或者是一老碗美美儿的羊肉泡馍。再把辣子酱搁美,把油调得旺旺的,糖蒜尽够。这滋味儿,才叫燎炸咧!

吃完咧,把嘴一抹,碗往地上一搁,再来壶酽酽的浓茶,是那种陕青,茶叶子大大的,蹲在火炉子上熬出来的,茶汁儿稠得用筷子在茶水里一挑,能挑起丝儿的。那才叫一个味儿!

秦腔的性子,野、旷、悍,需要大天地。恰如农家的孩子,放开养,它活得旺。若果像城里的孩子那般养,会病歪歪的。

秦腔是黄土地上的宠儿,它属于土,土命。黄土地富含钙,秦腔的骨子里不缺构建风骨的材料。所以,秦腔彪悍、野性,它不作态。罡风刮起,呼啦啦的尘土里,那野性的一声吼,随风散播,野得没有边儿。

因此,城里的秦腔戏看的人不多,活得不旺。就是在秦腔的茶座里,也只能是小打小闹。秦腔需要大天地,旷野地。

外头来的人,欣赏不了秦腔,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到农村去听戏,没有了听戏的背景,秦腔的滋味儿自然没有了。

秦腔不似江南的昆曲、越剧,软糯吴语,小家碧玉或者是大家闺秀样儿,需要勾栏地、雕梁画栋的精雅园子,圈起来,细心地呵护。再赔上几个酸文人,拿腔作态地摇晃着瘦脑袋。江南的水气重,所以婉转,那是让水泡出来的,直酥了骨头。倘若大意,稍有差池,就容易要命。因此,昆曲申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秦腔不需要,秦腔是个放开来养的娃娃,命硬。

发稿/金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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