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平的家事

时间:2022-09-20 09:35:23

读高一的儿子曹亮天没亮到学校去了,快八点了,曹平爬起来,被子也懒得叠,就去附近一家小吃摊吃早点。要了碗红豆稀饭与两根油条,他用筷子夹根油条正欲吃,有位中年妇女端碗稀饭坐在了他对面。中年妇女将稀饭放在桌上并没有急着喝,而是望着炸油条的师傅,显然是在等油条。曹平对着油条咬了口,边嚼边朝她瞟了眼。中年妇女胖胖的,脸盘子大大的,肌肤白皙,高鼻梁,谈不上漂亮,但身上却散发着洒脱自在的气息,不像是本地人。曹平见她在瞅自己面前盘中摆的那根油条,就打破陌生,和蔼地对她说,先吃吧,你的炸好了,再吃你的。中年妇女对曹平一笑,说声谢谢,夹起油条吃起来。曹平将筷子夹着的油条吃完,中年妇女的两根油条被送来了。她对曹平使个眼色,曹平笑眯眯地夹了根,接着吃……

曹平与胡萍就这么认识了,可他俩互通姓名是在这次吃油条三天后的上午。那天是星期日,曹平睡了个懒觉,起来后,匆匆去了菜市场。在摊位上买了条带鱼,转身正要去买别的菜,却与一位女人撞了头。胡萍的头被碰了,正要叨叨你这人,见是他,扬着眉毛唉了一大声,笑着说是你啊。曹平笑着答道,是我,碰疼了吧?胡萍揉揉碰疼了的地方,直说没事没事。见他拎的塑料袋中有条带鱼,没话找话地问,买带鱼啊?曹平将手中的塑料袋晃晃,说儿子想吃烧带鱼,买了条。曹平看她手中塑料袋中有肉,就问,割肉啊?胡萍也将塑料袋举举,答道,割点肉,炒个肉片。曹平见她在买青椒,也在那摊位上买了几个西红柿和几节藕。付钱时,胡萍少了两毛,在身上到处摸,曹平掏出两个一角的硬币,朝摊铺老板面前一丢,替她付了。胡萍说,改日还你。曹平不以为然地说,小意思,不用。胡萍看着他,眼神要说的话是我的菜买好了,走不走?曹平将手一划,做了个请走的动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人紧挨着朝前走。胡萍说,我叫胡萍,你呢?曹平答道,我叫曹平,平安的平。胡萍说我是草字头,加三点水的那个萍。

说着说着,到了菜市场出口,曹平忽然问胡萍,你会烧带鱼吗?胡萍一笑,答道:会啊。然后望着他。曹平低声说,我烧过两次,烧烂了,问咋烧?胡萍用手比划着告诉他怎么烧怎么烧。说了好一气,曹平还是没搞清。胡萍不耐烦地问,你家住哪儿?曹平说,灌区大院。正好来了辆公交车,胡萍将曹平一拉,说快上车。上了车,曹平又替她付了个硬币,问她,你在哪下?胡萍答道,到你家去,教你做烧带鱼啊。曹平惊喜地说太好了。

坐了一站,下了车,两人各自拎着塑料袋,说说笑笑,往曹平家走去。

曹平家住三楼。到家,曹平放下塑料袋,泡茶给胡萍喝。胡萍从兜里摸出烟盒,抽支烟递给曹平。曹平忙从茶几抽屉中拿出烟,递一支给胡萍说,抽我的,我自己不抽。胡萍也没谦让,点烟时,乘机将曹平家客厅打量了一下,见到处灰蒙蒙的,皱了皱眉头。曹平又要拿瓜子,胡萍对他挥挥手说别客气了,问卫生间在哪儿?曹平指指厨房隔壁。胡萍起身去了。等她从卫生间出来,曹平指着茶几上盘中的瓜子请她嗑。胡萍说不用了,来,教你烧带鱼,进了厨房。

曹平跟着进去了,动手要洗昨晚泡在水池中的碗筷与锅。胡萍一笑,说,你去看电视,我来。曹平红着脸说,我来,我来。胡萍问围裙呢?曹平尴尬地没吱声,妻子王芳以前用的围裙被他丢了,一直没买。胡萍见他没去拿,袖子一卷,拧开水龙头,动手哗啦哗啦洗碗。洗好碗,将灶台收拾干净,胡萍就教曹平烧带鱼。曹平见烧带鱼要用菜籽油,鱼块得在面粉中滚一下,再下油锅炸,才晓得用色拉油烧鱼块,难怪不碎呢。将带鱼烧好,胡萍将自己买的肉拿来,大咧咧地说,懒得回去烧了,中午在你这打平伙,可干?曹平一脸愉悦地回答,好啊。胡萍见他听得懂打平伙是啥意思,边淘米,边问你哪年下放的?曹平说七四届的。胡萍说自己比他晚一届。曹平说他老家在河南,问她老家在那?胡萍说,在山东,是投靠舅舅才下放到这儿的,招工上来的。曹平说他父亲是农场公安干部,他下放在隔壁县,考取中专毕业后分来的。将青椒炒肉片做好,烧西红柿鸡蛋汤时,胡萍问他在单位干啥?曹平苦笑着说,我就在对面大楼里上班,编志,坐冷板凳的。胡萍微笑着说,这年头,落个清闲就好。自我介绍,她原在棉织厂上班,厂倒了,下岗了,现在养闲呢。

曹亮回来了,见餐桌上摆有烧带鱼、青椒炒肉片,欣然地笑了。曹平指着胡萍说,菜是阿姨烧的。曹亮对胡萍叫了声阿姨好,端着碗狼吞虎咽吃起来。胡萍问曹亮带鱼烧的好吃吗?曹亮说,比我爸烧的好吃多了。曹平从柜子摸出瓶酒,问胡萍可喝点?胡萍摇头说不喝。

吃了饭,曹亮又去补课了。曹平起身收拾碗筷,胡萍用手往下按按,示意他坐,说一会儿我来。打了个饱嗝,曹平坐下了。吐口烟,胡萍问他,你与老婆啥时离的?曹平一惊,问,你咋晓得我离婚了?胡萍噗哧一笑,说,这还用问吗,瘌痢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曹平看着她,你?胡萍咧嘴一笑,说,彼此彼此。曹平笑了,问孩子呢?胡萍将二郎腿一架,赌气般道,小兔崽子在外面有了窝,将老娘忘了,快两年了,就晓得打电话,一趟也没回来。曹平说,你可以到你儿子那儿去啊。胡萍忿忿然地道,小兔崽子与他岳父岳母住在一起,新房是他岳父岳母替他小两口买的,我去算老几?

两人正说着,胡萍的手机响了。她对着手机嚷嚷,催啥催,就来就来。对曹平解释说,牌友催她去打牌呢,问他要了手机号码,输入手机中,又吩咐道,晚上,你将剩菜热一下就行了。丢了烟头,麻利地将碗筷收拾好洗干净,笑呵呵地离开了。

两餐没炒菜捡了个轻松,曹平当然高兴,夜里躺在床上孤寂时,胡萍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晃悠了。将胡萍的言行举止一琢磨,他觉得她是个热心肠的人,活得挺自在。翻了个身,他想到了王芳背着他搞网恋,擅自离家出走的事,又恨得咬牙切齿,再烙饼般翻了个身,他又将思绪放到胡萍身上,想用她的身影来驱赶王芳,心想,胡萍炒的菜好吃,何不与她联系,请她做饭,反正她是单身女人,无非贴点米,再想到胡萍那肉肌肌的身子,心里一乐,时间久了,说不定与她……王芳这狗东西,此刻肯定在……妈的,她快活了,让老子干熬……

第二天是星期一,正逢单位季度考评,溜不掉,快十二点了,曹平才快步赶了回来,儿子一会儿要回来吃午饭,见冰箱里没菜了,打算去马路对面那家卖卤菜店买点卤菜来凑合凑合。门被敲响了,谁?打开一瞧,竟是胡萍笑嘻嘻地拎着菜站在门口,赶紧请她进来。进门,胡萍就欢笑着对他说,又来蹭饭了,不见外吧?曹平乐呵呵地答道,我正为做饭发愁呢。胡萍说,今天我请客。见曹平脸上是个问号,就乐颠颠地解释道,昨天在你这吃了饭,手气好得炸响,一下子赢了好几张。说罢,进了厨房,好像在家里似的。

吃了饭,两人坐在那儿晕槽。胡萍问曹平,你老婆一定比你小很多,要不,你儿子咋才读高一。曹平伸出两根手指头晃晃,胡萍惊得眼珠子一暴,大声说,小二十啊,差距太大了。眨巴了下眼,又问,当初咋勾搭上的?曹平竹筒倒豆子般倾诉道,前妻病故后,他一直没找,那年,单位派他到山区乡镇去挂职,家在农村的王芳在镇上一家商店里帮忙,他认识了她,有天夜里,王芳来找他借书看,他正好要去开会,王芳说要在他房里看书,他就随她了。半夜散会回来,见房里漆黑的,他当王芳走了,也没开灯直接上了床,谁料王芳却倒在床上睡着了。本来他当解一下干涸就算了,谁料,不满二十岁的王芳却拽住他不放,事发后,他心想找个年轻老婆也不错,就丢下挂职的差事不干,带着王芳回了原单位,婚后,他才晓得王芳那晚是故意睡在床上不走的,因为她早想离开农村了。王芳先是当家属,后来在一家超市上班,去年离了。家丑不可外扬,王芳干的那些偷人的勾当他省略了没说。叹息?胡萍没叹息,而是说农村出来的家伙,就是忘恩负义,她家那砍头的,是她下放时认识的,比她小两岁,她招工了,当砖匠的他死皮赖脸追求她,结婚后,随她住进了县城,后来包工程当了老板,再后来嫌她人老珠黄,在外面有了女人,就离了,中间也省略好一大截没说。

将烟蒂一丢,胡萍烦躁地说,不讲这些了,你要上班吧?曹平说他手头在编一本关于民俗方面的书,在家用电脑能工作,去不去办公室,没关系。胡萍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大腿一拍,说,你会上网,好啊,可以在网上找一个。曹平说自己不想在网上打鱼,将儿子养大就行了。胡萍的手机响了,看了看,将机子关了。曹平问下午不打牌吗?胡萍诡秘地说,昨天手气太旺,接着打,准得吐,不去了,你打吗?曹平摇头说,不打。

胡萍问,那你日子咋混?

曹平答,在网上下棋,下烦了就听歌。

我不听歌,烦了去跳舞,你会跳吗?

曹平笑了,答道,会跳忠字舞,不会现代的。

本来他是说着幽默的,没料到胡萍开脸一笑,来到客厅中央,边唱边扭着身子跳起忠字舞:敬爱的,我们心中的红太阳。用手对他一招,说,来跳啊。曹平真过去与她一起跳起来,边跳边接着唱:……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您讲……昂……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昂……千万颗红心在激烈地跳动……

两人跳得仿佛穿越到了青春时代。一曲唱罢跳毕,胡萍摆出个骑马的舞姿,接着唱道,当口得啊当口得当口得……我们是的红卫兵,从草原上来到天安门……曹平唱得更带劲了。还没唱完,胡萍笑得连连咳嗽,一把拉着他手说,妈的,以前我俩咋就没认识呢。曹平也笑眯眯地说,就是,咋就没认识呢。都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胡萍说我在宣传队呆了两年多,演过沙奶奶,你呢?曹平答道,和你差不多,我说快板,也演三句半……

两人有了个愉悦的下午。临走,胡萍叫曹平给她二十块钱,说明天买菜用,还来做饭。曹平掏出张大票往她手中一拍,说,天天来,我都欢迎。胡萍做了鬼脸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接下来,胡萍有时来,有时不来。不来,曹平就自己做。有天,曹平跟胡萍去了她家。她家在距灌区大院不远的一个小区里,也住三楼,房子面积与曹平家的差不多,地板砖擦得铮亮。说起生活来源,胡萍说她每月退休金1200,温饱有保障,问他每月工资多少,曹平实话实说,扣掉该扣的,每月2000冒点尖,然后两人又说各自下放在农村的趣事。

这天,曹平给胡萍发了个短信,叫她来缝被子,见她没回,估计准是手机不在身上,就去了胡萍常打牌的室找她。那室在灌区大院隔壁,王芳以前也爱在这儿打。坐在桌旁打牌的胡萍见了他,一笑,说,你先走,我一会儿去。等曹平离开了,一位牌友笑她找老公了吧?胡萍举起拳头打,说,我在他家做家政。那牌友又笑她说,怕是全程保姆吧?胡萍一连吐出七八个去去去,随后大笑起来。

胡萍去了后,将被子缝好,做饭时,问曹平,你可以找个人替你搞家政服务啊?曹平乘势说,我请你。胡萍将手朝曹平面前一伸,说,行,你工资不高,每月三百吧。曹平当即掏钱给她,说,这个月的。胡萍接过去后,说,以后,我中午和晚上在你家搭伙,菜,我买,我的用完了,再用你的。曹平连连说吃喝算我的,工钱归你。胡萍白了他一眼,反感地说,我说咋用就咋用,听我的。既然她这么说,曹平随她了。胡萍是以做家政服务为由头,好常到曹平家来,曹平当然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

在一起吃喝后,曹平感到胡萍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会过日子,每月的伙食费,比他独自开销时节约多了。

不再为一日三餐操心,家里也被胡萍拾掇得有条不紊,饱尝了单身带儿子之苦的曹平,时常感叹有个顾家的女人真好,对胡萍越发尊重了。

不知不觉,过了大半年。因为胡萍烧的饭菜好吃,曹平爷儿俩明显长胖了。曹亮更常夸胡阿姨真好。本来计划要编一年的书,也被曹平超前完成了任务,出版社的编辑看后,大加赞赏,同意尽快安排出版。

见卧室满墙的大窗帘黑乎乎的,一人不好换洗,这天曹平给胡萍手机发短信,请她来洗一下。胡萍来了,用洗衣机将窗帘洗好,晒干。挂时必须两人才行,穿好窗帘的挂钩,胡萍站在凳子上挂,让曹平在下面打下手。挂到最后一个钩子,因空档有点距离,胡萍欠着身子竭力倾斜着去挂,就在勾住的一瞬间,她哎呀一叫,身子失去平衡,一趔趄往下一倒,曹平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她也本能地搂住了曹平。他没松开,她也没松开,宛如被胶水黏在一块儿了。曹平激动地将她往旁边的床上一按。倒在床上,胡萍将双脚举得高高的,说,快松开,鞋落在床上,把被单弄脏了。曹平乘势对她的脖子亲热,嬉笑着说,不松,不松。胡萍见曹平的嘴过来了,晓得他要接吻,忙将脸偏向一旁。曹平在她耳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要娶你,娶你……

胡萍猛地推开他,坐在那儿说,你又没离婚,娶啥娶?曹平用目光问她,你咋晓得的?胡萍将右腿往左腿上一架,说,真离了,你早将离婚证给我看了。曹平低了头。胡萍看出了他的内荏,道,没啥不好意思的,彼此彼此。曹平惊讶了:你也没离?啥原因?

胡萍道:先说你的。

曹平说:王芳跟网友跑了,至今音讯全无,下落不明,咋离?

多久了?

一年多了。

这点日子算个毛毛,砍头的离开我,六七年了。

你心里比我更苦。

胡萍起身站起来,拢拢被弄乱了的头发,道,习惯了,不在乎了。接着往下谈,曹平才晓得,胡萍的老公在福州与一个年轻女人住在一起,长年累月不回来,胡萍恨死那砍头的了。曹平问,你老公既然这么狠心,咋不离?胡萍苦笑了一下,说,砍头的太歹毒了,我离不掉。曹平疑惑地问,向法院啊,咋离不掉呢?胡萍避开了这话题,说,做饭吃,下午,我还要打牌呢,昨天输得裤子都没有了,下午去扳回来。

傍晚,胡萍过来做饭,曹平问扳回来吗?胡萍答道,扳个鬼,又当铁道部长了。

曹平通过熟人对胡萍的背景摸了摸底,证实胡萍说得基本属实,至于她与老公没离婚的原因,谁也说不清楚。其实,曹平这次用挂窗帘的机会是有意考察胡萍的,因为在接触中,他见胡萍为人随和,对他很亲热,怀疑她裤带很松,想试一下,真松,乘机得个便宜,就不再与她深交了。裤带松,一场空,免得难以自拔了,再后悔就迟了。胡萍拒绝了,使他感到她为人正派,不是那种松裤带的女人,就决定与她继续发展感情。

几天后,曹平中午下班回来,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就看,等胡萍来做饭。不一会儿,门敲响了,当是胡萍来了,拉开门,他一惊,门口站着王芳!

王芳蓬头垢面,一脸憔悴,没等曹平开口,她一头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问曹亮呢……曹平在她的哭声中,身子一下子软了,对她的嫉恨与愤怒顷刻间烟消云散,也紧紧抱着王芳,潸然泪下……

进了家,王芳去卫生间洗脸。门被敲响了,曹平转身开门,胡萍拎着菜哼着小曲来了,见面就对他说,在菜市场遇了个熟人,多说了几句,直接进去了。见卫生间里有女人,她瞅着曹平。曹平抹抹脸上的泪痕说,王芳回来了……胡萍等他将话说完,将拎的菜往他面前一放,说,你老婆回来了,中午不用我做饭了,然后礼貌地对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头发湿漉漉的王芳说,我是你老公请的家政服务员。又从衣袋中掏出零钱,交给曹平,说是买菜找的零钱,转身走了。

王芳去厨房做饭了。

面对一家三口团聚着在一起吃饭,曹平感到这个家仿佛啥事也没发生过,心中又滋生出一丝宁静的温馨。曹亮去上学了,曹平冷静下来后,对王芳说:你还是走吧,我不想看见你。王芳朝他扑通一跪,哭着求曹平说,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求你原谅我,我发誓以后再不离开这个家,再不离开你。见曹平阴着脸,鼻息中喷着怒气,王芳跑进厨房拿来菜刀,嚷嚷着,你不相信,我剁根手指头给你看!曹平见王芳举起菜刀真要剁,一把夺下她手中的菜刀,粗着嗓门说,剁啥剁,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将菜刀送进了厨房。

当晚,曹平见王芳哇哇呕吐,晓得她怀孕了,想到别的男人在她身上播种了,又恨了起来,脸色铁青铁青的。王芳哭诉着对他说,打掉,不要这个孽种。他问她这些日子在外面是怎么鬼混的?王芳一脸忧伤,闷头不吱声,问多了,她就直抹眼泪,仍啥也不说。曹平估猜她在外面混得准是不舒畅,不然,何不在外面做人流,跑回来干什么?想来想去,他再次宽容了她。第二天,他陪她去了医院。单位的同事见王芳回来了,都替曹平高兴。曹平买来鸡鸭鱼肉,红糖挂面,为王芳过小月子。王芳得到了极好的照顾,欣喜得满口甜言蜜语夸曹平。待身体恢复了,她不打牌不上网,一心扑在家上,想方设法伺候曹平爷儿俩,一副贤妻良母的形象,与昔日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样子比起来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曹平打心眼里高兴,既往不咎了。

王芳回来后,胡萍没再来找曹平了。有天清早,曹平去小吃摊买油条给王芳吃,遇见了胡萍,说那个月的工钱还没给呢,掏出三百元给她。胡萍随和地说,给,我收,不给,我也不找你要,问他过得还好吧?曹平笑了笑,说王芳变多了。胡萍笑着告诫要好好珍惜哦。曹平爽快地答道,那当然。

两个多月过去了。

这天,曹平拎个盒子回来了,进门就喊王芳说单位发了一盒皮蛋,见没人应,再一看,王芳不在家,打她的手机,手机关的,当她出去有事了,就在家里做好饭等她回来吃。王芳中午没回来,下午没回来,晚上也不见踪影,所有的亲戚朋友问了遍,都说没看见,曹平估猜准是又跑了,气得直跺脚,愤恨地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王芳走后的第二天中午,他打算去菜市场买菜。才出门,胡萍竟拎着菜来了。原来,王芳回来后,胡萍一直在牵挂着曹平。室是个天然的信息中心,那天听说王芳又离家出走了,她丢下牌不打,去了菜市场,在曹平下班时赶来了。见曹平垂头丧气的样子,胡萍开导他说,跑就跑了,有啥大惊小怪的,我家那砍头的跑过好几次了,不足为奇,劝曹平想开些。曹平恼火地说,她这次回来是刮胎的,我又被她骗了。胡萍说,人啊,心中一旦有了两个人,就麻烦了,既然她去追求她的生活了,你就随她去,太恨了,伤身子,不值得。见曹平的眼中仍喷着怒火,胡萍哀叹了一声说,归根到底,都怪我们这些人太善良,太老实。曹平点点头承认她分析得对。

与胡萍再次走到一起,曹平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情感也随之加深了。他也觉得胡萍对他有种特殊的感情,于是,他想再次刨出她为啥不离婚的根,然后再……

一个阳光炽烈的下午,曹平与胡萍说了一会儿往事,有意将话题慢慢引到他俩的情感上,见胡萍的目光中满是爱意,就向她倾吐了爱慕之情,说他想向法院提出与王芳离婚,与她结婚。

胡萍垂着头,没吱声。

曹平拿出家里的存折交给胡萍,说,只要你答应,这家从此由你当。

胡萍瞥了一眼存折上三万多元的数字,还给了他。

曹平忙补充说,家中原来的积蓄,被王芳第一次走时都带走了,我只攒了这么多,书出版了,估计还有两万多元的稿费。

沉默了好一会儿,胡萍才说,你的钱,来得辛苦,我不能害你。

害我?曹平若有所思的说,要是你身子有病,不能过夫妻生活,我不计较。

胡萍摇摇头表示不是那个。

曹平刨根般追问道,那到底为啥?

胡萍的眼圈红了,抹抹溢出的泪水,仍呆然着没说。

曹平焦急地一下子跪在她面前,恳求道,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胡萍被他的激情感染了,也激动地说,我……不想害你,真不想害你。

曹平不停地摇她的手臂,问,到底为啥?说啊,为啥?

胡萍一把抱着曹平,凄怆地放声大哭道:砍头的欠了两百多万的债……你娶不起我啊……

闻言,曹平跪在那儿成了座石雕像。

哭了一会儿,胡萍抹去泪水,抽支烟,恢复了常态,一把将曹平拽起来,让他坐在身边,对他说,我琢磨透了,砍头的凭他的能力,两年就能将债还了,他之所以要用这箍箍死我,不同那女人结婚,是吃着碗里,占着锅里,在留后路。说到这,端起杯子,喝口茶,她又对曹平说,其实,王芳与我家那砍头的一样,也舍不得这个家,不然,她那么年轻,漂亮,早与你离了,我今天说的,要不了多久,她准还会回来。

曹平哭丧着脸缄默了,他也揣摩到王芳有这想法了,一跑再跑,主要是她思想欠成熟,贪恋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想过这种安逸平静的日子,心并没有死透。她的出走,也怪他婚前太草率,婚后没有积极消除彼此之间存在的代沟,将婚姻经营好。为了儿子,他依然想保持这个家的完整,可他更企盼能与胡萍牵手联姻,白头偕老。

客厅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响着,清脆的声音仿佛在敲打两人的心。

寂静了很久,胡萍才轻声对曹平说,你对我好,我清楚,有了你,我的精神也有了寄托。随后将左手深情地按在曹平的左手上,让两人的体温融在一起,心跳联在一起,使他能感受到她的爱意。胡萍越如此表露真情,曹平越感到哀怨与悲郁,想到那两百多万的巨债,忍不住从心底发出了一声重叹:哎……

这懊恨的重叹,宛如一把隐性的利剑刺中了胡萍的心,她猛地将他的肩膀一捶,像要击碎一道厚厚的屏障般,响亮地说,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们也有我们的日子,不离就不离,你有情,我有意,照样活得精彩,愁啥愁,来,唱歌!

不一会儿,曹平家中飘出女人的歌声,的战士,最听党的话。一个男人接着唱道,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需要哪安家……

入夜,两人拥坐在电影院中,随着影片中的主人翁哈利波特,共同跌入了虚幻缥缈的神话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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