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彼 第9期

时间:2022-09-20 09:49:33

洛初晓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某个命中的人出现。于是在微风轻似梦,花开正靡的三月,她遇见那个人,皇甫孤凰。

那一日,她一身的红,而他一身的白。那一日,细雨斜斜花儿翩翩,暗香盈满少女的水袖。即使与毓紫城开战在即,洛城里依然人潮涌动,为那一年一度轰动洛城的花节。

洛初晓独上锁春楼倚栏而望,垂落两鬓间的几绺乌丝随风轻晃出弧度,红尘繁华只为衬出她的遗世孤独。

直至锁春楼下一声嗓音清雅的叫唤声传来打断她的眺望。“姑娘,可是在思念着有情人?”清雅的带着丝丝的戏谑。

只消一眼,洛初晓便认出了立于人群中那嗓音的主人来。这样的男子,即使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依然有掩不住的光华流转。洛初晓暗想。

他毫不避忌地直视着她,精致的凤眼似笑非笑。一身出尘的白衣白靴,手中却握着犹沾着雨露娇艳无比的牡丹。

国色。国色乃形容牡丹,洛初晓却觉得这个词更像是为了那个男子而生。

一般男子手持瑰红的牡丹只会流于轻浮或是浅俗,俊美的男子则多半显得比女子更为妖冶。而他既不显得轻浮,更不妖冶,只是出众。莫名地就吸引着别人既羡又妒的目光。

洛初晓回望着他,眼神由漠然转为热烈,唇畔带笑。她觉得他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姑娘,你这样一直看我,会让在下误以为我就是姑娘的情人。”他的声音显得颇为苦恼,只有唇角那毫不掩饰的促狭泄露他的心意。

没有如一般女子蹙眉轻嗔,洛初晓依旧唇畔带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立于锁春楼下的男子。“公子确是初晓的有情人。”那声音,若黄莺出谷,婉转清澈。

“美人如花,这是在下的荣幸。”男子的唇贴近着娇艳的花瓣,轻嗅着牡丹的芬芳,眼睛却仍盯着洛初晓。

“花香更当配美人,这牡丹就当是在下感谢姑娘的盛情。”男子突然抬头,手中的牡丹应声飞出,最后翩翩落于洛初晓所倚的雕花描金护栏上,伸手即得。

一阵微风吹来,吹落了牡丹,也吹得花瓣片片落。洛初晓陡然回神,锁春楼下,早已空无一人。

菱唇微微弯起,洛初晓跟着步下锁春楼。她相信,他与她还会再见的。

是夜回到官里的洛初晓便收到了一幅由宫女传送上来的画。打开画轴,画中人是立于锁春楼的她,细腻的色彩完美地勾勒出神色迷离又带丝丝盼望的她。画旁题了一首小词:

笔墨干,相思染;旧燕归,兰舟返,无奈堆花消瘦。

落款处几个飘逸的字――皇甫孤凰。

洛初晓再见到皇甫孤凰的时候,是在洛城城主洛顾销所设的晚宴上。那晚宴是特意为皇甫孤凰-琉城的使者而设。

新主即位,总免不了他国乘机发动战争。在与西邻毓紫城的战争已成定局的情况下,东琉城的支持对新主洛顾销来说就更为重要了。

洛初晓知道皇兄这几天都在设宴款待琉城来的使者,却不知道那受邀而来的使者便是皇甫孤凰。

依旧一身白衣白靴。

主位上是洛顾销,接下来便是对面而坐的皇甫孤凰与洛初晓,足见皇甫孤凰的重要。

宴上的舞伶香汗淋漓,极尽所能地舞动轻盈如蝶翼的舞纱,踝上的银铃随着她的舞动清灵作Ⅱ向,美人的笑靥清纯又妩媚。

曲子刚起,掌声已不绝。

然而美人真正想取悦的并非周遭的人,她倾心的是那一抹出尘的白。可惜的是,皇甫孤凰看得专注,专注于与他对面而坐的洛初晓。

美人依旧舞着,如濒临死亡的蝶,舞尽绚烂,如即将陨落的花儿,舞尽芬芳。清泪双垂,原来不是她的舞入不了他的眼,而是他的心早系着别人。

“初晓,三日未见,可曾挂念皇甫?”没有遵循应有的礼节,皇甫孤凰直呼她的闺名,似是相识已久。纵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仍恣意妄为得很。

今晚的洛初晓换上了一身月牙白的裙衫,纺纱的裙缀以深色之紫的精致流苏,可以看出绣工之精湛。乌发高束娥眉淡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那你可曾想过初晓?”洛初晓盈盈笑语。

“初晓这般温柔如水的女子,皇甫自是想念。”皇甫孤凰执起酒杯,不描而朱的唇就着酒杯杯缘向洛初晓致意,暧昧无限,掩藏起不见硝烟的算计。

锁春楼下的邂逅确实不在皇甫孤凰的计算内,说实在的,他也不想把洛初晓扯进他的计划内,毕竟那时的锁春楼上的她确实拧疼他的心。无奈,洛初晓也确实能助他计划的实现……冷清的笑容倒映在清澈如泉的酒里。

“城主,你应允过要送皇甫一件东西,以示与琉城的交好的,对吗?”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那么皇甫希望能迎娶贵城的公主――洛初晓。”

他望着她,眼神如水。

清澈,清冷。

皇甫孤凰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也更不可能是傻子。所以就算他与洛初晓的大婚上,洛城的守卫松懈,洛顾销的亲御兵都对他毫无戒心,他仍没有傻得拿到直接去刺杀洛顾销,毕竟他们不是没有防备能力,只是对他放松了戒备。

他在所有的水酒里下了软骨散,洛城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下。

凤冠霞披艳丽之极的洛初晓立于铺陈这红色绸缎的主殿之上。

她与他各占据主殿上的一方,身上是同样的红。

原本在今晚她与他该是共结连理的情人,现在却讽刺地在此对峙。

由川蜀的织锦苏杭的水绣特制而成,四边缀以产自南海价值连城的粉色珍珠的喜帕,落在洛初晓的脚边,是她亲手扯落的。

“为什么你要选在这个时候?”洛初晓定定地望着他,显出洛城集万千宠爱的公主的高傲。她不先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是问他为什么要选这样一个时机。她的情,他可曾在意?

“初晓,你应该知道今晚是一个绝佳的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而我做的只是把握时机。”皇甫孤凰像教导一个小孩,说得那般的理所当然。他日,若他皇甫孤凰有幸得尝阶下囚的滋味,他不会怨天尤人,只叹技不如人罢了。

洛初晓闭了双眼,压下心头的所有难

过。最诚实的答案,最伤人也最真实。再度睁开眼,洛初晓的眼出奇清明。

“那么这场阴谋于你于琉城又有什么好处?”

“都没有。”皇甫孤凰略微沉吟了一下。于他,他并不是毓紫城的城主,于琉城,这场阴谋只有弊而无利。“我并非琉城的使者,琉城的使者早在来洛城的路上便被杀了。”

“那你又是谁。”

“凤暗,毓紫城。”凤暗,毓紫城太子手_下的一名谋士。皇甫孤凰只是一个子虚乌有的名字,或许这世上还是有人叫皇甫孤凰,有一个多情风流的皇甫孤凰,但却不是他。

闻言,朱唇扬起绚烂的弧度,洛初晓一直笑着,最后是轻快的笑声逸出。

凤暗。

名字是假,情是假,大婚是假……

真好,一切都是假的。

薄薄的月华透过窗照进冷寂犬殿,两行清泪缓缓自洛初晓双颊滑落,落地无声。

他的胸膛在这一瞬尝刘从未有

过的噬骨痛楚。

一切都来得太快。

毓紫城太子没有来得及享受到更多计谋成功带来的喜悦。他一踏入洛城,便沦为了阶下囚。

并非出自凤暗的背叛。

这一切都是洛顾销的安排。为把毓紫城太子引入洛城,进而在他最没有防备时擒下他的计谋。

谁还会在自以为成功时还保持警惕呢?

毓紫城欲假借琉城之名不费一兵一卒使计灭洛城,不代表洛城城主没有情报来源。

将计就计的一盘棋局。

急转而下的情势,短短几日,身处囚牢的人已经易主。

洛初晓一步一步走在地牢里,她知道这里有多潮湿,阴冷的空气,及令人窒息的阴暗。前几日她才亲自体验过。

脚步轻轻的,她走到牢门前看牢里的男人。

即使在这阴冷晦暗的大牢,凤暗依旧嘴角噙一抹淡笑,安之若素。

风流天成,不为处境而变。

“初晓,你还是来了。”见她来,凤暗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知道她会来。

“放肆!”一旁的近卫喝斥一声,一名阶下囚怎么能够直呼他们洛城公主的名。

洛初晓摆手示意他退下。

地牢里就他们两人。四目相望,洛初晓似要看进他心里。

“我赢了。”淡淡吐出这三个字,洛初晓表情一片冷凝。

是啊,她赢了。她才是最后的赢家,但,没有丁点的喜悦。

只有深深的冰冷,无处可逃。

“你不问我?”不问她,她对他的阴谋又是始于何时。

凤暗注视着他,修长的手穿过木栏之间的空隙,抚上她脸上冰冷的肌肤,力道慎重轻柔得像在描绘一件易碎的精致薄瓷。

“我们之间没有谁负谁,有的只是各为其主罢了。”他如是说。问与不问,一切都是定局。

伤害自己所爱的人感觉并不好受,他品尝过的……凤暗的眸光黯淡下去。

洛初晓近似喃喃自语,“是啊,你说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做的也是跟你一样把握住机会……”一样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而已。

真的只是各为其主?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洛初晓忽然握住他的手,眼神清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

“其实我们可以走的!”远走高飞,不当谁的棋子。

狱牢里暗处隐身的黑影如来时般无声无息离开……

轻轻的喟叹,凤暗缓缓抽出被握着的手。“我不会离开的。”他拒绝了她,毫不犹豫。

洛初晓一瞬脸色苍白,却犹不死心道:“我们可以走的,我可以去求皇兄。”

“我不会离开的。”凤暗还是重复这句话,不为所动。仿佛对她至始至终没有任何的情意。

他不会告诉洛初晓,洛顾销根本不信任他自己这个妹妹啊……棋子是不该有感情的,下棋的人怎么能容许棋子被感情牵绊。

“为什么?”她要一个答案。

“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凤暗垂下眼睑,沉默。、

所以他选择,保全她。

“公主,王上有请。”一出牢门,洛顾销身边的近侍卫已经在门外等着她。

“嗯。”洛初晓轻应,即使脸上仍残留泪痕,她还是那个高傲的洛城公主,不可侵犯。

可是皇兄呢,在唯一的亲人面前为什么她还是得带着“公主”这张面具?

洛初晓心里有一阵尖锐的疼痛。

“你去看过凤暗了。”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洛顾销嘴角带着浅笑,想起侍卫向他报告她在牢里说过的每一句话。

洛初晓忽然双膝跪地,急切的眼神泄露情绪。“皇兄可否放过他?”

“傻妹妹。”他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笑意浓浓。

“凤暗是毓紫城最出色的谋士,是毓紫城太子的左右手。”

他接着说,眼神和煦地望着洛初晓。“是东琉城未来太子妃最心爱的人。”她是洛城的公主,对付完凤暗自然要为洛城与琉城的友好做出贡献。

洛顾销俯身温柔地扶起洛初晓。“你说,他还留得吗?”和煦全然消散,他的眼中杀意萌生。

他用最温柔的口吻跟她说最残忍的话,洛初晓已经不在乎推开洛顾销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原来不是凤暗不离开,而是他走不了。

从宫殿到大牢明明不是很遥远的距离,为什么她像是走不到尽头,视线模糊了,心头一片慌乱……

牢门开着,凤暗还在。

洛初晓停住了脚步,所有纷乱瞬间抽离,她的眼中只有一个白色身影。

凤暗眼光一直望着门外,似乎是在等着她来。“初晓,其实我忘了告诉你――”他的唇边有清浅微笑,眼神渐渐迷离。

“穿新娘服的你很美丽。”他见过最美丽的新娘。

洛初晓的世界在这一瞬安静无声。

原来,情至深,泪是流不出来的。

顾帝在位二年,毓紫城与洛城的战争最后以毓紫城割地交换毓紫域太子作为最后结局。

庆功宴上,论功行赏。

相传当顾帝问洛初晓想要什么赏赐时,洛初晓答道。

“初晓只求一生孤老锁春楼。”说完便离席而去。

洛初晓再次凤冠霞披,一步一步独上锁春楼,一次也未曾回头。

没有遇到凤暗之前,她一直在等待,等待某个命中注定的人出现。

那么,凤暗,就让初晓此生等待在我们相遇的最初,没有任何阴谋,最简单的最初。

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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