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脱日记摘抄

时间:2022-09-20 03:27:19

墨脱日记摘抄

编者按:1998年9月至10月,自治区派出了由自治区党委常委、宣传部长肖怀远,自治区人大副主任布多吉率领的区党委、区人大、区政府、区政协四大班子工作组徒步走进墨脱县,慰问当地的干部群众和驻军官兵,就墨脱发展中的困难与问题开展调查研究,历时37天。考察结束后,自治区党委和人民政府召开了专题会议,听取了汇报,解决了墨脱经济社会发展方面的许多重大问题。

翻越多雄拉

1998年9月16日 晴 星期三 拉格

今晨,始闯墨脱路上的第一道天然雄关一一翻越海拔4300米的多雄拉山口。去墨脱的任务是10天前下达的。热地书记通知我,根据工作需要和墨脱人民的要求,自治区党委决定组成一个由自治区有关部门人员参加的工作组,由自治区人大副主任布多吉和我带队前往墨脱。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20多年来,因工作和调研的需要,我已经走完了全区其他县级行政区,只有这个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墨脱县使我魂牵梦绕。区党委派我去墨脱,可能是我多年向往墨脱的精诚所至吧!

临行前,热地书记开会交待任务:第一,由肖怀远、布多吉率领13位同志组成自治区党委、人大、政府、政协四大班子赴墨脱工作组:第二,工作组的任务主要有两条,一是代表自治区四大班子慰问墨脱的干部群众和驻军官兵,二是就墨脱经济建设、社会发展中的问题进行全面调查研究,提出解决的意见:第三,肖、布二同志对所有工作组成员能否进去、是否中途返回和工作事宜有最后决定权,肖、布二人因身体原因发生问题有互相决定对方的权力。

想到这里,望着睡在我对面又对我有最后决定权的布主任,心里不免有些打鼓。我在农村长大,走路我不怕。但20多年的高原生活,已查出左心室肥大,心率时常过速,这种毛病最忌在高海拔地区剧烈活动。所以,今天是我进墨脱最关键的一天。早晨6时,部队拉炮的牵引车把我们送到公路尽头松林口。下车后稍事休息,准备上山。抬眼望去,布主任和几个小伙子已走出20多米。我急忙追赶,走出百十步,两腿酸胀,几乎无力迈步,这才想起有人告诫我的上山办法一一不要着急,一步一步地走。就这样,布主任在前我在后,形成两个梯队,逶迤上山。

山越爬越高,胸膛像一面鼓,咚咚咚地响。离山顶还有大约两公里的时候,随队医生来摸我的脉搏,没言声就走了。事后才知道,他报告布主任去了,说肖部长心跳已每分钟150多次,但嘴唇还看不出明显缺氧症状。布主任不愧是久经锻练的老干部,沉着地对医生说:“跟着他,随时观察,有情况向我报告。”到驻地后,布主任很得意地向我描述这一过程时,我真感谢他。要是他一紧张,下一道命令:“把肖部长送回去”,那我就惨了,布主任真是个好老爷子!

没敢多停,就下到第二平台。由于雨季冲刷,路上充满石柱,已不成其为路。路旁三具摔死不久的骡子尸体,散发着恶臭。在第二平台,布主任一行已休息一阵了,电视台记者蒋利已架好机器,要采访大家。我还气喘嘘嘘,大家起哄让我先讲。我几乎是断断续续地说完了一句话:“尽管路很难走,也很累,但我们有信心、有决心把四大班子的关怀和慰问带给墨脱军民。”

轮到布主任了,他精神抖擞地扬着拳头说道:“我说,坚持就是胜利。”

穿过88个塌方区

1998年9月18日 星期五 晴 背崩

今天是行军的第三天,也是最艰难的一天。6时起床,7点出发,天上还闪着晨星。10时许,来到了闻名全藏的天险老虎嘴。为了保证行军的安全,地委给布主任和我每人配了两个警卫员。我的警卫员一个叫白玛,是随行的林芝行署副专员桑杰扎巴的弟弟,在墨脱县公安局工作,是墨脱有名的飞毛腿一一在墨脱,谁走路走得快,常被人们津津乐道。另一个叫襄桂荣,是炮团的班长,云南人,身材瘦小,但十分结实精干。在老虎嘴的上方,队伍集中起来。在墨脱长大、又先后担任过4年县长、4年书记的桑杰扎巴副专员讲了注意事项。白玛和小襄一前一后带我通过。所谓老虎嘴,实际上是在陡峭的岩石上用人工凿出的羊肠小道,一边是笔直的山岩,一边是悬崖,下面是湍急的河水,一旦失足,绝无生还的可能。白玛担心我踩空,常常走在外侧,用身体护着我。走在最险要的地方,我们三个手拉着手,贴壁而过。

经过两个小时的艰难行程,到达了休息点阿尼桥。下了老虎嘴,也就完全进入了热带气候。烈日当空,无一丝风,阿尼桥的午饭一一酥油茶配大饼一一几乎是在汗流浃背中吃完的。按原定计划,当晚住在阿尼桥,因上午行军顺利,现在才12点,走还是不走?

布主任在简易帐篷里吃饭,我在外面喝茶,中间只有十几步路,但我实在懒得走了,让人去问布主任。他豪气十足地说:“一切由肖部长决定,他说走就走。”这时候,桑杰扎巴给我讲了一个当地的故事:阿尼桥这个地方常常闹鬼,在这里睡觉的人经常得神经病,胡言乱语,有的竟跳到水里。我知道这是因为中暑引起的瞬间神经错乱。但这里热得实在怕人,蚊虫也多,我又征求几位体质较弱同志的意见,然后一拍大腿:“走!”

离开了阿尼桥,才真正感到了行程艰难。身上的衬衣一会儿被汗水浸透,一会又被体温烘干。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出了两个毛病,一是胸中、腹内好像一团火,随时都要向外冒。我意识到这是中暑的前兆,向医生要了一瓶“藿香正气水”吞下,竟然压不下这股火,不到半小时,又喝下一瓶,火才渐渐地消了。二是离开阿尼桥不久,左膝像针扎一样疼。跟在我后面的医生洛桑云登说,你走路的姿势不对,是不是哪儿有毛病。我说左膝疼,他让我吃粒芬必得。我从小就知道止疼药伤脑子,坚持不吃。但越走越疼,越走越慢,担心拖队伍后腿,也担心天黑到不了背崩,只好不情愿地吃了一粒。我心里清楚,这一路恐怕离不开芬必得了。

阿尼桥到背崩只有20多公里,却有88个塌方区。在险要的地方,地表土层全部滑入江中,而又陡峭的岩石上流着溪水。在这几个险要处,我留下终生难以忘怀的感动。墨脱县的人大代表吉都自发地带着几个人,守候在这几个地方。他们用身体组成一道人墙,护卫着我们安全通过。在无处下脚的地方,他们就用自己的手托住我们的脚往前挪。我们的脚往前挪一步,他们的手就换一个位置。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一个时常讲起的话题:我们的人民群众实在太好了,我们一生除了全心全意为他们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别无选择。

背崩越来越近了,裆部却火辣辣的,十分难受。我问了一下,有5位同志与我同感,其中蒋利和财政部来的小祝更重一点。一看有这种症状的大都身材偏胖。有经验的同志说:这叫烧裆。我明白了,当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时蹲猫耳洞的战士们得过这个病,今年长江抗洪抢险时也有战士得这个病。幸亏我们一行没有女同志,否则这个难言之隐还真不好办呢。

可亲可敬的墨脱军人

1998年9月19 星期六 晴 背崩

上午慰问墨脱营,下午慰问背崩乡,虽然累些,却很欣慰。墨脱营的官兵对我们的到来倾注了难以言表的热情。教导员把自己的房子腾出来让布主任住,自己和营长搭铺去了,我则住在副政教的房子里。战士们烧了一桶又一桶热水,大家洗去几天的汗渍,顿时有清爽如春之感。墨脱营是军区的老模范。自1962年进驻墨脱以来,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默默守卫着祖国的边防。部队领导告诉我,仅和平时期护送科考队员和往来人员,该营就牺牲了28人。有一次5位战士护送科学家途经多雄拉山口,因发生雪崩,战士们全部壮烈牺牲,科学家安然无恙。我们到达背崩的当天,一位战士背着一包军服前往县城,途中突然踩空,滚向江中,战士眼疾手快,抱住了一棵树,却眼睁睁地看着那包军服滚入涛涛江水之中。

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墨脱军人仍然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和整齐的军容。他们和当地群众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们推广的实用技术使当地农业屡获丰收,他们培养的学生不少已成为栋梁之材。党和人民高度评价这支部队的业绩,主席1992年签署命令,中央军委授予该营“墨脱戍边模范营”光荣称号。正是有了这些可亲可敬的战士,我们才能够在和平的环境下发展经济,安居乐业。

慰问支前模范

1998年9月25日 星期五 晴 墨脱县城

几天来,开展了紧张的慰问和调研活动。但让我最难忘的是今天看望老支前模范嘎玛旺秋的情景。1962年自卫反击战时,墨脱地方共有4名向导兼翻译,现在健在的只有嘎玛旺秋一人了。他今年78岁,腿脚不便,县里曾打算让他来县城,但布主任和我坚持要上门看望。

上午的任务完成后,在连队吃了午饭,天气闷热,人也乏困,我们沿着田间小道前往墨脱村,走了近三个小时,到了嘎玛旺秋家。老人家听说从拉萨来的自治区的亲人登门看望,让女儿扶着他立在门口的木柱旁,一看见我们就吗呜地哭了。布主任给老人家献上了哈达,我们一起搀着他进屋坐下。我让桑杰扎巴用当地语言对老人说:“您1962年给我们的子弟兵当向导,为国家立过功,党和人民没有忘记您。”刚刚平静下来的老人再一次激动地哭了起来。老人家给我们讲起当年打仗的故事,布主任让同行的年轻人都进来听一听,受受传统教育。随队的医生洛桑云登给老人详细检查了身体,说他除腿脚不便外,没有什么大毛病。临走时,老人问我们:“你们什么时候还来?”我们都坚定地说:“一定还来。”

回去的路上,我默默地想着这句话,一方面我们都想宽慰老人家;另一方面,老人家身体尚好,公路修好的那一天,不光是我们,一定还会有更多的领导来看望为国家做过贡献的嘎玛旺秋老人家。

布老爷子

1998年9月27 星期天 阴转晴 墨脱县城

布老爷子就是布多吉主任。行军以来,大家都用这个亲昵的称呼来叫他,连警卫班的战士也一口一个“老爷子如何如何”。明天就要离开县城了,今天得抽空写写布老爷子。我这个人爱睡懒觉,每天都比布主任起得晚。但今天早上为了准备全县干部职工和驻军官兵大会的讲话,早起了两个小时,又一次完整地观摩了老爷子的晨练过程。他面向东方,一会伸展双臂,一会抖动身体,一会练腿,一会练臂,每天坚持一个多小时,风雨无阻,劳累不缀。我曾好奇地问他:“您练的是什么拳法?”他说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都学过,也算博采众长吧。我说那咱们就命名为“布式拳法”吧。他欣然地笑了。布主任晨练的确有效。他年长我14岁,却比我走得快,走得好。记得从派乡出发前,给我们每人分配了一个背夫,见过面后他们出来议论:“那个藏族老头走路肯定没问题,那个汉族胖子可能不行。”到了县城,我比较了一下我们俩的鞋底,同样是新胶鞋,我的后跟都快磨平了,而他的鞋磨损比我轻得多,说明他走路轻,不拖脚。看来那两个背夫还真有点眼光哩。

布主任1979年担任自治区副主席,当省级干部已经20年了。他不仅有老同志那种坚强的党性和鲜明的原则,而且和蔼可亲。每次宿营时,都要弄一盆热水烫烫脚。洗脚时,老爷子开玩笑说:“如果我们俩的脚都当猪爪卖,你的肯定要多卖一倍的价钱,你那个上面肉多,我这个干巴巴的,没意思。”一席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一天的劳累也忘掉了。

布主任这次作为四大班子工作组的领队进墨脱,给墨脱军民带来的良好印象是难以替代的。今天上午在全县干部职工和驻军官兵大会上,平时话语不多的县委书记洛桑介绍布主任时补了一句话:“59岁了”,全场爆发出一阵由衷的、长时间的掌声。孔老夫子说过:“仁者寿”。布老爷子既是仁者,又好锻炼,他一定能健康长寿。

波密小结――64433388

1998年10月4日 星期二 晴 波密

去林芝的川藏公路水毁严重,情况不明,在波密已经休息几天了。利用休息时间,我们工作组一行进行了初步小结。怎样概括墨脱的情况和此行的收获,我理出一组数字――64433388。看样子像个北京的电话号码,回去后得打着试一下,最好是空号,以免骚扰人家。(注:回来后,我忍不住拨了010-64433388,话筒里传来小姐柔和的声音:“亲爱的用户,您拨的号码并不存在。”)

6:指墨脱存在的六个方面的困难和问题,其中交通不便是制约墨脱发展的主要因素。

4:指我们对墨脱工作的评价。墨脱虽然困难较多,但墨脱的历届班子工作成效明显,我们认为墨脱的各族干部精神是振奋的,思路是正确的,工作是努力的,政绩是突出的。

4:指我们概括墨脱驻军、干部和人民群众共同创造的“老墨脱精神”:不畏艰险、吃苦耐劳、艰苦创业、默默奉献。“老墨脱精神”是“老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在新形势下要不断继承和发扬。

3:指工作组针对墨脱工作的特殊性和面临的实际困难,建议在公路问题未根本解决前指导墨脱工作的三条总的原则。

3:指工作组提出的墨脱公路选线三原则。

3:指工作组推荐的供专家进行公路勘测时重点考虑的三条线路。

8:指我们对墨脱今后工作提出的八点希望。

8:指我们拟向自治区建议的八个问题。

墨脱境内的15天,刻骨铭心,终生难忘。明天就要返回八一镇了。今天是农历八月十四,望着头顶上洁白的月亮,我心潮翻动,难以平静。

亲爱的墨脱军民,祖国和各级党政组织永远惦记你们、关心你们!

亲爱的墨脱军民,你们为祖国做出的贡献永远铭刻在我们和全国各族人民心中!

亲爱的墨脱军民,你们日思夜盼的墨脱公路在江总书记和党中央、国务院的关怀下,正在积极筹划之中。一个勘测公路选线的专家小组正在我们身后,行进在赴墨脱的羊肠小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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