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静静地走过

时间:2022-09-19 10:43:01

回想起我的高中时代,就像在放一部不连续的黑白电影,那个曾经的我像一个灰色的纸人,在已远的地方晃着。我已经看不清以前的模样,这表示我正在渐渐遗忘。

那时的我留着齐耳短发,表情简单,步伐很快,眼睛明亮,里面盛着青春期男女生都喜欢的一个词―迷惘。最喜欢,或者说最习惯的事情是发呆。

我一直靠窗坐,这让我不至于在沉闷的教室里窒息。下课后,我就望向窗外,看近处的两排柳树,长长的甬道;远处粉红色的宿舍楼,以及楼下的一排乒乓球台。偶尔,有人在视线里走进又走出,除此之外就是静。高中的校园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静的,静得只听见心里的寂寞。上课了,我的眼睛转回到书本上、黑板上、老师的脸上。但很多时候听不见老师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我脑子里充塞着各种想法,我冲老师微微地笑着,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有时,课本下有一本小说,上课前抬头看老师一眼,再次抬头时老师已经走了,黑板上白花花的写满了字,白得刺眼。即使这样,我也不承认自己是坏孩子。我曾经成绩很好,依仗这样的底子,后来成绩也不坏;我小声说话,用词委婉,对人客气而热情;我从不对人发脾气,并且不惹别人发脾气;上课看小说从来都是偷偷摸摸的,我得照顾老师的面子。

耗子和达都是很随心的朋友。耗子把与我同样的骨子里的叛逆发挥得更淋漓尽致。在我们都忙着语、数、外、政、史的时候,他跑到音美班学吹笛子和素描。自习课上,他练毛笔字,有一次不小心碰倒墨水瓶,墨汁流了一桌子,并浸到我的袖子上。那是一件白色的T恤,墨汁再也没洗掉,我再也没穿过。

而达就成熟了许多。他做班长,为“五四晚会”做策划,余下的时间就写诗,抒情诗,很有乡土气息和人情味。高二时,我们组建“碧霄”文学社,名字不新鲜,只因那句”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大气。我们打算出刊物,但是学校不支持,就只好油印,然后发下去让别人在课间传阅。文学社最终还是解散了,那种心里头的骄傲现在再也找不回来了。现在,我和我周围的人很少会坐下来读些干净美丽的文字了。我们为过级、考研、恋爱、赚钱而焦头烂额,这无可厚非,却是很悲哀的事情。

高考后,达去复读,我和耗子收到通知书。仍记得那天我们坐在六楼楼顶上聊天的情景。那天有一弦半月,发出橘红色的光,我指着南边一颗很亮的星说那是属于我们的。然后,耗子提议,1年后等达拿到通知书我们再聚。1年后,我们真的又聚了,只是不在楼顶,而是在耗子家里。我们不再聊天,我和达站着,耗子躺着。我们对着耗子的一句机械而空洞的话“你是谁”,沉默了好久。

耗子从来都疏于照顾自己,高烧39℃还说没事儿,住院了还说不用担心。可现在除了说“你是谁”,他几乎什么都不会了。慢性脑膜炎,在医院待了两个月后,医生说你们别治了,就把他送回家。

前天收拾东西,我又翻出那件沾着墨汁的白色T恤,恍惚间又回到1年前,我没有流泪,只是又想到耗子……

我是个苍白的人,内心有大片大片的空白,这实在怪不得谁。爸妈爱我爱到纵容,即使没有沟通,他们仍爱着我的脾气,我的坏心情,还有我偶尔的生病,甚至我的不算漂亮的面孔。这让我觉得温暖的同时,更让我觉得沉重以至于要逃避。

我渴望来自父母外的另一份关怀。高一时,我的语文老师曾因为我写在周记本上的长达11页的作文找我谈了3节课,从此,我的语文老师就和别人不同了,我的日记本上一遍又一遍地出现他的名字。我告诉自己,首先要长成一个有思想、不浅薄的姑娘,然后他就会喜欢你了。可是,我上高二时他结婚了,他的妻子温柔而漂亮,他根本就不等我长大。他结婚那天,从早晨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我都坐在床脚编小说,然后,拖着早已麻木的双腿挪到窗边看黑夜中稀稀疏疏的星星,心想,这一天终于过去了。

从此,我开始在乎我的成绩,开始好好听课。可一次考试,班里65个人我是第49名,爸说没事儿,49也不算差啊,慢慢来就是了,然后他就再也没说什么。我走进自己的屋子,抱着被子就哭。我拿针扎破手指,在日记本上写下“大学”两个字。我告诉自己,你已经快发霉了,考不上大学,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苛刻地要求自己一节课要背几页书,做几道题,课间做什么,去食堂回宿舍的路上做什么,我不许自己有一秒钟的空闲。我把神经绷得紧紧的,以至于后来一思考神经就断了似的痛。我找班主任,说不想考了。班主任问我不考去干什么。我说只要不考大学干什么都可以。剩下1个多小时,一直是他在说。他说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起码你要想想你的父母吧,他说两年半你都过来了,还差这半年吗,坚持一下好吗,我等你的好消息……我听着,听着,发现整张脸都湿了,湿了。

我咬牙坚持着,并在一个小本子上倒计时,每天晚上睡觉前就撕下一页。当本子由厚变薄最终被我撕完时,我的心是充满希望又是绝望的。

当考完最后一门从考场出来,才发现天已经很热了,白花花的阳光充斥着世界每一个角落,叫人无处可逃。我像被抽空了似的毫无感觉地走回家,难过到麻木。

那张大学通知书还是来了。

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时,我想,曾经我没有好好成长,可还是迎来了收获期。

清晰的或模糊的,抑或曾经清晰正在模糊的记忆都属于1年前,它们随着身体生长,而提起时,就像布捻子拉动一样,硬生生地痛。

现在是秋日的早晨,我坐在校园的一棵法桐下的石桌旁,雾气刚刚散去,随着天气越来越凉,阳光也变得可爱了很多。

我想,我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现在的心情―有些凉的空气,有些亮的阳光,繁茂的已经开始有落叶的法桐,石桌旁是一片沁凉。

心仍是安静地涌动着,涌动地安静着,但又时常困惑着,关于生与死,关于活着与这样活着,常常在很有希望的时候感到绝望。我想,我已经不再是孩子了,我起码要为自己负责了。小时候,爸爸带我晨跑会经过一条河,我吵着要找到河的源头,爸爸就带我找;喝粥时我想加糖,家里没有了,妈就去给我买。可是,现在我知道,世界上很多事情是自己左右不了的,比如长大。长大是有些麻烦有些不情愿可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还好,至少我不再偏激,我很坦然,即使迷惑。

生命悄悄地流着,我们静静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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