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梭 8期

时间:2022-09-18 09:32:37

1.

再见任重是在2013年夏天,那一年B城的春天很短,我储存的那些漂亮的丝袜还来不及穿,街上的姑娘们已经迫不及待的露出漂亮的大腿。从落地窗前往外看,那场面美的像道风景。

端着咖啡杯在落地窗前看了无数大腿后,寂静了一下午的店来了客人。

来客是个年轻漂亮有着亚麻色长发的女子。放下咖啡杯我走上前,对着客人笑道:“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这是一家开在B市繁华地区的服饰店,虽然店面不大,但装潢皆是国外名家设计,衣服也是从巴黎的秀场拿回的新款,在B城,许多名媛都知道这里。

看着我,女孩子傲慢的道:“我记得上个礼拜这里的店员不是你。”

“那位今天有事情,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一样可以帮您。”

“帮我。这是上周在你们这里买的,你自己看看是什么样子。”被女人扔来的是一条蕾丝裙,裙子下摆的位置勾了很长的丝线,这裙子因为价格高昂,整个B城也找不出几条,所以的确出自我们这里。

放下衣服,我道:“小姐,衣服是出售后人为勾丝,我们会按承诺帮您把衣服补好。”

“你那个眼睛看到是我人为的。”

“我们从不出售有瑕疵的商品,几万块的东西也不值得我们砸掉自己的招牌。”我尽量保持微笑。

“不过是个烂店要什么招牌,给我退货。”

那个本该安安静静地下午,姑娘死活不肯走,我的好脾气也消磨殆尽,冲着她道:“给我闭嘴,我告诉你,我能在这里开店也不是吃素的,我这人没原则,历来就是人敬我一丈,我还人一尺,趁我脾气还好。赶紧给我滚。”

姑娘气得脸色惨白,她一面要我等这一面拨电话。

那个下午,我想过那姑娘会叫来一个满身纹身的黑帮老大,想过她会叫来一个烧钱的二世祖男友,却怎么都想不到她叫来的竟是任重,任重出现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正照在小店的门口,我就看到一个很高的人站进门的地方,因为背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就是这个女人。”随着女孩纤纤玉手那么一指,我成了罪大恶极的母夜叉,就见站在光影里的男人一步步走了出来。他每走一步,我就倒吸一口凉气,直至清楚地看到那张脸。

我忘了那个下午了什么,只记得,我把那对狗男女从店里赶出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茶叶渣的姑娘仍在尖叫:“任重,她倒我们茶叶渣,你怎么不说话,你怕他什么?”

怕什么,我想高傲的任重,即便人家做什么都会报复回去的任重,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那个要聂阮枳的姑娘,因为他太对不起那姑娘,即便那姑娘食其肉枕其皮,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宽恕。

赶走任重和那姑娘,历来是劳模的我挂了停业的标志,一个人缩在小店的角落气得发抖,我从没想过我和任重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因为没想过,所以我的反应也是过激,其实想想,我不该那样对任重,我对他越狠越代表我忘不掉他。而这样的思念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惩罚。

2.

我在那个下午缩在小店的角落回忆曾经,我与任重在一起的一切像是电影一样在眼前回荡,幸福快乐的,悲伤残酷的,我们竟然不知不觉走过十一年,十一年流光碎影,十一年相依相伴,我们换来的却是一条分道扬镳的路。有人说缅怀没有希望重新开始的爱情连个屁用都没有,只是再见任重的那个下午我自己却走不出,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胡乱的想,还是电话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陆诺问我在哪里。

说了在店里,陆诺说:“等我,带你宵夜去。”

“行啊,咱不醉不归。”

我从地上爬起来,才看到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我记得以前我和任重一起念书的时候,晚上晚自习结束比这时候还晚,那时学理科的任重不管有没有课都会在学校门口等我,接我回家,我曾在牵手回家的路上与他接吻,也曾跳到他肩上让他背我回去,那时候未曾涉及大人世界的我们过的那样幸福。只是如今夜还是那个夜,人却再不是那时候的人了。

那天我拿着门锁准备锁门离开,黑暗中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我,我清楚地记得任重那双手,他弹了十年钢琴的手,指节分明,只是掌心却是冷的。B城的老人说,手冷的孩子没人疼,其实任重的前半生活的并不容易,虽为高高在上的任家之子,却是任东山与外人生的,这样的身份注定不能让他不能在大院活的挺胸抬头。而那时的我因老爷子的宠爱、父母的骄纵,活得无忧无虑,却在爱上任重后失去一切,丧家之犬一般逃到国外,一去就是四年。这四年我过的比四十年还长久,久到忘了什么是疼,久到任重的眉眼我已快忘的差不多。

拿着冰冷的门锁,手被任重抓着,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许久,我说:“放手。”

“酸儿。”任重那声酸儿,让我僵住,酸儿是我的小名,还是老爷子起的,只是自我离开,自他腾达,自我们不见的四年,已没人再那样叫过我。

“放手。”

那晚不论我如何挣扎大骂任重都不松手,最终我把手里的门锁狠狠砸在他头上,路灯下,自他发丝间留下的血污花了那张比我离开时消瘦了许多的脸,只是不管多狼狈,任重那双眼睛都是坚毅的。就在我因为任重的纠缠想要崩溃大哭的时候,老天没要我难看,给了我救赎。

“呦嗬,这是干嘛呢,大晚上的,强抢民女啊?”

我从没那么期待过陆诺的出现,那天来接我的陆诺,从任重手里夺下了我,然后笑嘻嘻道:“都是小爷我的人了,怎么还的。”

我知道陆诺完全是说给任重听的,可任重是谁,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懂得在家族的生意中分出一杯羹来,二十岁就能拿着我的幸福去与聂家老爷子谈判,最终不管是任家还是聂家,终成了任重登峰造极的踏板。所以他不会在乎这些,对任重来说哪怕我今时今日已经嫁给别人,若他想,用尽一切的办法也会把我夺回来。他之所以放手之所以不想去勉强我,只是怕我更恨他。

安静的晚上,耳边是夏天烦躁的风声。任重说:“阮枳,我有话跟你说。”

紧紧攥着陆诺拉我的手,我说:“聂阮枳死了,四年前她爷爷死的时候她就死了。”说罢我拉陆诺的离开,其实老爷子死的时候我真的想跟着去,割脉的壁纸刀都买好了,终究还是没胆子,苟活了下来,只是这四年,活着对我来说却成了一种惩罚。

送我回家的路上陆诺什么都没说,只是吻了吻我的额头说:“做个好梦。”

重遇任重的晚上,我怎么能做好梦,那晚的梦里无数的人在聂家宅邸四处翻找,我拉着许多人问他们再找什么,却没人理我,我只看到无数的文件在眼前飞,直至一张张被火点燃,瞬间一切都变成火,我才从梦中惊醒,却再无法安睡,只能大口地灌酒。

3.

再度睁眼已经是隔天了,我全身被冷水浇湿,睁眼的时候就见金叶拿着红水桶看着我道:“清醒点没有,”

我从湿漉漉的床上爬起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还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比如跟个小白脸闹翻?”

与小时候的含蓄内敛不同,长大的金叶已是当红的明星。没看她,我道:“我跟人闹翻很稀奇吗?”

“闹翻不稀奇,一个西装革履长得还不错的小白脸骚扰你这才稀奇。”

回头看了一眼没事儿找事儿要金叶回来的陆诺,我吐掉嘴巴里的泡沫道:“是任重怎么了,我能回来就代表我忘了。”

“忘了你打他?聂阮枳,你跟我说,你现在是爱他还是恨他。”从小与我和任重一起长大的金叶知道我所有的事情,所以这话她最有资格问我。

矫情的说,爱和恨就在一念之间,只是这一念,却是最不好去拿捏得一念,见我不说话,似乎烦了我的优柔寡断,金叶道:“你若还爱他,真是太对不起你自己了。你这几年,经历多少,他又在哪,阮枳,你拍着自己的胸口问问你自己,值得吗?”

“值不值得在我,用不着你管。”

金叶冷冷一哼,那一哼彻底惹恼了我,才要叫她滚蛋。就听陆诺和稀泥:“金叶,老子让你来是帮我查那小白脸是谁的,不是让你们窝里反的,聂阮枳你赶紧换衣服,出去吃一顿,这叫什么事儿。”

那天陆诺带着我和金叶去了一家不错的泰国餐馆,三个人坐在一起谁都不说话,还是陆诺朋友的店主来打招呼:“陆少,传你订婚我还不信,原来是金小姐啊。”

陆诺一把拉起正吃咖喱蟹的我道:“什么眼神啊,这才是我未婚妻。”

突然被陆诺介绍给别人,我一愣才与那人问好。没想到我这样寒酸的姑娘会是陆诺的未婚妻,那人一愣却保持涵养地说:“嫂子好,嫂子在哪高就。”

“没工作,靠陆诺养我。”说着那话,我褪去了刚刚的羞愧,双眼定在跟我们而来的任重身上,我那一门锁并没让他伤得多严重。除了脸色苍白,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如果是四年前看他这样我一定骂他装蒜,四年后,我却连骂他都提不起兴致。

没理任何人,我坐回椅子上吃螃蟹,一边吃道:“这叫什么事儿,竟来些倒胃口的人。”

不解的老板回头,B城的圈子本来就不大,人际关系也简单,无非就是有钱有权,有权有钱。

知道我讨厌见他,任重与店主寒暄几句便离开,店主回来,见过任重的陆诺问他:“那是谁这么拽。”

“总政任东山的儿子。你别看内敛谦逊的样儿,手段可不一般,他虽是个私生子,可这些年靠着自己一步步往上走,不仅把他老子踩在了脚底下,更掌了任家的生意在手上,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阮家,阮家老爷子当年在军政部的大院,也是头号的人物,就是被他给拉下马的,晚节不保,我听说这里面还有挺多事儿。”

“咳……咳……”听着那话,用力咀嚼螃蟹壳的我咳了起来,卡在嗓子里的螃蟹壳如那人口中的故事,让我如骾在喉,我拼命咳嗽,咳了瞒眼的泪。它始终在哪里,就如任重一样,不管我多想忘了他,总会有人告诉我,当年的他到底干了什么。

那块螃蟹壳最终没被我咳出来,我整个人咳的近乎窒息,陆诺才察觉严重,一边把我往肩膀上背,一边道:“别憋着,咳出来……”

那块螃蟹壳最终让我因为窒息晕倒在陆诺的背上。疼痛而沉睡的梦里,所有的场景都与任重有关

我第一次见任重的时候不过十二岁,那天我是跟着老爷子去任家参加聚会,懒得应酬那些叔叔阿姨,本想去任家客房躲清净的我,没想到那间小客房会住了人,初见时任重剃着小平头,穿着白衬衣,他看着我不敢说话,我问他:“你是谁?”

“任重。”

任重两个字,他说的干净利落,也是从那时候起,我觉得这少年真好,与大院那些二世祖都不一样,他那样真诚的对着我笑,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那笑容背后带着怎样的隐忍,因为是私生子,任重一直没被任家夫人接纳,我离开前他一直住客房,不过任重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想努力,待功成名就接他母亲与他同住,只是他忘了身世是在这大院向上走的敲门砖,他天生就少了这块踏板。

与任重初识的日子,他常说他母亲的好,那样的好,与大院许多传闻中的不堪相差千里,只是孰真孰假却不重要,因为任重回到任家的第三年,他母亲就死了。任重母亲死于一场车祸,至于缘由没人说得清楚,我就记得那时候一直表现的很好,赢得了父亲的重视与喜爱的任重,在他母亲去世那天,人生第一次反抗了任家人,他与任夫人大吵,砸了瓷器和钢琴后摔门出走,我知道他离家还是任家司机为我来电,问我是否知道任重的去处。

我一直记得那天,B城下了好大雨,我找到任重的时候,他缩在大院废弃的小花园的滑梯下,整个人被大雨淋的发抖。那天什么都没说,我扔掉伞,坐在雨里,陪着他,直至大雨淋得他不住的咳,咳得痉挛,只是不管多难受,他眼里的眼泪都没流下一滴,看着他那隐忍的样子,还是我抱着他说:“想哭就哭吧。”

任重第一次在我面前号啕大哭,是在我们十五岁秋末的晚上,他一边哭一边问我:“凭什么,凭什么我连见我妈妈最后一面的资格都没有!”那天在任重的悲泣中我才知道,任家夫人不准任重回乡为母亲尽孝,当他的面烧掉了这些年任重母亲写给他却被任夫人扣下的信件,对他说:“你若想靠任家活着,就要听我的,除非你将来能把我踩脚下。”

那时的我不懂恩怨情仇,更不知道女人对背叛自己的爱人是没有气度去容忍的,我只觉得无力反抗命运的任重那样可怜。

我和任重十五岁那年,任重失去母亲,我学会吸烟,而这个男孩子在之后的岁月,褪去了单纯善良,在骨子里埋下了仇恨与骄傲。

4.

我再度睁开眼,B城的下午阳光很浓。护士道:“十三床的人醒了。”、

靠在沙发上小憩的金叶睁眼道:“终于醒了,你再不醒,这医院没好大夫了?”

听那话,我就知道陆诺绝对没干好事:“陆诺又抽什么风了?”

“抽风,说抽风都抬举他,这二十个小时不到,打了仨大夫了,阮姑娘,你是那找来这么一个奇葩。”

哪找来的……其实我和陆诺的相识很戏剧,那时我才到美国没多久,什么都不会,没法正常交流,也没钱,为了活下去只能打工,在一家中餐馆端盘子。最后还是一位B城的老乡看我可怜为我介绍了一份薪资很高的护理工作,被我护理的就是陆诺。初见时因为车祸失去女友陆诺是个重度忧郁症患者,我第一次见他,一米八多的他瘦的只有七十几斤,在我来之前因为几度自杀,整个手腕都是疤痕,如果不是他把美国护士都骂走,这份很赚钱的工作也不会落这个中国人头上。

开始护理陆诺,我才明白这世上最不好赚的就是钱。

那时什么都不会的我经常被他骂,最严重的一次,为了赶走我,他把水瓶砸到了我脑袋上,我被那一暖壶砸的脑袋嗡嗡的,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红的。

来了脾气的我抹着脸上的血,跟躺在床上装死的陆诺说:“还想怎么着,一次玩够了,我告诉你,不管你干什么,我都不走,我跟你不一样,你有的吃还装孙子不吃,我没饭吃才来打工,你要把我惹急了,大不了大家一块死。”

“我凭什么跟你一起死?””

“凭什么不能跟我一起死,还是你不敢?你要真想死,十七楼跳下去多痛快,又割腕又绝食的,玩什么慢性自杀。”

我的激将法并没激起陆诺的求生欲,反而加重了他的病情,他绝食越来越严重,我最喜欢的哥哥张国荣就是因为抑郁症自杀死的,所以我特后悔给他指了这样一条了结自己性命的路,几乎二十四小时不敢离开他,这一切直至陆诺被他父母转进一家更好的私人疗养院才结束,也正是在那儿,我和陆诺经历了一场人生的救赎。

因为我的昏迷,整整担惊受怕二十几个小时的陆诺冲进病房后,一把就抱住了我,双眼累得通红的他道:“姓聂的,以后带壳子的都不许给我吃。”

“瓜子呢?”

“不行。”

一把推开这个不讲理的男人,我道:“老子就点嗑瓜子的爱好了,你还不让,找死是不是。”

“媳妇,以后我给你嗑,你吃瓜子仁行吗?”

见我和陆诺这德行,站在一边的金叶道:“我真看不下去了,这病房留给你们,我走行吗?”

金叶离开后,我要陆诺回家睡觉,这厮不肯走,傻兮兮窝在沙发上陪我说话,直至忍不住才睡了过去。

那个下午,我看着沉睡的陆诺,其实和任重相比,陆诺那都不差,剑桥大学的优秀毕业生,相貌英俊,家世显赫,如果没有任重,能嫁给陆诺对我来说是何其幸福的一件事情,只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走进你心里就再不肯离开。

我记得任重让聂家一败涂地那段日子,我过的无比痛苦,却没办法恨任重,我甚至骗自己这一切不是任重做的,他是有苦衷的,那时候金叶还曾为此狠狠地给过我几个嘴巴,问我到底对任重找了什么魔。

真的就是着魔,我与任重自十二岁相识至二十三岁我离开B城,我们在一起十一年,这十一年,我陪任重度过了他人生中失去母亲最悲痛的时期,这十一年,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善良淳朴的少年因为大院的腥风血雨,变得尖利尖锐,这十一年,我明白坚韧活着的任重打败了所有人才走上了今天的位置,所以我没勇气恨他,只是为了聂家,我也不能再去爱他。

陆诺睡了七个小时才离开,他走后没多久金叶就来了,不像之前那样轻松,那个晚上金叶把话摊开来:“阮枳,我们一起长大,我知道你跟任重是什么感情,虽然当年任重让聂家败落,但你根本没恨过他对不对。”

就像金叶说的,我根本没恨过任重,因为跟着任重长大,我明白他的处境,也知道以老爷子缜密的心思,聂家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扳倒,其实当年真正让聂家败落是老爷子的一本黑账。能接触那本帐的聂家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爷子,一个是老爷子的警卫员金叔叔。

“金叶,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什么心思你明白,你是什么心思我也明白,当年老爷子那样谨慎,即便是为了我的幸福,也不该牺牲聂家,真正让聂家倒下,让我变成这样子的是老爷子保险箱里的那个账本,那账本是怎么到任重手里的,我至今都不明白。”

似乎没想到我说这些,金叶整个人僵在沙发上,她从小就这样,不管是偷了东西还是做错了事情,她都不承认,就这么僵着让你败下阵来。

5.

我从小没什么朋友,独老爷子警卫员的女儿金叶与我最好,她知道我和任重所有的事情,我出国最初没钱都是她救济的我,只是人不能犯错,犯了错总会被抓住把柄。

病房安静了好久,金叶声音颤抖的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你还记得六年前,任重生日吗。我问你要送什么,你说是我的事情,你不管,但是你私下买了一条腰带,我再看到那条腰带是在任重的腰上。金叶西方有个传说,腰带是缠人之物品,送腰带给男子的意思是希望做他的情人的。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意思,但任重一定明白,因为这个传说还是他讲给我的,你送了腰带,任重接受了,所以你们的关系,根本不用再多说什么。”

听着我的话,低着头的金叶声音哽咽:“阮枳。”

“不用觉得抱歉,我并没因为这个讨厌过你,谁都有爱人的权利,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爱上任重。”

“为什么,阮枳你自小过得是最好的生活,而我不过是警卫员的女儿,活在这大院永远低人一等,我一直都觉得我和任重才是一类人,他有着不堪的身世,我有着低贱的身份,只可惜,在我爱上他的时候,他却爱着他来大院的最初就把他接纳了的你。阮枳,你走这四年,他都想着你,你回来他也知道却不敢见你,却一日日的折磨自己,我不想看他那样,所以我让人去你店里捣乱,让你们见面把一切都说清楚,如果你们能在一起,我退出,如果不能,阮枳,我爱任重,真的很爱他。”那话说完,自小没在我跟前流过眼泪的金叶哭了起来。我想爱一个人就要像她这样,牺牲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在乎,而我从没想过为任重这样牺牲,所以比起金叶我什么都不算。

夏风吹动窗外的树叶,屋子里静的连喘息都听得到,话已至此我真的不知与金叶再说什么,许久才道:“金叶,你走好不好,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晚,金叶离开,我没哭也没闹只是对着门外说:“还想偷听多久。”

我和金叶说任重的事情时,给我送饭的陆诺就已经到了门口,有些事情他总要知道,我也没必要去隐瞒什么。

拿着食盒走进病房,看着我的陆诺笑嘻嘻的道:“媳妇,你们这关系,拍电视绝对被骂狗血。”

知道他并非讽刺是要我宽心,这么多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的我与陆诺说:“陆诺,咱们结婚好不好?”

并不惊讶我的话,背对着我的陆诺只说:“想好了?”

“想好了,这样太累,你不会让我这么累对不对。”

我的话说完,陆诺放下手里的勺子,收起了往日的不羁走上前抱住我,修长的脖颈抵在我的耳畔与我说:“聂阮枳,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做让你伤心的事情。”

听这样的话,我的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其实不管是对任重还是我未来的人生,我所求的不就是这样不离不弃的安逸。

那天陆诺抱着我的时候,我清楚从他细碎的发丝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任重。

其实我知道,我回来这半年,任重一直跟着我,他自始至终都怀着愧疚想把欠我的都还给我,但就像金叶说的,我若再爱上他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6.

我和陆诺的婚礼,在那个多雨的夏末,开始筹备,因为陆家显赫的地位报还做了报道,金叶再联系我便是在报道后,那时距我与陆诺大婚不过一周的时间。再见那天,坐在咖啡店还是金叶先开口:“阮枳,你别这样行不行,你根本不爱陆诺对不对,况且你的背景与他根本不配,你觉得陆家知道你的背景,还会让你们在一起吗,你是个贪污犯的女儿。”

贪污犯,从金叶口中听到贪污犯三个字,我特想狠狠地甩她两个嘴巴,只是我没有,我知道败掉的聂家不是我几个嘴巴就能追回来的,放下咖啡杯看着金叶,我道:“金叶,并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一样,活的那么累,我之所以能嫁给陆诺是因为我救过他的命,而陆家为了感谢我允诺了我太多的事情,其实这两年我本来能用陆家给我的一切去报复你和任重,只是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阮枳,你恨我没错,但任重不欠你什么,你知不知道从知道你要结婚,他把自己折磨的不成样子,既然他爱你,你也爱他,我退出,你们在一起行不行。”

B城的夏末总是落雨,以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方式告诉你,夏天过去,万物枯竭的秋天即将来临。

“金叶,四年前的冬天我离开B城的,那天雪特别大,因为害怕我被调查,母亲的堂兄把我送到美国,因为时间急,我连一件合身的棉袄都没有,披着一件破羽绒服,就去了美国。最初到美国的日子,因为爷爷的去世,父亲的入狱,任重的背叛,我生不如死,那时却没人可怜我。”

我的话,让金叶哑口,许久,她才道:“对不起。”

“金叶,我和任重再不可能了。”

那话说完,我起身离开,却被一直坐在我身后的客人拉住,回头看去,就像金叶说的,这几日,任重把自己折磨的生不如死。

那天不论我如何挣扎想要逃走,任重都不放手,直至把我丢进车里,他才道:“别再逼我,我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聂阮枳,我不会害你,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害他。”

看着红着一双眼睛的任重,我知道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所以安分了下来,毕竟我们总要有个终结才能开始彼此的新生,只是让我想不到他带我去的会是我们高中学校旁的婚纱店,记得那时候,放学我总拉着任重来这家婚纱店,指着橱窗里穿着牛仔短裤带着白头纱的模特,与他说:“以后我们结婚,我就穿这身,牛仔短裤白婚纱,亮瞎宾客的眼睛。”

那时候任重拉着我的手与我说:“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时隔多年,他记得曾承诺过我的一切,却未曾想过如今的我是否还会因为这样的铭记感动。我在B城落雨的下午,换好一切站在圆台上,一直为我服务的店员自我穿上短裤,就再没说过一句话,那天大幕拉开,不仅仅店员,就连焦躁的任重也安静了下来。

还是我问他:“好看吗?任重这四年我经历的远远比你想象的多,所以,我们回不去的。”我在众人的注视中,穿着短裤带着头纱离开婚纱店,走到门口,雨依旧在下,我在雨里给陆诺打电话,哭着跟他说:“陆诺,雨好大,快来接我回家。”

陆诺的车停在我面前不过十分钟,见我穿着短裤站在雨里,他什么都没说,脱下风衣把我抱在怀里,那一刻,我真的很想趴在这男人怀里好好哭一场。我离开婚纱店的时候,任重依旧僵坐着,他想不到,曾经那样爱美的我,满腿都是火烧留下的伤疤,他想不到,被他遗弃这四年,我到底经历过什么。

7.

如果可以,我永远不想回忆在美国经历的一切,那是陆诺转到新疗养院没有多久的事情,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选择自杀,他报复一样的在每个病房都放置了汽油,他想让所有人为他陪葬,那天,去镇上的我回疗养院的时候火已经很大,我找了逃出来的护士与所有人,都没找到陆诺的身影,知道以那时候他的身体状况绝逃不出,我跑进火场救他,那天躺在病床上因为窒息短暂昏迷的陆诺不想走,他想死。

听着他那话,我就骂他:“我告诉你,你得好好活着,陆诺,你要死了你就太对不起我了你知不知道。”那话说完,我从二楼窗户把陆诺丢了下去,自己想逃却晚了。我被倒塌的大衣柜砸中双腿,火烧的剧痛让我昏迷,那一刻我以为我会死。

我被抢救过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全身百分之五十的烧伤,让我在没勇气露出腿上的皮肤,嗓子因为呼入太多有毒气体被灼伤,那时我明白陆诺失去爱人的痛苦,不想这样活下去,几次因为抑郁症自杀,吓得对我愧疚的陆诺一直守着我,这一守就是三年,这三年,我开始可以面对自己,陆诺也给了我永远会守着我的承诺,我的生活才逐渐变好。之所以回国,还是与陆诺订婚的时候,疼惜我的陆奶奶与我说:“阮枳人这一生真正爱上的只有一个人,那人就像一座碑,自出现在你人生中就坐落在哪里,这一生都不会离开,奶奶知道你心里也有那样一个人,我不求你忘记他,只想你好好地面对,当你不再为了他的喜怒哀乐而欢喜悲伤,你的世界就会幸福很多。”

看着这个睿智的老人,我明白,她想让我给陆诺一个放心,而那时候的我也想为背叛的友情逝去的爱情画上一个句号,就这样带着陆诺回国,我以为我可以忘记的,只是见到任重我发觉我根本没忘,不过现在更好,一切都结束了。

我在初秋的一个周末与陆诺结婚,婚礼盛大,我穿着拖尾几米的婚纱,当着神父的面说了我愿意,自此,我成了陆诺的新娘。

我和陆诺婚后定居美国。金叶再联系我是隔年春天,互联网头条写着她即将大婚的消息,新郎的姓名岁没被提及,但从自字里行间的描述我也知那是任重。

金叶再度来电,几乎没有开场,她只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我结婚,你嫁给他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

听着我的话,电话那边的金叶哭问我:“阮枳,如你一样我没有朋友,所以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吗,带陆诺一起。”

“好。”

我在洛杉矶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挂掉金叶的电话,然后一个人在硕大的书房里放声大哭,只是不管我哭的多伤心,都在没有一个声音来安慰,这么多年都奔波在命运中无法落脚的我。

我没有回国参加金叶的婚礼,按照陆诺的习惯送去一份厚礼,他们大婚那天,我一个人躲在洛杉矶的家里,一遍遍的看那部《甜蜜蜜》,甜蜜蜜是陆诺最爱的电影,他蹩脚的中文就是跟那部片子学的,他喜欢年轻时候清纯美丽有性格的张曼玉,我却不喜欢优柔寡断的黎小军,我喜欢那个拿得起放的下的豹哥,记得和陆诺第一次看这片子还是我被烧伤那段日子,陆诺问我为什么喜欢豹哥,我看着电影里矮胖的曾志伟与他说,起码他爱得起。因为那话傻兮兮的陆诺为了让我高兴在我生日那天纹了一只橘子在他背脊上,他说枳也是橘子,有我保护他,他这辈子都会平安喜乐。

那时候看着那个很丑的橘子,我笑他二笑了好久,只是现在不管我多想笑,也笑不出来,看着电视里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豹哥像个疯子一样大哭:“陆诺,你这个骗子,你说过,永远都不会离我而去,不会做让我伤心的事情,可现在,你却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世上。陆诺,你回来好不好,陆诺,我再不想任重了, 我会好好爱你,回来好不好。”

只是不管我哭的多伤心,哀求的多么无助,大宅里都不会再出现陆诺嘲笑我的声音,这世界静的让人害怕。

我和陆诺到美国定居的第三个月,两个去超市回家的路上,我找遍自己所有的口袋,都没找到那只带了十几年的平安符,那平安符是老爷子在潭拓寺求的,这世上只有两个,一个在任重哪里,一个在我这里,我不想失去这个我与任重唯一的联系,所以要陆诺帮我去找。

距离我和陆诺住的街区不远是洛杉矶最早的移民街区,哪里住着无数黑户,他们没有正规的经济来源,就靠着打劫富人为生,而在为我拿回平安符的那个下午,陆诺就碰上了一帮混混,混混要陆诺交钱并且抢夺我送给他的手表与婚戒,把一切抢走后,他们甚至要陆诺手里我的那只平安符。

那天,不肯松手的陆诺,被混混打了一枪。

那天,我傻傻的在原地等了七个钟头,才接到陆诺母亲的电话。

那天,我再度看到陆诺的时候,他像电影里的豹哥一样浑身是血,我疯了一样去拉他起来,可他怎么都不肯睁眼,只是死的时候攥的紧紧地手,在我哭的泣不成声的时候松开,那只保我平安,却要了陆诺性命的平安符,自他手中落下,原本已被岁月退去色彩的平安符,被他的鲜血染的通红。

那一刻,我跌在地上,那一刻,我知道,老天惩罚了贪婪的我,他已给了我最好的爱情,我却还奢望可以保留曾经,他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贪婪的人,注定会一无所有。

妈妈说,这世上有两件事情不能错过,一个是最爱你的人,一个是回家的末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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