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十指相扣

时间:2022-09-18 06:07:36

我不是有意让你这样伤心的/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我是混世小魔王/其实也有点害羞/再不相爱我们就老了。

――吴虹飞《再不相爱就老了》

又娇憨的女人

树谦从超市出来,手里提着一大袋生活用品。

外面广场上人流拥挤,各商家的促销吆喝得声嘶力竭。树谦忽然觉得自己裤袋里多了一只手,下意识地伸手一抓,旁边便有人哎呦一声尖叫起来。

是个年轻女人,短碎发,齐刘海儿,此刻正横眉冷对地看着他,喂,还不松手,弄痛我啦!

树谦冷笑,偷东西还如此嚣张,你妈妈怎么教你的?

女人哼一声,我妈才不管我,她早死了。喂,你可别动粗,我可是个孕妇,出事了你担不起的。

树谦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她韩式罩衫下的小腹已经微微凸起。他有些没辙,听说看守所不收孕妇,籍察也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好松开手,由她去了。

女人得意地笑,飞快地从他的袋子里拿出一盒酸奶:谢啦!然后扬长而去。

树谦气结,他从没见过这么的女人。

树谦住在一座老宅。老式的阁楼,红砖上结满了厚厚的青苔,院子里乱七八糟种着一些花,指甲花、茑萝、月季、夹竹桃。以前还有一只名叫葱花的狗,总是摇着尾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或者淘气地去撕咬那些茑萝。

前边临街的一间房被他改建成了冲印店。生意不是很好。他也不是很在意,没事就在网上看电影,或者翻看一些摄影书籍。

那天黄昏,有人轻快地跳着走进店里:嗨,老板。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穿黑背心,窄窄的红色小A裙,笑容明亮狡黠。树谦一愣,这不是几天前偷他东西的那个女人吗?可她的肚子呢?她不是怀孕了吗?

女人也是一愣,然后就笑了:又没损失什么,干吗这样凶巴巴地看着人家。

她撅着嘴微笑的样子有点娇憨,树谦一下子便愤怒不起来了。

葱花死得多幸福

树谦一直觉得夏铭心和别的小贼不一样。

也说不清哪里不同,反正感觉她偷东西不是为了钱,好像纯粹是个人爱好。

事实证明他还真是猜对了。

夏铭心10岁那年父母就离婚了。一个人和年迈的奶奶生活。她小时候最喜欢装病,因为只有那时候父母才会史无前例地一起来看她。

后来奶奶去世,她又迷上了偷东西,被抓住了也不怕,自有爸爸去派出所救她。爸爸是经常上电视的企业精英,看着他被警察奚落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样子,她不知道有多开心。

树谦无声地叹一口气。

也许孤独的人都有些奇怪吧,就像他,安雅走后的这几年里,陪伴他的只有葱花,可是葱花太老了,就在两个月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

他把葱花葬在宠物墓地,有时会去看它,在它墓前放上一枝雏菊。

他曾和葱花拍过一张合影,遗憾的是,后来找不到了。他怀疑是和顾客的照片混到了一起,还曾在报纸上登过启事,可惜一直未果。

树谦说。我不是个好主人。

可是夏铭心不觉得。她其实很羡慕葱花,虽然死了,可是死得多幸福。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夏铭心来冲印店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有时是冲照片,有时什么也不干,就是坐上一会儿。

有一天树谦出去办事,一直到黄昏时才回来。门是开着的,他有些纳闷,进屋一看,却见满满一桌菜冒着热气,夏铭心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铁观音。

她对他笑:唔。这茶不错。

树谦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你怎么进来的?

夏铭心得意地笑: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你在院子里第五棵夹竹桃下放了一把备用钥匙,对不对?

树谦也笑了。

夏铭心倒了两杯酒:今天是我生日。想了半天还是愿意和你一起过,怎么样,要不要祝我生日快乐?

树谦差点跳起来:罪过罪过,怎么不早说,好让我准备礼物。他想了想,然后去院子里摘下几朵大丽花扎在一起送给她:生日快乐!

夏铭心开心地接过说:谢谢,我很喜欢。

那天两人喝了不少酒,先是各自讲起了小时候的糗事,后来玩画乌龟,树谦输了,夏铭心笑着点他的鼻子:笨!然后在他的名字上画一个圆圈圈。树谦一直输,结果那只乌龟很快成型,先是有了头,而后四个爪子,后面还跟了一排乌龟蛋,夏铭心乐不可支,笑得几乎打跌。

树谦有点不好意思,想把纸撕掉,夏铭心去抢,结果身子一歪,整个人就跌进了他怀里。

两人都愣住了。

良久,夏铭心喃喃自语说:树谦,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不如我们一起取暖吧。

她头发凌乱,眼神乌黑,脸颊绯红,然后。带着酒香的唇慢慢吻了过来。

树谦有片刻恍惚。尔后终于情不自禁地回应过去。

那夜极缱绻,夜风温柔,落英缤纷,分不清是梦是真。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有满满的阳光。夏铭心狡黠地对他眨眨眼睛: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那样浓烈的爱再也无法给

夏铭心似乎还真的准备对树谦负责到底了。

她第二天就搬了过来,和他一起看碟,照顾那些花儿们,扎着围裙清洁,或者帮忙招呼顾客。有识相的客人喊她老板娘,她便开心地笑出声来。

她显然对这种状态很满意,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鸟,脸上洋溢着笑,每天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她甚至开始憧憬婚纱的款式,将来孩子是要一个还是两个。

树谦心里忽然有些恐慌。

他承认,这个女人给自己带来很多快乐。可是,他爱她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从安雅出事后,他心里的某处就彻底地空了。

夏铭心曾经问他:葱花,多奇怪的名字。

葱花是朋友送的。当时安雅正在炒菜,一把葱花放进油锅,刺啦一声响。她说:干脆就叫葱花吧。

他和安雅一起生活了5年,彼此是初恋。

最初的日子如同烈火烹油,鲜花簇拥,后来争吵便渐渐多了起来,全是一些琐事,他乱丢脏内裤臭袜子,她乱倒剩菜结果鱼头堵住马桶,吵起来谁也不肯相让。

还记得5年前的那个夏夜,两人再次因为小事发生争执。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她赌气要出门,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她在期待一个拥抱,或者温言软语,可是他偏不。他也在赌气,心想,又不是多大的事情,气消了她自然会回来的。

但他错了,安雅再也没有回来。她出了车祸。

从那以后,树谦就一直生活在愧疚里。

这些年来,陪伴他的只有葱花。看到它,就想起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日子。房间也从来没有动过,窗帘是安雅亲手挑的,墙上有她写的他的名字,仿佛她从来不曾离开。

可是夏铭心显然不明白他的心事。

那天一回来,树谦就发现房间完全变了模样。墙被刷成柔和的苹果绿,桌子沙发全部换了位置,窗帘也换了,让人疑心走错了房间。

树谦忽然就愤怒了:有病啊你,谁让你乱动的?

夏铭心小心翼翼想要解释,树谦粗暴地一把把她推开,然后四下乱找,直到找到那些拆掉的旧窗帘,这才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夏铭心怔怔地看着他,一颗心慢慢凉透。

树谦永远都不会知道,几个月前,夏铭

心无意中在一家宠物公墓地捡到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和一条漂亮的狗。男人抚摸着狗的脑袋,眼神安静忧伤。夏铭心很好奇,后来找到了那条狗的墓,上面刻着――葱花,想做天上那轮明月,这样才能安静地注视你入眠。

夏铭心就是在那一刻被打动的。多么奇怪的狗的名字,多么深情的男人。于是她带着一腔热情义无反顾地闯进了他的生活,可是她多傻,要到现在才明白,爱情这东西,不是你辛苦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夏铭心是在第二天搬走的。她只留下一张字条: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看不到我眼里的悲伤

很久以后树谦才明白,有一种痛就像慢性毒药,来时悄无声息,发作起来却伤筋动骨。

夏铭心走后,他的生活忽然就乱了。

工作的时候心不在焉,老是出错,晚上又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后来遇到了一个做心理咨询的朋友,朋友一针见血:其实你早就爱上了铭心,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或者不想承认。因为你一直觉得安雅的死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周执地不愿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想以此来惩罚自己。

树谦悚然心惊。

他想起了一句话:为什么我们总是喜欢锁上心门,把钥匙扔进大海?

他后来去找过夏铭心,但一直没有找到,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现在,他的房间还是当初夏铭心布置的样子,那把备用钥匙也依旧藏在第无棵夹竹桃的下面。

他希望在某个阳光浅淡的午后,一推门,就能看见夏铭心悠然地坐在窗前。

无聊的时候他开始存网上玩一种漂流瓶的游戏。那次打开的是一个心愿瓶,他想了想,在瓶子里写到:总是要到失去了才知珍贵。铭心,你说我是不是很贱?

瓶子缓缓飘向两千公里外的海滩,树谦怔了怔,忽然就落泪了。

再不相爱就老了

周末,照例是树谦采购的日子。

忽然感觉口袋有点不对劲,他心里一动,一把捉住了那只手。一个熟悉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尖叫:喂,你弄疼我啦!

是夏铭心。

就在不久前,一个远在的朋友告诉铭心,说自己收到了一个奇怪的漂流瓶,上面有她的名字。朋友把瓶主的头像给她发过来,夏铭心一眼便认出了葱花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树谦狂喜,然后不管不顾地把她拉进了怀里。

回来的路上他们一直十指相扣。

路边的音像店里在放一首老歌,树谦轻声跟着哼唱:我不是有意让你这样伤心的/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我是混世小魔王/其实也有点害羞/再不相爱我们就老了。

夏铭心红了脸踹他一脚:流氓。

树谦温柔地捧着她的脸:真的,2012马上就到了,再不相爱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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