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 第2期

“相■以湿，相濡以沫”，这句话形容我们刚刚好，虽然以这样卑贱、丑陋的姿态苟活于世的我们，永远和诗意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科技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而我们却很迟钝。不管有没有电灯，我们早已习惯黑暗；不管有没有电话，我们从不需要以那种方式彼此通讯；不管有没有钟表，我们都淡忘了时间。醒着就是白天，一睡就是黑夜。不需要那些昂贵的冗余，我们卑微地活着就已经够了。

微驼着背跪直身体，我抚弄脏兮兮的似长了霉斑的手背，略垂着头，无神地看着膝前暗黄的瓷砖。通道里，往来的人经过时总是掩鼻侧目，偶尔以硬币作为怜悯的象征掷到地面，翻滚后无力地打着转。于是，我直起脊背，伸手按住它们，小心地把那零散的几枚聚拢到身前来。这个时候躺在旁边抑制不住颤抖的你蜷起身子双手合十，行了一个艰难的礼。

每每此刻，我总不禁握住你冻成酱色的手，摩挲你凹凸不平的黄指甲，将仅存的热量嵌进你掌中的每一寸皱纹，每一处老茧。我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对上你老花的眼神，扫过你夹着碎屑的蓬乱的头发，扫过你深陷岁月的大网而无法挣脱的额角褶皱，扫过你深陷的眼窝，塌下的鼻梁。然后，扫过你枯瘦土灰的两颊，还有干枯开裂的紫黑的嘴唇。你笑，露出黄黑的牙齿。

我不知道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似“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般姣好，我不知道你老花的眼神是不是曾经炯炯明朗，我不知道你夹着碎屑的头发是不是曾经乌黑柔软，我不知道你枯瘦土灰的两颊是不是曾经在脂粉中红润丰腴。但有一个人，爱你斑白的两鬓，爱你紧蹙的眉头，爱你嶙峋的手臂，爱你一瘸一拐的双腿。

我们丑陋、卑微地活在这昏黄灯光下的一隅阴影里，不知昼夜，不问晴雨，不谙世事。嘈杂的人声，加热了周遭湿冷的空气。在到处乱撞的飞虫中，我会帮你在单薄的身躯上盖好捡来的破布，我会用长了黑斑的手指捋顺你的乱发，我会轻轻地放好你冻得肿大而不成形的双足，我会握住你那和我一样满是疮疤和老茧的手，彼此慰藉，彼此温暖。不管分秒，不争日月，只相对朝朝暮暮，暮暮朝朝。

后记：偶遇地下通道里的一对老乞丐夫妇，斗胆以第一人称作此文。

[评点]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而文中这对乞丐夫妇在贫穷、卑微的生活中不离不弃，携手到老。文字间释放出的温情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让人肃然起敬。这温暖的笔触正是源自作者对人世疾苦的体验和对不幸人生的悲悯情怀，实在难能可贵。

（荐评者系华中师大一附中教师赵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