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清新与生动表达厚重

时间:2022-09-18 05:10:31

这是1910年作者弗拉季米尔·克拉夫季耶维奇·阿尔谢尼耶夫(1872-1930)根据自己亲身经历,曾以《旅途日记摘抄》为名,在报刊上发表的系列游记性文章。至1921年结集成书出版,距今已有100多年的历史了。从那时起直到现在,这本名为《在乌苏里的莽林中》的生态文明经典书籍就一直在沙俄、苏俄乃至今天的俄罗斯和世界各地流传。书籍出版不久,其清新自然的文笔,准确生动的描述和发人深思的感悟,就引起高尔基的关注,他为它的表现力而入迷,而倾倒。他认为阅读阿氏作品,“会是一种美好的享受。”

在阿尔谢尼耶夫的眼中和笔下,乌苏里地区莽林浩瀚,河流纵横,百鸟争鸣,鱼翔浅底。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将这片葱绿的土地打造得生机勃勃,而森林的主角——可爱的动物,更是无数次闯入到阿氏的视野,加上森林之子——德尔苏的帮助,它们身上那许多逗人的习性和天真的智慧,经由阿氏原汁原味地描述出来,动物世界的帷幕由此拉开一角。

秋天到了,乌苏里的候鸟开始忙碌起来。阿氏在勒富河下游看到了“没有在迁徙季节到过那里的人,很难想象的情景”。飞得最高的是雕,飞得比雕低一些的是大雁,天空中充满了它们的叫声。在它们旁边飞着白额雁和天鹅。

再往下,更靠近地面一些,是急躁的野鸭在喧闹地飞行,紧贴水面飞行的是成千上万的白眉鸭和其它各种小野鸭。

天空中处处可以看到红隼,轻盈秀丽的海鸥和小巧伶俐的燕鸥像蓝天中闪动的雪片般白亮,大杓鹬飞得轻巧而平稳,尖嘴的红胸秋沙鸭飞行的时候总是东张西望,好像在寻找它们可以落脚的地方。金鹆总是在多沼泽的低地上空飞行。“所有这些鸟类在不同的空间分层次地朝着南方振翅而去,这是一幅多么壮丽的景象啊!”

在临时宿营地,阿氏看到了“一片有趣的景象”:小河里的鱼非常多,河水为之堵塞,这是大马哈鱼,有些地方死鱼成堆。为了收拾这些烂鱼,“大自然关注地派来了熊、野猪、狐狸、獾、貉、乌鸦、三宝鸟和松鸦等等卫生员。”阿氏的笔尖流着幽默。

吃死鱼的主要是飞禽,走兽则极力抓活鱼。阿氏发现棕熊喜吃鱼头而扔掉鱼身,黑熊则正相反,吃掉鱼肉而丢掉鱼头。可两只野猪正津津有味地只吃鱼尾,鱼的头、身、尾就这样被分工有序地消化了,真是奇妙组合的就餐图。

这里最多的还是鸟类。雕落在水边,不慌不忙带着优越感似的啄食熊吃剩下的残肴。乌鸦在浅滩上跳来跳去,去吃开始腐烂的鱼。松鸦在灌木丛中乱窜,它们在和别的鸟争吵,尖声地叫着。

河汉里有的地方已经开始结冰。冻在冰里的鱼就要留在这里过冬。春天来了,鱼和冰块会一起被冲到大海里去,而海里的动物们正在那里等着消灭它们。

“多么好的循环啊!”阿氏在河边看到自然循环链条是那么完整,那么完美。他惊奇了。

阿氏在书中对动物们的森林舞蹈作了生动表述,“8月末9月初是原始森林里最有趣的时候。”这时,马鹿开始呜叫,期两雄争雌时争斗的鹿鸣是爱的呼唤。一次,阿尔谢尼耶夫与德尔苏在准备好了鹿叫子之后,走到原始森林深处,去专门观察马鹿的夜生活。

昼尽夜来,森林里升腾出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让人忧伤和遐想的情绪从中而来。“突然,有一只马鹿在南面的一个地方鸣叫起来,它的呼唤声响彻了整个森林。当即有只离我很近的马鹿做了回答。”阿氏吹起鹿叫子来应和着它。

也真的有鹿又来应和阿氏的鹿叫子,陷入情爱期的马鹿们耳朵不聪,分辨不出真假来。不到一分钟,阿氏就听到干树枝折断的喀嚓声,接着就看见一只体形又均匀又美丽的公鹿,摇晃着头,拨开绊角的树枝,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阿氏的眼前。阿氏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但公鹿感到有敌人存在了,情绪激动起来,它开始用双角掘地,然后抬起头来大叫一声,热气从它的嘴里喷出来。

突然,在阿氏藏身地的左边传来微弱的声音,一只母鹿悄悄出现了,“当我再回头看那两只公鹿时,它们已经斗起来了。”鹿角的撞击声,声,深沉的喘息声响在一起。很快,阿氏发现,斗架的鹿不只一对,而是许多,它们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森林里一片喧腾。就这样,当阿尔谢尼耶夫和德尔苏回到宿营地,想休息的时候,期的马鹿群鸣竟搅得他们彻底不能安眠。直到太阳出来了,森林才重归于一片寂静之中。

当太阳隐入地平线,苍茫的暮色笼罩大地的时候,马鹿的叫声便此起彼伏,这种有魔力的音乐响彻了整个森林,—直到东方再亮,太阳再升。

这就是黑暗中的舞蹈,生命的舞蹈。

书中,作者笔墨下得最多的人物是赫哲族猎人——德尔苏,乌扎拉。并通过发生在他身上的真实故事,揭开这一地区的先民神秘的生存方式与精神世界。“赫哲”为满语,意为“东方的人们”,世居乌苏里江两岸。该族群人口较其他民族为少。他们以渔猎为生,信萨满教,认为万物有灵。由于记录这一地区的人文历史书籍十分有限,直接描述赫哲人生活的文字更是鲜见,这使许多原生土著文化隐身于历史深处。

阿氏笔下的德尔苏个子不高,50岁,长得粗壮结实,具有土著人高颌骨、小鼻子、大嘴、罗圈腿的典型特征。但“他的目光安详、带有稚气,使人感到他果敢、直爽、心地善良”。

德尔苏一直以狩猎为生,在这莽莽苍苍的大森林里,他有过自己的童年,记得最清楚的是河、窝棚、篝火、父亲、母亲和小妹妹,但他们早就死去了。他从前也有老婆、儿子、女儿,有过一个温暖的家。但天花来了,他们都去了,只剩下德尔苏一个人。家没有了,大森林就是他的家。他没有房子,长年露宿。他在自己身后插上几根柳条,把帐篷盖在柳条支架上,然后,把狍皮铺在地上,他披上皮袄席皮而坐,便深沉入睡。

长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使德尔苏的背囊里,放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空面袋、两件旧衫衣、一卷细皮带、一小捆绳子、旧翁得、子弹壳、火药袋、铅弹、一小盒火帽、一幅帐篷布、一块狍皮、一块茶砖、烟叶、空罐头盒、锥子、小斧头、小铁盒、火柴、火石、火镰、火绒、松明、桦树皮、一只小罐子、杯子、小锅、土产小弯刀、筋线、两根针、空线轴、不知名的干草、野猪胆、熊耳和熊爪、麝蹄、一串猞猁爪、两个铜纽扣、一大堆别的废物。”让阿氏不解的是,许多东西是他顺手扔掉而被德尔苏又捡回来的。阿氏曾自白:“对这个人观察得越深入,就越喜欢他。每天我都在他身上发现新的优点。过去我以为,野蛮人特别自私,而人道、仁爱、关心他人利益等感情,只有欧洲人才有。我莫非错了?”

这是一个“文明人”对“野蛮人”的反思。

德尔苏,乌扎拉是生活在森林中的人,但又像是森林中的一部分,他辛劳着,自由着,满足着,大森林就是他的家园。

孤独的德尔苏有着原始而可爱的世界观,森林里的一切有生命的物质都被他看作是“人”。在他的眼中,“太阳是最重要的人,他的死了,四周一切都死了!”“土地也是人,它头在东北方,脚在西南方。”而水和火“也是两个很有劲的人,火和水死了,一切—下子都完了”。而森林里的各种飞鸟和动植物,都是有情绪,有灵魂的,有感知的“人”。这种在特定生存环境与民族文化传承下形成的万物有灵观,让阿尔谢尼耶夫大开眼界,也让他从内心深处对赫哲人的世界观有了鲜活与充满寓意的理解。把大自然人格化,以待人的心态待自然,并作为行为取向的一个标尺。有了这个尺度,赫哲人对太阳、天、地、森林、河流有了敬畏,而阿氏也正是用清新而生动的笔触表达了这份敬畏的厚重。

德尔苏在这种自然世界观的支配下,解救了陷入鹿窖的马鹿;开枪吓走了他最敬畏的百兽之王——阿姆巴(老虎),让沉迷在中的马鹿群得以逃生。他需要猎物,但仅限在生存最需要的范围内,而不会滥捕滥杀……

他是单纯的,单纯得像森林中的小动物,以致他提出的单纯问题,竟让“文明人”阿尔谢尼耶夫费了思量。那是一次篝火旁的谈话,阿氏发现德尔苏想要问什么事情,又不好意思开口,阿氏便鼓励他说出来。

“我的听说,俄国的红胡子(土匪)也有,这是真的吗?”他难为情地问。

“真的,不过俄国的红胡子只是一两个人的活动,从来不像中国的红胡子那样成帮结伙。俄国政府不容许这样干。”

阿氏以为这番解释会使赫哲人感到满意,但是他发现,德尔苏是从另一个角度想这个问题。

“怎么这样呢?”他自言自语地说,“沙皇的有,各种长官的有,红胡子的有。中国人也是这样:皇帝的有,红胡子的有。我们的怎么样生活呢?沙皇的没有,长官的没有,红胡子也没有。”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更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尤其是从单纯善良的赫哲猎人口中说出,一定是久思不得其解,有着多重社会结构,阶层的文明世界,为什么有这些矛盾呢?其实,在现代社会中,我们脑子里何尝没有许多的“德尔苏式问题”:既然已知地球变暖是人为因素为主造成的,为什么还在玩命地追求GDP?既然已知资源是有限的,为什么人类还不节制?既然已知原子弹是毁灭人类自己的可怕武器,为什么还在不停地制造、拥有?

这样的“德尔苏式问题”还可以一长串地提问下去,这也是这本书给后人们留下的一道问答题,它需要人类自己用行动做出认真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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