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哪里读哪里

时间:2022-09-17 08:47:42

到了之雍出场,那张爱玲,就不是我所熟悉的张,她像个小孩似的,乱撞乱冲,旁观之人看得真要像比比气愤地说:“第一个突破你防御的人!你一点女性手腕的本能也没有。”

《小团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谈这本书,那么的畅销,还卖断市。

我真希望时间倒流到张小姐26岁,上海,她走到报摊,装出不相干的样子,问道:“销路还好吗?一―太贵了,这么贵,真还有人买吗?”

“出名要趁早啊!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她也说过。

讽刺吧。我悲悲地想着。这样热爱俗世一切却又其实捍拒着一切俗世标准的张小姐,一定理解这样的玩笑。那风光,太晚到连她自己都看不到,真是个烂笑话。但张小姐老是微笑,不管在极度开心或是悲伤时,在《小团圆》里的九莉,都是微笑着的。

无损的。于读者、于作者、于这人世的热闹。

她本来就是对这些不上心。上心的像母亲、像之雍都令她伤了心。上心的像财务金钱,她一世人都为之奔波。上心的像之雍对她外表的评价,她一直耿耿。

“刚才你眼睛有眼泪。他后来轻声说。不知道怎么,我也不觉得抱歉。”之雍对九莉这样说。

哦,张小姐,在《小团圆》你倒是掉了两次泪,不是在他面前掉的,一次在秀男面前,一次在郁先生面前。郁先生还放了把利箭:“听他说话,倒是想小康的时候多。”

笑,只有笑,九莉与爱玲,只识笑。

像立下切结书:一切与人无尤,全是自取。

看着那前半生(除了三页纸是十几年后在美国,与汝狄,她的丈夫,说打胎一事),急切嘈杂的述说,像是来不及说似的,也不理前后、不理合顺,抛出身子对着稿子如对着心理医生,《小团圆》里的九莉,想的比说的多,一切反应都在脑中想着,所有的细节都用想象的句子来说,她的自我隐藏在她的想法里头,困着,脱不了身。

外表那么的沉默冷静,内在那么的执拗气难平。

都说自己是不好相与的人了。她心知肚明,自己是怎样的人儿。也不用隐瞒。

所以更叫人垂怜,“但自从写东西,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有人懂,即使不懂,她也有一种信心,总会有人懂”,九莉这样说。

懂,懂,怎么不懂,《倾城之恋》的范柳原不是对自流苏说过:“你是怎样的人,我就拿你当什么样的人对待。”

她还钱给母亲,母亲反而哭了,她冷漠地不作声,但她又想了:“反正你自己将来也没有好下场。”她的不给任何情面、不给慈悲,可不是只对别人,连自己都要自己刮个耳巴子,你说呢,张小姐,你可真不知同情为何物的。

书里几乎每个人都是熟的,照过面似的,换了个名字,那气味总在那里,瞒不了。我把我这本圈圈写写,像硬要为自己找一个理由,重温一次那张迷阅读式的。

结果,我失败了。到了之雍出场,那张爱玲,就不是我所熟悉的张,在爱里头的张像个小孩似的,乱撞乱冲,旁观之人看得真要像比比气愤地说:“第一个突破你防御的人!你一点女性手腕的本能也没有。”

因为她一直觉得无名目爱才是真。像个17岁的少女,情窦初开,但哪可能呢,毕竟是个老灵魂,什么事过一过,就看出个端倪,自己骗自己才是真。

这是她的另一面,硬生生像个异形,碰见了某人,穿之欲出,管人家怎么笑话、怎么漫骂,低眉像之雍说的:“我觉得你像日本女人。”

对已经读了好几遍的《小团圆》,我现在是随手翻到哪里,就从哪里开始再读,而想停,就停了。零散破碎的,像她的一生,也像爱默生的诗:我在她严肃的面容里,看出她的轻藐。

悲怜这样的一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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