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佩瑜:我就是孟小冬

时间:2022-09-17 01:01:28

她是余派坤生;她是瑜老板;她在电影《梅兰芳》中为孟小冬配唱;她是海上小冬皇。

她在戏曲界同样是“特立独行”的代言人,是年轻戏迷眼中“最酷的青春偶像”;她的骄傲独特给了她惨痛教训,也为她赢得了更多年轻“粉丝”的追捧。这些年,她红遍大江南北,被尊称为“瑜老板”,拥有上千人的粉丝群“瑜门”。面对采访,她不讳言:我就是要出风头!

爱出风头

1978年出生的王佩瑜从小就很有文艺细胞,母亲也非常有意识从这方面培养她。她小时候学过评弹,演过小品,练过书法,还学过琵琶。小小年纪,在苏州已经是尽人皆知的小童星了。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身为京剧超级票友的舅舅对她说:你会了这么多东西,但还不会京剧,这不算最厉害的。

她很不服气,我都会这么多了,京剧算什么?于是就去学了。

因为已经12岁了,算不得童子功,挑行当的时候,选了老旦。没想到,她刚学了两个月,去参加比赛,居然就得了苏州市的第一名,然后又得了江苏省的第一名。这下知道她的人更多了,她每天忙着去电视台录像,去电台录音。

有一天,她正在电台录《钓金龟》,一位老先生找到她,自我介绍说:“我是上海来的,我叫范石人。专门研究余派的,你想不想唱老生?因为如果你要是唱老旦的话,就是唱成李多奎也不能挂头牌的。”对于这些,12岁的她还有些不懂,在她理解中的挂头牌,就是出风头的意思。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范老师问:“那你知道老生有什么流派吗?”她脱口而出:我喜欢“于派”!范老先生非常高兴:“好啊,我就是教余派的!”其实,佩瑜当时还根本不知道什么余派(余叔岩),她说的于派,是指当时很红的于魁智。

从此她就开始跟范老师学习余派老生。

余老先生在上海,她要学就得趁寒暑假时去上海学,让她下定决心的是范老师的一句话:我带你,整个上海都会红!那时的她,就是个一门心思要出风头、要红的孩子,她认定,既然要搞文艺,红就是理想,就是目标!

到了上海,范老先生给了她两份录音,一份是余叔岩的《十八张半》,一份是孟小冬先生的《搜孤救孤》,并告诉她:孩子,你就听这个。

佩瑜迫不及待地先听了余先生的录音,但她没想到,实在太难听了,录音效果很差,里面的锣鼓胡琴也不悦耳。但出于对老师的信任,她听着这《十八张半》度过晨昏。听得久了,她慢慢听出些滋味,当她再听孟小冬的录音时,因为知道孟小冬是女老生的楷模,听起来好像没有那么多的距离感,所以觉得很爱听。然后再从孟小冬的录音听回余先生的《十八张半》时,某一天,她好像突然间开了窍一样,一下子爱上了这张老唱片。

这个从小就爱出风头,甚至将挂头牌也理解为出风头的女孩子,就这样,和余派结下了不解之缘。

1993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佩瑜参加了一场纪念程君谋老先生的演出。演员中本来没有她,但有一天唱《文昭关》,正赶上梅葆玖老师身体不适,无法演出,于是,她便顶替了梅先生唱了伍子胥。这一次的顶替,让她一炮走红,台下的观众疯了一样为她叫好,她在台上都不敢动,只要一动就是一片叫好。梅葆玖老师拿着相机左一张右一张地给她拍照,然后拿着她的相片回北京,推荐给了北京的各位老先生,以至于她后来到北京演出时,那些从未谋过面的老师都很亲切:玖爷跟我们说的就是你啊!

15岁的她,彻底红了。当她在北京演出时,谭元寿老先生也去看,当年他看过孟小冬先生的现场,王佩瑜的登台,让他在台上看到一位酷似当年孟先生的女小生!演出结束后,谭老先生居然亲自到后面给她献花!从此“小孟小冬”的叫法不胫而走。

京剧浪子

王佩瑜一直是命运的宠儿,25岁的她,当上了上海京剧院青年团的团长。新中国成立以来还从没有这么年轻的人当团长。王佩瑜也承认,那时是她自我膨胀的顶峰。30岁之前,她靠天赋吃饭,在她看来,自己得到什么都极为容易,要嗓有嗓,要扮相有扮相,有人气,有观众缘,简直可以说是所向披靡。这时的她,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容不得半点不同的意见。周围的人敢怒不敢言,于是她与大家的距离越来越远。

在那个阶段,她跟环境、跟周围的人全是拧着的。就像她后来总结:当你心里有刺的时候,你看到别人的眼里也是有刺的。所有的矛盾就像一座火山,最后终于爆发了。王佩瑜选择了离开上海京剧院,创办自己的工作室。她认为自己肯定能撑起一片新天地,自己是万能的――我是角儿!我,就是孟小冬!大家都说她疯了,不过说的人却多少带着三分羡慕与嫉妒。

但是,天赋、力量、梦想与激情却敌不过现实的残酷。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合作伙伴离开了,钱不够了,上海京剧院方面也发来了最后通牒:还回不回来?不回来就如何如何。

那段时间,王佩瑜觉得自己真的疯了。这是她这30年来最痛苦的日子,最艰难的选择。

她去找院长,做好了作一番艰苦谈判的准备。院长以为她要来谈资源共享之类的事情。没想到她直截了当:我想回来。院长当时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听这话,把烟一掐说:宝贝儿,你回来吧。而且,在她回来后一个月,团里就专门为她量身打造了一场演出。

领导与同事们的宽容与厚爱,让倔强的、满身是刺的她学会了感动。火气小了,架子小了,她开始慢慢认识到,其实很多时候没人愿意给你设置障碍,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不过,她仍旧有着一种理想未能实现的怨愤,无人时也会想:最好别让我怎么样,有朝一日我还是要怎么样!

站在离开了一年半的逸夫舞台上,她忽然很清醒地意识到一件事:我要做的,不是和所有的人对抗,而是如何做一个好的京剧演员。虽然可能在别的天地得到其他的东西,但却失去了舞台,这对她来说,永远是个无法弥补的损失。

在那个年纪,在那个巅峰的状态,她的所作所为可以理解。为了梦想,这件事她一定会做的,但做完了之后,她发现自己得不偿失。虽然后悔,但这段经历仍旧让她感恩。

冬皇归来

曾有一段时间,王佩瑜对尚长荣老先生很不认同,认为他身为名门望族,世家子弟,为什么不唱老戏却专门去唱新戏?直到有一天,她自己开始考虑如何改革京剧,如何做一个先行者时,她忽然意识到了尚老先生的可爱之处。尚老先生有两句话:做平常人,演不平常的戏。当她愿意放下自己倾听别人时,她开始认识到以前从来没有接纳过的东西。

她渐渐和尚老师成了至交。以至于尚先生一见了她便伸出一个手指头。别人不明就里,她却明白其中的含义:咱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当她开始领会包容与接纳时,以前排斥拒绝的东西慢慢变得可以接受。在她改变了心态之后,突然发现有很多扇窗户都打开了,自己也可以有很多的选择。她渐渐认识到,作为一个演员,观众会直接受到演员情绪的感染,而粉丝团则更是这样。如果演员自己的心态充满太多的愤怒,对粉丝团的影响也不好。如果能够释怀,可以放得下,很诚恳地为京剧事业做事时,粉丝团也会跟着这样做。这是一种良性的健康的循环。

电影《梅兰芳》,让很多人对京剧和孟小冬产生了兴趣。章子怡在里面饰演的孟小冬,所有配唱全部由王佩瑜完成。当她接到剧组电话时,因为要配唱《游龙戏凤》那段,她不会,是现学的。两天后,她到了剧组,简单说过戏之后,开始录音,一遍就完成了。

说起她与孟小冬,似乎冥冥之中真的有种缘分。最早在她16岁那年赴香港演出,当时孟先生有很多弟子都在香港。她在演出《搜孤》那场戏时,刚一出场,一位跟随孟先生30余年的弟子脱口而出:老师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跟随孟先生的弟子学戏,而且还得到了一个宝贝:是孟先生去世时传给弟子的一个丝绦后面的坠子。回来后,她把这个坠子小心地供奉起来。

2008年12月,她到天津演出《乌盆记》,因为当时中华大戏院的档期都排满了,只有21日那一天空闲,于是便定了那一天。演出前一天,天降大雪。当时策划人无意中说了一句:明天佩瑜演出,冬皇来吗?随手一翻日历,那上面写着:冬至。

不管是巧合,还是一种美好的夙愿,她,已经成了孟小冬先生的化身,她,就是孟小冬。

佩瑜最崇拜的人是梅兰芳。在梨园行里,梅先生是很多人崇拜的对象,而她,崇拜的是梅先生的精神:中正,和平,包容,大度。

一直爱出风头的她,在公益事业上却很低调,她不会说她是唱京剧的,她不会说她是王佩瑜,因为那样“就秀了”。她不想将公益事业做成一场秀。在她30岁的时候,她眼看着恩师去世,当时又发生了大地震,在那一年,她忽然意识到,人不能为自己活着。她下了一个决心:这辈子除了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以外,还要让更多的人因为她而美好。从这一刻起,她不再自私,不再囿于小我。她主动做一些慈善、捐款、公益、送温暖等活动,给别人送去快乐时,也净化了自己的灵魂。

当年她在戏曲研究生班的时候,老师说过:研究生班是学什么的?是培养每一行当的领军人物的。而她给自己的定位则是中国京剧新锐的领军人物。她要做的,是让更多的人多一些快乐,多一些寄托。

如今,她仍旧特立独行,她的头发更短,漂染成一种极帅的白色。但,眼神里的骄傲和锋芒却收敛了许多,整个人更加从容平和,英气中带着儒雅沉稳,言谈举止更具大家风范。用她自己的话说:30岁之后,更加知道了天高地厚,知道了为人要有心胸,要有大格局……从最初的一切以出风头为标准的少年,到如今的理智自信成熟大气,王佩瑜完成着自己艺术与人生的转折与升华。就像她对唱腔做出的总结:在平淡当中才能听到最真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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