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警察一巴掌

进了小巷，看到一个警察迎面走来，我心里就慌了。我天生胆小，本能地害怕警察。我转过头，想往回走，他已经追上了我，拦到了我的前面。我想从他身边走过去，但他总拦住我。我向左让，他往左拦。我向右让，他往右拦。没有办法，我只有站住了。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仔细地打量着我，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

“不错。我找的就是你。”他说。

我更害怕了。我从来就是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的人，从不将人家的树叶拿回家，从不有意去踩死一只虫子，警察为什么要找我呢?我按住胸口，生怕心脏从胸口跳出来。

“不用害怕。不是怀疑你犯了什么事。只是让你打我一个巴掌。”

“我不明白你的话。”

“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叫你打我一下。”

“可是，我不认识你，你没有惹我，我为什么要打你?”

“你不要问为什么。叫你打，你打就是了。”

“我又不是地痞恶霸，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打你呢?”

警察显得有点不耐烦了，说：“你咋有这么多废话呢?我说你是地痞恶霸了吗?”又说，“还别说，你这凶神恶煞的样子，还真有点像个打手。要不然，我怎么会看中你呢?”

我小声地说：“我样子凶，我人不凶。我从来没有碰过人一指头。”

“我不管你有没有碰过人一指头，反正你必须打我一巴掌。我找了几天，才找到你这种样子的人，我岂能放你走?”

“可是，我不敢。你是警察，我打你，那就是袭誓。是个大罪名。”

他笑了，说：“不用怕。我让你打的，怎么会说你袭警呢?”

看样子，我今天非打他不可了。我又想，打就打吧，平时，我受了警察多少窝囊气，今天出出气也好。我颤抖着，伸出巴掌。他后退了一步，说：“别忙。这里没有摄像头，让你打了，我不是白白挨疼了吗?你跟我走，到前边那个十字路口去。”

“还要摄像?”我叫了起来，“不。我坚决不打你。我死也不打你。要不，你狠狠打我几下吧。”

“你怎么这样没出息?走，快跟我走。我没时间跟你磨磨蹭蹭婆婆妈妈的。”

我只好跟在他的后边走。出了小巷子，我想悄悄地逃走。他大约猜出了我的心思。当我要向另一个方向走时，他猛地回了头，挽住了我的胳膊，说：“别跟我耍花招。”

又走了几步，我说我要上厕所。他说，他也要上厕所。于是，我进了厕所，他也跟着进了厕所。我离开厕所，他也跟着离开了厕所。

后来，我又说我要进超市。他说，正好，他也要进超市。超市里人很多。我想我一定有机会逃走。可是，我每次想逃走时，都发现他的目光盯我盯得紧紧的。在超市里转了好长时间，都没有找到逃走的机会。他轻轻地在我的耳边说：“不要存在幻想了，你是走不了的。”

出了超市，他将我带进一个小酒店。他买了一瓶六十度的劣质酒，两碟子价钱不高的下酒菜。

“你喝。”他命令道。

“我不喝酒。真的。我从来不喝酒。”

“我不管你是不是从来不喝酒。今天你一定要喝。”

我知道顶是没有用的。警察要我喝酒，我能不喝吗?我喝了两口，说：“不喝了。”他说：“喝!”

我又喝了两口，说：“真的不能喝了。”他说：“喝!”

“喝!”我又喝下了一盅。“喝!”我有喝下了一口。“喝!”我又一仰脖子。他不停地说“喝”，我不停地喝。我头晕了，还是喝。我心像着了火，还是喝。一瓶酒就这样被我喝下去了。

这时，我已经失去了理智，忘记了害怕。他叫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哪怕他叫杀人，我也一定会有勇气。

照他的吩咐，我与他拉开了十几步的距离。然后，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当我快要遇上他时，就往他身上撞。他向东让，我也向东让。他向西让，我也向西让。让了三个回合，我撞到了他身上。他身体晃了晃，差点儿倒下了。我吼道：“你这人怎么搞的?长眼睛了吗?”说罢，我就撸撸袖子，冲上去给了他一个巴掌。我想，我这一巴掌比胡屠夫给范进的那一巴掌要响亮得多，凶狠得多。假如我也是一个屠夫，那他的脸上一定能洗下更多的猪油。有人忿忿不平了，纷纷指责我――“不像话”“太不像话”。他对周围的人说：“算了，他醉了。”说罢，他一招手，来了一辆出租车。他拉开车门，对我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回到家中，我告诉我的老婆，我今天打了警察一个巴掌。老婆摸摸我的额头，说：“你没发高烧吧，怎么说起胡话了?”“真的，我打了警察一个巴掌。他要我打，我不打，他就不放我走。”听我说了事情的经过，老婆说：“太奇怪了，哪有这样的事呢?”我说：“我也感到奇怪。你说，会不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她说：“你打警察，哪会有什么好事呢?”她跟我一样，是个极胆小的人。“你怎么这样糊涂呢?你哪怕死，也不该去碰警察呀。你等着去坐牢吧。”被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大祸-临头了。我说：“哪天我去坐牢，你要等着我呀。”那天夜里，我们抱得紧紧的，好像第二天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在提。吊胆中，我们挨过了一天又一天。我原来是一头的黑发，半个月中白了一半。那天晚上，我们在电视上看到那个挨我打的警察：他成了市十佳警察的候选人，其中的一个事迹是一个醉汉打了他，他不仅不计较，反而自己出钱租车将醉汉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