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野百合到姬百合

时间:2022-09-16 05:06:23

野百合

他是布衣少年,嘴角总轻轻淡淡地笑着,话不多,而眼神流转。

他爱她。她知道的,可那时,这只被关久的小鸟,时刻准备着,“呼啦啦”飞出他们的小镇。

亲戚在东莞帮她找份工作,她真要飞了。他来送她。沉默好久,他才说:洁,我爱你。她却说:爱我,就为我种百合花吧,我最爱的花,等你种出花的海洋,我就答应你。他点头。

他在学校代课,有人称他“小老师”。家有老母,行动不便,他谨慎搀扶,做饭、洗漱、铺被……像孝顺的姑娘。闲下来时,他喜欢自言自语:我恋爱了……心里的花早开了。

县城能种的那种百合,他买不起;听说小镇10里外的山上生长有野百合,他想如驯养野生小动物般“收服”它们。

他在灌木丛中寻找野百合,它们的洁白,那么细微、委屈和孤单,他一下子也喜欢上这种花,蹲下来跟它们说话,深嗅它们的花香,眼泪忽然滚涌而出。

他找来养百合的书看,一条一条摘录,清晨时,跟孩子们一样背诵“养花经”。真养着了,他才知道野百合并非娇弱花草,在自家庭院里成活得很好。一年一年增多,逐渐铺满庭院,满眼淡雅的白,清香寂静。母亲常唠叨他,花又不能当菜吃,你男子汉养这花花草草,遭人耻笑。他只是笑,下班后不忘买来上好的蔬菜瓜果。

他爱上了这些百合,回来刚看一眼,心里便漾起甜蜜忧伤,丝丝绕绕,无声无息。

他从来不打听她,别人偶然说起,他只安静地听,好听的、不好听的,他都觉得幸福。他也不常在心里跟她说话,只愿她自在快乐,别太劳累。他习惯跟那些百合絮絮叨叨地说话,不再说了,回屋继续看养花的书。

红玫瑰

她回来了。

他几乎认不出她:原本修长的黑发剪短成“波波”,挑染了艳色,戴着硕大耳环,眼影深深,双唇若红艳花瓣;她笑,旁若无人,看到他,跟对别人一样嘻哈。

他内心汹涌,突然想哭。

你说话还脸红啊。听说你很辛苦,拿钱也少,不如跟我去东莞,干一年顶三年。他语塞很久,方才说:我种了百合,开得正好,你要不要看看?她极惊讶,又恍然大悟:要看要看,我以前最喜欢百合,何况是你种的。

他心头一热,带她去看那寂寞很久的野百合。

她一眼看出这些百合跟都市花店里的不同,没有点破,雀跃着去看开得这么粲然倔强的花朵。看着看着,无数花朵泛滥出雪白浪花,湿了她的眼睛。

你为我种的?真为我一个人种的?整整三年?

他点头,泪流满面。

你真傻!不声不响的傻小子!这些百合,开在以前该有多好,有多好!你还没变,我倒要劝你离开小镇,除了百合,你会看到更多的花。只要你有本领,钢筋水泥也能种出你想要的花。你一定要试试,你的学识比我高很多,不能永远守着这个小镇、这些花。你要愿意,我替你安排,你一定要出来!

他不知如何是好,百合丛中泛滥出迷茫,晃眼的洁白,让他心惊。

她轻轻拥抱他一下,耳环,飘忽而逝。他蹲下来,那么深情地看着野百合,不声响,轻轻淡淡地笑着,泪水决堤,胸口漫出疼痛。

临走前一天,她要他看一样东西。

她卸了妆,摘掉耳环,穿着棉质的旧时裳,那么洁白,如野百合不为人知的白。

她羞涩地指给他看,一张新拍的婚纱照,男的半跪在她面前,笑微微捧出一束盛开的玫瑰,那么红,那么喜气洋洋。

我现在最爱红玫瑰,也很感谢你的百合,那么好看的白花,我收藏在心里,真的很开心!下个月,我在东莞结婚,只父母去。你要祝福我!我准备着,替你安排一切,只要你肯离开这里。

洁,我愿你永远幸福快乐!

他咧嘴笑,洁白牙齿闪烁如百合,眼里水光点点,脸色红了,阳光照见他孩子般的容颜。

他又说:洁,你永远美丽如花!

她点头,快乐地笑,羞涩如当初,内心潮状起伏,送走他后,泪水终于任性地涌出来。

姬百合

她走后第二个月,他将母亲安顿到姐姐家,辞去工作,去了省城,东莞的她并不知道。

他在花店里帮朋友卖花。

丁香、玫瑰、康乃馨、郁金香、马蹄莲……他将美丽的花儿一朵一朵扎好包好,双手捧送过去,如同好友永别,喜悦得凄清,依恋得心痛。他花卉知识丰富,鉴赏独到,教给客人如何插花、养花,恰到好处嘱托一些好用的建议。他给一位客人说:百合和马蹄莲也许属于同一种花……彼此的观点如此契合,这位客人自此只认这一家花店。

越来越多的顾客记住了他,这个眼神忧郁、跟花朵如此亲近的素净少年。

一年后,朋友极力挽留,他道谢后,还是走了。他筹了款,争取来一处花圃。他一直记得她说过的话,要在城市自立养花。

花圃里花卉繁盛美艳,他始终记得给百合留足空间,在百合花中,他最喜爱姬百合,没有再种野百合。他叫这种乡野气的百合为“丫头”,如杜丽娘身后的丫头春香,它色橙香轻,却是他心底最爱的百合。

花圃越铺越大,他拥有了三家花店,决定不再贪心,安然度过余生,确实够漫长的余生。他不曾恋爱,逐渐习惯了被“倒追”的生活。朋友们戏称他“花痴”,爱鲜花而不爱美人。

他依旧不打听她的消息。

姐姐将母亲送过来时,断断续续讲到她。他认真听着,始终没说一个字。当姐姐说,她离婚了,过得并不好,他猛然站起来:姐姐,你别说了。走近水龙头,他用水“哗哗”击打颤动不已的脸,泪水混在水里,汹涌而下。

姐姐临走时,他主动说:洁的情况,你有知道的,要告诉我,一定告诉我。姐姐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头:嗯,姐姐答应你。你照顾好妈妈,有了保姆,妈妈更在乎你能照顾她一下。他点头,像小时候那样听姐姐的话。

……

当他又一次了解到她的情况,她已经回到老家。姐姐说,她跟在东莞的样子很不同,头发修长,耳环玲珑,依然喜欢笑,好似不藏心事的丫头。姐姐还说:她跟你一样,开始养花,大片大片种着百合,院里有,地里也有,开得确实好看,很远地方的花店都来她这里挑选百合。听说,她养的什么姬百合,花卉参展得了头一名,这丫头真的很能干!

他听着听着,两眼一片朦胧,呼吸紧张。姐姐急忙问:你怎么了?怎么了?泪水流进嘴里,竟很甜,他笑,笑出声:姐姐,我很好很好,非常好。下周,我要回老家,向洁领取“养花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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