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鲍德里亚:摄影是沉默的

时间:2022-09-16 02:58:40

让·鲍德里亚:摄影是沉默的

先不要怵于他的身份、头衔和威望,就用眼睛单纯地去看他的摄影作品,

会发现这些影像并不像他的哲学体系那样艰涩高深。摄影是他观看世界的一种方式,

当然也是作为哲学家的他认识世界本质的一种方式。

鲍德里亚最喜欢美国抽象画家马克·罗斯科,因为他的绘画“向所有的方向开放着,又对所有的方向封闭了”。而看鲍德里亚的摄影,恰恰也正是同样的感觉。

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的名为《消失的技法—让·鲍德里亚摄影展》上,他的作品分布在两层的空间里,中间穿插着他对摄影的思辨文字。这些影像看上去很生活化,普通、日常,色彩饱和强烈,细节与场景也透露着宁静。但是当随意的、偶然的一瞬被鲍德里亚定格、放大,却好像被罩上了一件奇妙的隐形衣,透露着一些欲言又止的信息。他为什么这样拍?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他想传递什么态度?

正如猎人对着面前的猎物瞄准,扣动扳机,当子弹射出枪膛,猎人会受到强大的反作用力一样,摄影者在按动快门的同时,也会受到这“向后的一击”。因此,鲍德里亚说,当来自物体的光、与来自视线的光相遇的时刻,其实“也是物体在看我们,是物体在思考我们。”

摄影师里最有学问的那一个

鲍德里亚是个性格怪僻的典型的法国老头。他生前不爱热闹、反对体制,极端犀利又极其淡然。他的哲学理论博大精深,令人生畏,许多著作都尖锐地批判了当代资本主义消费社会。从1975年开始到1983年,继《消费社会》后,他迈入了写作的高峰期,几乎以一年一部的速度推出了《象征交换和死亡》《忘掉福柯》《在沉默的多数者的阴影里》《论诱惑》《拟象与仿真》等著作,让·鲍德里亚的颠覆性的观点开始成为了争议焦点和谈论热点。

52岁那年,在一次日本的旅行中,他开始用一台朋友送的日产傻瓜相机拍照,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在一次他的著作出版庆祝活动中,为了营造气氛,主办方展出了一些他的摄影照片,这第一次的展览得到了巨大的好评,之后,就有很多画廊和美术馆找上了他,他的摄影作品应邀参加了澳大利亚、加拿大、印度、巴西、日本等国的展览,还曾参加了威尼斯双年展等重要的展览,被当代摄影界所称道。

这当然是让·鲍德里亚自己没有想到的,他认为他的摄影是一种极为个人化的行为。与他从事理论的作风相似,他坚持以一种“业余”的手段、一种“外行”的眼光去介入摄影。正如他坚称自己不是哲学家一样,他也坚称自己不是摄影家。

让·鲍德里亚的影像作品很少有活物的存在,即便有人,也好似只是无生命物体群中的一部分。他对准的是寂寥的海边大道、交通信号灯后扭曲的大楼图画、卡车上的涂鸦、墙洞和破碎的窗户组成的“面具”,手绘持枪人的枪口好像对准了旁边一个穿卡其色风衣的男子。

在这些安静得让人窒息的照片中,又好像能感觉出时间的存在:蓝色墙面旁的蓝色枕头上留有刚刚起身离去的人的体温,红色布遮盖着沙发,扭曲成一个人的轮廓,锈迹斑斑泡在海水中的铁器他的影像充满了一个哲学家的睿智,像是有一双上帝的眼睛在洞察着人类的生活。

鲍德里亚说:“摄影的欲望大概来自这样一种观察:从全局视角看去,这个世界十分令人失望;从细节上看,让人惊讶的是,世界总是十分完美。”

景色在表演,人只是配角

也许有人质疑,他在摄影上的名声是由于他的学术地位所致,因为与他庞大复杂的哲学世界相比,他的照片往往只凝视于静物世界之一隅、光影停滞的片刻,唯美而宁静,与他曾经宣称的猛烈的反文化、反艺术态度似乎相左。

但是深入了解他的摄影观念之后,会明白这两者并非矛盾,鲍德里亚的摄影正是他一以贯之的哲学体系的延伸。在长达十几年的摄影实践中,他作为哲学家和批评家睿智的一面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鲍德里亚对于摄影的重要贡献在于,人们想当然地把自己作为摄影中的主体,把被拍摄物作为客体,而他坚持要放弃这种主体意识,并强调客体自身的重要性。

“你认为你只是因为喜欢某个景色而把它拍了下来,可是,希望被拍摄成照片的其实是这个景色自己。这个景色在表演,而你只不过是配角而已。”他抛开摄影者的立场,转而从被摄者的立场来思考摄影。

如果说鲍德里亚晦涩的文风和抽象的理论让大多数的读者头痛不已的话,那么1999年沃卓斯基兄弟拍摄的《黑客帝国》则将他的理论快速地向全球推广普及。可以说没有鲍德里亚,就不会有《黑客帝国》三部曲。

这部复杂的电影完全基于鲍德里亚关于虚拟取代真实世界的哲学理论,而且唯恐人不知似的,沃卓斯基兄弟在多个细节上裸地向鲍德里亚致敬:比如在第一集中,一个有白兔文身的“朋克”女黑客来尼奥家做交易,尼奥从一本掏空的书里拿出一张非法软件,那本掏空的书就是鲍德里亚的名著《拟像与仿真》。而莫菲斯对尼奥说的著名台词“欢迎来到真实的荒漠”,则直接出自该书。

不过对于据称因为他的思想而生的艺术,“比如电影《黑客帝国》,还有些在纽约出现的画派,完全按照鲍德里亚的思想打造出来的艺术流派,他对此毫无反应,他往往会神秘而善意地淡然回答说,‘哈哈,这不过就是一场误会而已’,他并不去劝阻这些追随者。”鲍德里亚的妻子Marine在接受采访时俏皮地回答。

晚年时,长期的癌症消耗着让·鲍德里亚的生命。“我和让·鲍德里亚之间从来不会谈死亡与疾病,因为无能为力,所以谈也是白谈。”他与妻子说。2007年鲍德里亚去世时,哲学界哀悼他,艺术理论界哀悼他,西方左派哀悼他,甚至电影爱好者也哀悼他。

策展人费大为觉得这个展览还可以达到它的最理想的状态,“如果可以用不反光的有机玻璃,如果镜框的颜色和宽度可以调整,如果有更加随意的光线配置,如果墙面和空间高度可以变化,如果地面的颜色和肌理可以随意变化,那么这个展览会变得非常非常好玩”

让·鲍德里亚谈摄影

用照片的沉默,抵制噪音,话语和谣言。用照片的静止,抵制运动,变迁,加速。

对图像最残忍的暴力无疑是审美的暴力。

摄影叙述的是我们缺席时的世界的样子。镜头探寻的就是这个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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