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幸梅 水彩画的私语者

倏然忆起,早在中国美术学院的水彩画高级研修班上,黄幸梅便已显露出了她的艺术才华。那是毫不张扬,犹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的显露;那是淡雅如菊,犹如秋风般怡情悦性的才能。

不知谁曾有云:艺术家与生俱来即是一群梦呓者,一群在光亮的现实里营造出缤纷梦幻的人。初听此语,多半有些未置可否,然而在第一次见到黄幸梅的水彩画时,立时感慨于此句的精辟与绝妙。她的画作呈现出一种迷惑人心的异样美丽――那种印象水墨似的花朵与夏加尔式的飘动的女形体的意象式处理展示了她的水彩画作品的鲜明特性。

在黄幸梅的画中,看到的是一种展现心灵自由的画面,它是表现自我的一种独特方式。每每待到创作之时,她总有许多想法,脑海中满满的情绪亟待释放,而行将落笔时,万千思绪却一如黄鹤,振翅飞离。此刻笔已在手,只好随心泼墨,此时已完全摒弃了最初的想法,随着水与彩的交融,在纸面宣泄激情,随着画面骤然出现的偶然效果,随机应变。当画面有了大体的色调后,这才开始慢慢寻找它构成画面的因素,或许与当初的想法有所改变,但随着画面的变化,即能调整或改变画面的结构。在这种作画方式确定之前,她曾有过另一种体验,即在作画前过于完整地构思,虽然成竹在胸,按部就班地去表现,但会对作画的过程产生过多的限制,似乎缺少一份内在的生命力。反而是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中,将平时的各种积累在作画的过程中不自觉地释放出来。对于这种方式而言,平时的积累是必不可少的,她曾经钟情于西方现代派的作品,从中吸取各种养分。“纳比派”色彩平面化而富于构成的意味;“立体派”消解真实空间而带来造型自由度;“表现主义”注重并利用强烈的色彩关系宣泄情感的方式,都给了她启发。同时,由于学国画出身的背景,也使她对中国传统的绘画有了一定的理解,自然地将中国绘画的表现形式融入到水彩画面的表现中去,尤其是画面的留白的处理,留白是她在画面的重要语言,在作品表现中当作一个带动全局的元素来把握。在思考与作画的过程中体会东西方的两种绘画语言,把东方的情和西方的理相融合。在林风眠先生所发展的表现主义的“融合主义”中,正是把东西方的艺术长短相补,产生世界的新艺术。

艺术不在于表现客观世界,而是释放心灵,所有表现的俱是自身的体验、感受和想象。因其有着现实、形象的注脚而沉淀积攒,因其是心灵的呼唤,所以内容丰厚、自然流畅。在黄幸梅的画里蕴藉着伤感的旋律、诗歌的韵味、舞蹈的灵动,一切是那么完美和谐且宁静致远。她的作品超脱又不离世,形成了一幅幅迥异常规的美丽景象。她对生命充满激情、理解、珍惜,她消解了美和现实的距离,呈现了心灵中生活的奥妙。于是纵然绘画艺术潮涨潮落,却始终没有淹没黄幸梅这个名字,回赠她的是必然的尊重和真实的展现。

对个人而言,艺术创作与自身的代谢规律相关联,自身的规律又与周遭的现实环境密不可分,这三者一旦相互抽离,只能产生扭曲的、生硬的怪胎。一如人类只能尽可能地顺应自然规律,强行改造则必然受罚,其间的道理是融会贯通的。而黄幸梅的作品,把这三者有机、协调、规范地结合在一起,用色大胆,含蓄中透露着勃发,色彩氤氲,有种云蒸霞蔚的梦幻,凝视久了,竟能看出些画者的思绪来,仿佛在与她进行了一场关于梦与现实的对话。特别喜欢黄幸梅的《绽放》、《华彩》,即便看上无数次,每次亦能有全新的感受。黄幸梅是个容易阅读的对象,亲和、坦诚、淡然和宽怀的心性,澹泊心智而转化为笔下源源不竭的生动气息。她的作品犹如为人,玄素清新,率意纯粹,道尽自然风华,给予观者诸如美好、绮丽、力量的种种启迪,感化人的性灵。

在黄幸梅的作品中,最广泛的题材是花卉,她像一位固执的花的私语者。一般而言,在艺术的美感创造中,历来存在着两种既相互对立又彼此映现的倾向,体现在艺术家的图像文本中,有的把视觉语言变成磁场中的磁力点,萦绕于外物诸多毫无重量感的因素,或飘逸,或轻盈,或纤若尘埃,或幽谧灵动;另一种倾向则致力于语言的密度,以地心吸力的沉重让人感受强烈的肉身的胁迫。黄幸梅无疑属于前者。她的作品富于灵气,简洁又不失优雅,画中透出的女性气息和女味是显而易见的,它总能让人在细细品味之后体味到一种视觉的愉悦和精神的享受。这点在画作《离歌》中得到了充分的有力展现。画中女性形象委婉高贵,桌上果品色泽鲜艳,简单凝练,典雅芬芳。

黄幸梅不追求现代艺术中经不起反复推敲的极端个人化尝试,也不憧憬漠视观众的空洞的“爆炸式”效应,而是遵循着天道酬勤的逻辑:修养其性、鼓励其志、敦厚其道、追求其实。因此她选择的主题是明朗清晰的,周围的风物都蕴含了她对生活及生命的亲近、钟情。她没有去一味地陶醉于生活的客观,或者毫不费力地去复制一成不变的模式,而是临景勃发、物我契合,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细致观察、体验,总结出现实、人文的理想,超越了理想的高度。当黄幸梅的笔墨和为人基本逾越了庸常的价值尺度时,便呈现出相得益彰的精诚和力量。才情与毅力相砥砺,功底和胸襟相映照,附着着自身理想的逻辑和人文时代的精要而稳步地积极迈进。

艺术以境界为极致,境界美包含了作品所表达的境界美和作品所映出来的作者的品格美。黄幸梅的创作重在立意、构思,做到了意在笔先,她追求深邃、致远、典雅的境界。她的作品在造型上,似刻意,非刻意,敢于创意求新;趣味中,似有形,似无形,有着亦简亦繁,亦静亦动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