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杀机 第2期

早上九点多,街上行人稀稀疏疏,空气中还有残余的凉气。李琼穿着旗袍,脑后挽了个发髻,迈着颇有韵律的步子,走向花店。她并不缺钱,丈夫陈威每个月给的家用够她挥霍奢侈了,不过陈威生意忙,于是李琼开了个花店,打发时间。

才刚开门,就有顾客上门,是吴静。吴静是店里的常客,每天都会到店里买一束花,插在家里的花瓶中。吴静的脸长得狐媚,身段妖娆,因此招惹了不少狂蜂浪蝶。熟识后,两人经常闲聊,李琼得知,吴静目前和男友同居,买花就是因为男友喜欢家里有花香。

李琼笑着说:“别的情侣,都是男人变着花样讨好漂亮的女友。你倒好,自降身价,每天买花取悦男友,真该给你一个二十四孝女友的奖牌。”

吴静笑了笑,满脸幸福地说:“没办法,等你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你就会明白,能为对方做点事,自己也会开心的。”

李琼问她今天想要什么花,吴静有些无奈地说:“每天买一束,什么花都买过了。他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对了,李姐,你家那位特别喜欢什么花呀?我想,男人都是有共同点的,说不定我那位也会喜欢,我买回去试试看。”

李琼说,丈夫陈威最喜欢紫丁香的香气。不过,这种花不是特别显眼,因此很少人买。以前,李琼都是每天只进一束紫丁香,也不放在店里卖,而是直接拿到家里,插在花瓶里。

一听这话,吴静喜出望外:“那好,以后你每天多进一束紫丁香,我早上都会过来拿。多谢你的提醒,我这才想起还没买过紫丁香,说不定我那位也会喜欢。”

吴静走后,李琼站在花店里,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愣了好久,突然耳边响起了一声咳嗽,李琼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店里不知何时已经走进另一位顾客。那是个男人,穿着警服,正对着琳琅满目的花束不知所措。

李琼轻轻地走过去:“你好,明天就是情人节了,是买花送给女朋友的吧?”

男人点了点头:“我在警局里工作,因为警察的事情多,经常冷落了女朋友。我想在明天买束花送她,但又不想送玫瑰,有什么建议吗?”

李琼说:“如果不想送玫瑰的话,也可以送红蔷薇。红蔷薇代表的是纯真无邪的爱,也是送给女朋友的最佳选择之一。”

男人点了点头,要了一束红蔷薇,接着又说自己叫张沛,让李琼明天将花束送到女朋友的公司,好满足一下她的虚荣心,让她可以在同事面前炫耀一番。交代完这些,张沛又要了张卡片,写了些字,让李琼将卡片插在花束中。

李琼将这些都记在本子上,让张沛放心。张沛说完,便去上班了。李琼继续整理那些鲜花,却没注意到,走到远处的张沛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忙了一天,到了傍晚六点多,李琼关了花店,回到家里。家里冷冷清清的。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威每晚都到凌晨时分才回家。

李琼打开灯,简单地炒了两个菜,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拨动碗筷的声音。李琼只吃了半碗,便放下了碗筷,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发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陈威富有磁性的声音接着响起:“老婆,我今晚不回家了。公司临时有急事,我要通宵做事,你别等我了。”

原本迷人的声音,此刻却变得惹人憎恨。李琼冷笑一声,拨通了陈威秘书的电话:“我是陈总的妻子。他说要留在公司加班,你们今晚都要熬夜赶工吗?”

电话那头的秘书说:“是呀,因为有个重要客户临时对策划方案提出异议,陈总特别重视,所以要求参与策划方案的员工都要留在公司,熬夜将策划案做好。”

挂掉电话,李琼又拨通了陈威一个哥们的手机:“我是陈威的妻子。他刚才说要去你那边,说你们几个约好了一起通宵喝酒,然后看球赛。他现在是不是在你那边?”

那个哥们说:“是呀,他刚才就到了,现在出去买酒了。”

李琼的心骤然下沉。一个人,会同时出现在公司和哥们的家里,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他都不在这两个地方。秘书和哥们,不过是串通好的同伙。

隔天清晨,陈威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家。细心的李琼在他的西装上闻到了那个熟悉的香水味。李琼冷笑连连,两只纤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李琼起床,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若无其事地去花店。一开门,张沛又来了。李琼替他选了束花,接着吴静推门而入。张沛于是说:“我上班去了,不打扰你了。”

李琼笑着点点头。张沛走后,吴静马上靠过来,一脸甜蜜地说:“我家里那位果然喜欢紫丁香的香气,昨晚他心情特别好,缠了我一晚,真是的!”

吴静翘着嘴,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喜意。吴静又说:“李姐,都说要留着男人的心,就得先留住他的胃,可我又不会做饭。看你肯定是贤妻良母,你老公喜欢吃的,一定就是你最擅长做的吧?你教我做道菜好不好?就教你最擅长的那道!”

李琼笑了笑,说:“好呀,中午你来这里找我。我们一起到你住的地方,我现场教学,保管你一看就会。”

吴静连连叫好,买了束紫丁香后,高兴地走了。

中午,李琼跟着吴静,到她住的地方。李琼主厨,吴静在一旁帮忙。李琼要做的是糖醋排骨,她将诀窍和细节一一道明,吴静在旁边学得极为用心。半个小时下来,桌上已经摆了糖醋排骨,和两碟小菜。

一起吃完饭,李琼起身告辞。临走前,她看着冰箱上那一张张纸条,嘴角突然扯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当晚回到家,李琼为自己做了道糖醋排骨,一个人慢慢吃。吃到一半,陈威却出乎意料地回家了。李琼眼皮都没抬,淡淡地说:“看来,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竟然有人在晚上七点多就回家。”

陈威尴尬地笑了笑,眼睛一看到桌上的糖醋排骨,眉头拧成一团:“怎么都那么喜欢吃糖醋排骨!我最讨厌吃糖醋排骨了,一闻到那个味道,连饭都吃不下!”

说完,陈威径自回房,洗澡去了。李琼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过了几天,吴静一脸愁闷地对李琼说:“李姐,你上次教我糖醋排骨,我老公一次也不吃,他说他最讨厌吃糖醋排骨了。李姐,最近你老公喜欢吃什么,你有没有学做什么新的菜式?”

李琼想了想,于是说:“我最近学了一道菜,是驴肉炒金针菇。我和丈夫特别喜欢吃驴肉炒金针菇。男人的口味都差不多,我教你做这道菜吧。”

李琼接着介绍,驴子有叫驴、菜驴之分。菜驴是用来做菜的,而驴肉最好吃的却是活剐来吃。所谓活剐,最早是山西的一种吃法。把驴子拴在桩上,用绳嚼勒了嘴,客人当场在驴身上点肉。据说驴身上最好吃的一块肉是后臀,客人点好后,店家当场用滚开的热水泼在点到的后臀上。一泼之后,立马下刀片取肉,蒸炒煎炸。因为从活驴身上现取,所以新鲜脆嫩。据说,以前山西土路多,路不好走,入境之后多有旅客买驴代步的,出境之时驴无所用,便减价卖与店家做菜驴,买卖达成后,店家总会做这样一道活剐驴肉来飨客。之后,就一直流传到现在。

李琼说:“这驴肉市场上不好买,因为吃的人少,而且都是冷冻的,不新鲜。我知道附近有家酒店,老板是我以前的同学。他们酒店里,就有活剐驴肉这道菜,所以常年都有活的菜驴。我每次做这道菜,都是直接去那家酒店,当场点肉。这次我带你去,下回你自己去的时候,他们就认得你了。”

像上次一样,准备好食材后,李琼到吴静家里,当场演示了驴肉炒金针菇的做法。没多久,一盘香气腾腾的菜便做成了。吴静尝了一口,顿时惊叹连连:“这道驴肉炒金针菇,味道太棒了!李姐,你都可以开厨艺培训班了!”

当晚,花店打烊后,李琼回到家里。一进门,就接到了陈威的电话,说今晚有应酬,要晚点回来,不用等他吃饭。挂掉电话,李琼心里冷笑连连,丈夫这个星期出奇的规矩,每晚都回家吃饭,还以为他良心发现了,没想到还是本性难移。

一连几天,陈威又恢复以往的生活,每天不是有应酬,就是加班,都得到凌晨时分才归家,有时甚至夜不归宿。李琼依旧一脸平淡地过着日子,不吵不闹,似乎陈威就是个隐形人。

有一晚,两人难得一起吃饭。李琼看着陈威的脸,突然说:“你脸色不太好,有点发青,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休息几天,别整天加班应酬了!”

陈威嘴角一扯,挤出一丝笑容,无奈地说:“不行呀,顾客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如果不陪他们应酬,人家以为我们不给面子,连生意都做不成了。”

李琼没再说什么,低着头默默吃饭。

吃完饭,陈威披了件外套,又要出去。李琼从房里拿出他的公文包,递过去:“刚才公文包上有些污渍,我拿去洗手间擦干净。你早点回来。”

陈威点了点头,接过公文包,出门去了。没多久,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李琼倚在窗口,看着楼下亮起的车灯,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丈夫走后,李琼百无聊赖,于是去朋友家打麻将。打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竟是医院打来的:“你好,请问是陈威先生的妻子吗?你先生心脏病发作,现在正在抢救。我们从他的通讯录中找到您的电话,所以通知您赶紧来医院。”

李琼吓得赶紧跑到路边,拦了辆车租车,直奔医院而去。到了医院,竟然看到吴静也在那边,双手掩面,正啜泣不已。李琼轻轻走过去,如同平时那样波澜不惊。吴静抬起头,看到李琼一脸平静,反而惊讶地问:“你早知道是我?”

吴静点了点头:“我早就感觉到他外面有女人了!后来,我经常在他衬衫上闻到一种奇特的香水味,我知道那种女性香水的牌子很特别,而在这个城市里,用这种香水的女人绝不会超过十个。其中,唯一能和我丈夫有交集的,只有你一个。从你走进花店的第一天起,我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还有你眼里若有若无的挑衅,我就感觉到,那个女人一定是你。之后,我故意到你家教你做糖醋排骨,那是他最讨厌的,所以那几天他都没在你那里吃饭。我还看到那些贴在冰箱上的纸条,那上面的字迹,是陈威的。还有,他身上有紫丁香的香气,这种花难卖,除了我卖给你的那束,其他花店都不卖的。这些事情,让我更肯定那女人就是你。”

吴静有些恐慌,接着问:“那后来你为什么还教我做驴肉炒金针菇?”

李琼的眼神冷得仿佛结成了冰:“你用各种方法讨好我,不就是想从我这里知道陈威的喜恶吗?他喜欢的花,他喜欢的菜肴,还有各种习惯,你不就是想从我这里学去,然后彻底取代我吗?我这不是如你所愿了吗?”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两人赶紧围上去,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惋惜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的心脏病发作得太突然,而且没有及时送医,最终抢救无效,请节哀顺变。”

吴静顿时跌坐在地,嚎啕大哭:“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有问题!这些天来,他虽然经常心悸、胸闷,但以为只是压力太大,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昨晚我们亲热的时候,他的心脏突然很痛。我吓坏了,想送他去医院,但他说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我就让他睡一会儿,自己则去药店买一些清凉油,想让他涂一涂,看有没有效果。没想到回家后,他已经昏迷了。我赶紧打急救电话,却还是晚了。”

李琼默默站在原地,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处理完陈威的后事,李琼照常开店。张沛是第一个光顾的顾客。李琼正要替他选花 ,张沛却说:“不用了,其实我并没有女朋友。我是个警察,最近每天都会收到一封邮件,是一个男人写的,说他一时糊涂,有了外遇,现在想和第三者分手。可那女人性格很极端,容易冲动。男人有一次笑着说要分手,试探她,可女人马上脸色大变,威胁如果分手,就对男人的妻子不利。男人于是不敢再提分手的事,但又担心妻子有事,于是天天给我们警局里发邮件。他也曾报案,不过这种纯属猜测、甚至连蛛丝马迹都不存在的事,警局自然不会受理。我本来也不想理会,可男人很坚持,每天都发一封邮件。后来,我就经常顺便过来看看,想知道那个让男人这么担心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我调查了电子邮件的详细资料,知道那个男人就是陈威,他的妻子就是你,在这里开了间花店。你丈夫的死,我们也知道了,可医生也经过了详细的检查,断定是心脏病发,你又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你丈夫的死纯属意外。我以后也不用天天来买花了,你保重。”

李琼呆住了。接着,她关上花店,回到家中,打开了抽屉,最底层有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份身体的检查报告,检查者是陈威,结果是患了严重的心脏疾病。

前阵子,陈威觉得胸闷,李琼陪他去医院检查,结果要等几天后才能出来。陈威要忙的事情很多,边让李琼去拿检查报告。李琼拿了报告后,本来是想告知他结果的,却凑巧证实了他有外遇的事,于是便将这事瞒着陈威,骗他说检查结果没问题,只是平常压力大所致,注意休息就没事了。

还有件事,李琼也从未对人提过。她对各种花都了如指掌,知道陈威喜欢紫丁香,也知道紫丁香的花香中含有一种颗粒,会刺激心脏病患者,因此自从拿到体检结果后,她便不在家中摆放紫丁香了。李琼的父亲是名老中医,她也深知,很多食物同食,会导致严重的后果。陈威喜欢吃驴肉,这本身并没有影响,如驴肉一旦和金针菇同食,便会引发严重的心绞痛,有可能会致命。因此以前,李琼炒驴肉的时候,从来都避开金针菇。

直到后来,她明示或暗示,却始终等不到陈威和吴静分手,这才起了杀心。她教吴静在家中摆放紫丁香,让她每晚都给陈威做驴肉炒金针菇,而陈威果然从此沉迷其中,更是离不开吴静了。这几种因素共同作用,迟早会要了陈威的命。

只是,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陈威冷落她的原因,是为了不刺激吴静,最终还是为了保护李琼。只是一旦失足,有时便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李琼拿着陈威的体检报告,泪如雨下。她的计划很周密,却独独漏算了陈威的爱。一个人可能会犯错,但并不代表着他不会迷途知返。

一想到这点,李琼就揪心地痛。她的心越来越痛,仿佛针刺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李琼这才惊觉不对劲,她的家族有遗传的心脏病史,她一直想去医院做个彻底检查,但因为光顾着陈威的事,这才耽搁了。陈威也知道这事,所以都一直小心翼翼地照料李琼,好像她是个瓷人,一不小心就会打破。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时迷上狂野的吴静。至少在她那里,他才能放肆地释放自己的激情。

想必是刚才得知错怪了陈威,大受刺激,才会引发潜伏的心脏病。李琼瘫在地上,挣扎着想拿到桌上的手机,拨通电话,却发现自己连移动都很困难。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出现在脑中的画面,是陈威站在眼前,笑着向她敞开怀抱,迎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