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9-13 06:16:02
在河坝上玩耍的一个小女孩突然跌入湍急的河水中，岸边几十名路人围观，他们惊呼着“救人”，乱成一团。
危急时刻，一名“旱鸭子”跳入永中。紧接着，一名腿伤没有痊愈的青年跳入水中。他们不顾自己的安危，奋力救出了女孩。在阵阵喝彩和掌声中，他们却匆匆离去。女孩的父母四处寻找救命恩人，却有人偷偷告知，见义勇为的两个人其实是河边的惯偷!
女孩落水，
市民围观小偷救人
石海亮和吕斌已两个多月没有“生意”了，他们两人是游荡在郑州市金水河滨河公园的贼，所谓的生意其实是偷。没“生意”绝不是因为没机会，而是因为两个月前他们无意间轰动过郑州一次，再也下不去手了!
两人甚至记不得那是2007年6月初的哪一天。反正那天下了暴雨。中午时分天空放晴，石海亮和吕斌结伴来到嵩山路与陇海路之间的金水河滨河公园后，坐在河边的柳树下一边闲聊，一边等“生意”。这一带密布着机关和高校，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学生和干部摩肩接踵……
在石海亮的前方，是很深的金水河，河中有个用于存储和排放河水的橡胶坝，河堤上有用大红油漆写的警示标语――“危险，禁止下河”。这里多次发生过危险，甚至有大学生溺水身亡!可还是有许多孩子脱了鞋子跳到橡胶坝上，让凉爽的河水缓缓流过自己的小脚丫……
突然，河边有人惊喊：“救人啊!救人啊――”石海亮起身一看，有个小女孩在橡皮坝上滑倒，被水一冲，头朝下掉进了深水里，开始还“扑通、扑通”地挣扎，转眼就开始下沉了……
周围乘凉的人发现情况不妙，一下子聚来20多人，有老有少，更不乏身强力壮的机关干部和大学生。可是，所有的人只是站在岸上大声嚷嚷着“快救人、快救人”，却没有一个人跳下去。
石海亮看看自己的膝盖，一午前车祸留下的伤疤还在。自从右腿打进钢板后，他便活动不自如，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还时常疼痛难忍……情况危急，石海亮猛地推了吕斌一把，吼道，“快去救人!”
吕斌回过神，忽地跳起来，一把扯掉上衣，飞速冲下3米多深的河堤，然后跳到了橡胶坝上。他伸手去拽女孩，可因为距离远没抓住。情急之下，吕斌猛地扑进水里，一把抓住了女孩的一条小腿……被凉嗖嗖的河水猛地激了一下，他清醒了：“糟了!我不会游泳，咋跳下来了?不会把我的命也搭上吧……。”
这时，岸上的石海亮急了!吕斌是“旱鸭子”，不会游泳。因为经常在附近出没，石海亮知道橡胶坝旁水深近3米。害怕吕斌和小女孩出事儿，石海亮顾不得自己伤残的腿，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河堤，然后一个箭步跳到橡胶坝上……
这时，吕斌在河里已经呛了几口水，他拽住女孩的腿胡乱扑腾着，始终无力靠岸。橡胶坝上的石海亮够不着吕斌，便“扑通”一声也跳了进去……最终，他的一只手抓住了吕斌，一只手伸向了橡胶坝……这时橡胶坝上已经站了几名男子，大伙手拉着手，就这样一串儿人都上了岸。
吕斌把昏迷的女孩放在河岸边时，女孩的两个伙伴吓得脸色苍白、“哇哇”大哭。吐了几口水后，女孩慢慢清醒过来。又过了几分钟，女孩摇晃着身体站起来，在伙伴的搀扶下，一摇一晃地走了。
吕斌和石海亮全身湿漉漉的，污水和污泥顺着裤边儿往下流……这时，一位大姐走过来递给吕斌一部手机，说，“你刚才从草坪上跳下去的时候，手机掉了。”
吕斌接过手机一看，屏幕全摔碎了。他苦笑了一下，这手机才刚买一个月。他又摸摸口袋，里面的钱全湿了。“多亏了两位见义勇为啊l”河两岸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啧啧称赞着石海亮和吕斌，并情不自禁为他们鼓起掌来，掌声热烈而又真诚!
石海亮和吕斌对视一眼，别提有多尴尬了。他们知道，经常来这里的市民和附近固定摊位的主人都知道他俩是贼，平日里看他俩的眼光自然跟防贼一样。掌声让两人始料不及!他们心照不宣，低着头，拎起衣服落荒而逃……
此后一连几天，石海亮和吕斌都不敢再去河边做“生意”了。石海亮感慨地说：“要是熟悉的人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说，就这些孬种还救人啊?真会‘做秀’!”吕斌连连点头：“是，是，丢不起这人!”
习惯了在生活中被别人视为坏人，当大家把他们当作英雄、给予掌声和赞誉时，他们本能地选择了回避。可不久，“丢人”的事还是堵住了他们。无奈成“名人”，悔过的步履多艰难
6月28日下午，吕斌正在碧沙岗公园转悠，反扒高手老聂突然蹿出来，一把抓住他，气喘吁吁地说，“这几天你可把我找苦了……”吕斌心里“咯噔”一下。
老聂名叫聂光增，郑州市有名的反扒高手，10年间曾亲手抓过2100多个小偷，被媒体誉为“民问反扒第一人”。石海亮和吕斌就曾多次栽在他手里，并为此多次被劳教罚款。吕斌见到老聂，就像老鼠见到猫，当下连声音也颤抖了：“捉贼要捉赃，你可不能冤枉我!”
老聂看着他，笑嘻嘻地说：“你小子也有成英雄的这天，想不到。”
原来，老聂是受被救小女孩父母之托，寻找两名救命恩人的。
小女孩叫李叶19岁，父亲李建安和母亲崔萍都是郑州中原区的外来打工人员。女儿被救的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来到金水河滨河公园寻找恩人。他们想，虽不能给恩人丰厚的回报，但一定要当面感谢!可是，夫妇俩找了整整一天，也没找到恩人。一个报亭摊主神秘地告诉他们，“我认识那两个人!他们其实是两个惯偷。沿河附近都是他们的地盘，在这里丢了东西肯定是他们干的!”
李建安夫妇大跌眼镜，小偷居然也能够见义勇为!嗯，不管他们是不是小偷，反正他们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是救命恩人当然要感谢!
一连几天找不到恩人，李建安夫妇便求助《东方今报》。报社的记者便向“民间反扒第一人”聂光增求助。
其实，金水河管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此时也在寻找石海亮和吕斌。要知道，如果女孩在辖区内出事他们也是要承担责任的。所以，他们决定拿出一些钱奖励这两个见义勇为的人。听说两人是小偷，金水河管理办公室也想到了请聂光增帮忙寻找。
不料，吕斌知道老聂的来意后，比他盗窃时被抓现行还要紧张。他结结巴巴地说：“哥，确实，没没没啥大不了的事!我也丢不起这份脸面啊!再说，是石海亮让我救的人。”老聂抓着他不放，吕斌为脱身，才勉强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从老聂手里得到吕斌的电话号码后，李建安夫妇和《东方今报》的记者于第二天下午给吕斌打电话。李建安夫妇真诚地说：“请允许我们全家当面说声谢谢，行吗?”吕斌明确表示坚决不愿意面对记者，更不愿意接受采访。
7月1日下午，郑州又下起了暴雨，整个城市笼罩在烟雨蒙蒙中。李建安夫妇冒着大雨赶到工人路与陇海路交叉路口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里，再次拨通吕斌的电话。吕斌迟疑了好大一会儿才说：“既然下这么大的雨你们过来了，我一会儿过去会你们。”大约50分
钟后，吕斌和石海亮坐在了李建安夫妇的面前。石海亮很义气地说：“这件事真的不值一提。老聂说你们找了好多天了，我想了想还是来吧!”
随着双方交流的深入，夫妇俩对两位恩人的了解多了一些。
石海亮1971年出生在郑州西区一个干部家庭，18岁那年因为年少气盛，和别人动了刀子，为此坐了八年牢。出来后，他娶妻生子，夫妻俩开了一个服装店，专为一些爱美的女子量身定做纤体内衣，生意红红火火。
金钱滚滚而来，石海亮却在无意中染上了毒瘾，生意当然垮了。为了吸毒，他抢劫、盗窃过，为此又“二进宫”。有时候，他也禁不住感慨：要是没有沾染这些东西，我也会像别人一样过着正常而幸福的生活!可生活不能假设。
吕斌今年29岁，1997年顶替父亲在郑州一家机械厂当工人。下岗以后，他吸毒、抢劫、偷盗……他和石海亮是在共同的“生意”中相识的，已经是多年的朋友了。
李建安夫妇要用钱感谢二人，面对递到手里的钱，他们都豪气极了，差点跟李建安夫妻俩翻脸。石海亮说：“糟践我们是不是(郑州话，瞧不起的意思)?”吕斌也说：“这样正大光明地收钱我可不习惯……”石海亮眼见他要说露馅，急忙在桌下踩了吕斌一脚。李建安夫妇热心地要帮他俩介绍工作，两入更为不耐烦。他们明确表示只是想满足一下李建安夫妇“见见恩人”的愿望，好让这件事情尽早完结!
可是，李建安夫妇却“背叛”了他俩，将情况全部通报给了《东方今报》的记者。7月3日，《东方今报》详细报道了两个小偷跳入河中勇救落水小姑娘的英雄壮举!
一石激起千层浪!石海亮和吕斌的英勇行为迅速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除了金水河管理办公室执意要给予两人物质奖励外，各界也纷纷伸出温暖之手：郑州市两家房地产公司的物业管理部门要聘请二人为保安管理人员，更多企业也要为英雄安排薪水不菲的工作……
消息传来，石海亮和吕斌更为不安。毕竟是社会给予的温暖和关注、尊重和宽容，总要给个交代吧?两人通过《东方今报》匿名表达了自己的心声，虽偏激，但真诚。
石海亮说：“如果有本钱，炒股、炒房都能发，有知识有技术也能早日奔小康……我们都没有。而单靠工作，什么时候能买得起车、换得起房呀!”
吕斌也说：“我们社区知道我无业，早就要为我办‘低保’，我嫌丢人。原单位也要我回去上班，可我已经过不了那种本本分分的生活，受束缚，没奔头……回头太难哪!”
此后，中央电视台《人与社会》栏目组记者频频联系聂光增和东方今报社，强烈请求协助联系、采访石海亮和吕斌。石海亮和吕斌一合计：媒体毕竟是冲着小偷的身份来的，不能继续在全国人民面前献丑了!于是，他们坚决予以回绝，并给聂光增和东方今报社施加压力说：“我们早就‘洗手’了呀!救人就救人呗，凭什么说我们是小偷?你们抓住现行了吗?”
生活渐渐又回复到原来的轨道上!可是，石海亮和吕斌的“生意”依然不是那么好做。这次不是因为别人干扰，而是因为他们自己不好意思出手了。
浪子终回头，
尊重是拯救灵魂的良药
7月下旬开始，石海亮和吕斌每天又悄然来到滨河公园“溜达”，一圈、两圈、三圈……
公园的一棵树下，小魏守着自己的冷饮摊子。这个摊子，距上次吕斌和石海亮救女孩的地方大约30米。那天的事，他看得一清二楚。当石海亮再一次从摊前经过时，小魏默默地朝他竖了一下大拇指，石海亮尴尬地笑了笑。以前小魏见了他，都是翻白眼，突然换了笑脸，他一下子不适应，觉得比被人吐了口水还难受。
小魏跟邻近的一个报摊摊主老刘探讨说，“我像大多数人一样，看不起这些贼、痛恨这些贼。可那天的事情太让我震惊了!岸上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女孩快不行了，只听见嚷嚷却没有一个人跳下去，只有这俩贼跳下去了。以后他们每次经过我的摊前，我都会向他们伸出大拇指表达我的敬意!”
老刘也有同感，以后再看见石海亮和吕斌，总会情不自禁地投去注目礼，还友好地笑一笑。
这种气氛让石海亮和吕斌很不自在，他们在“岗位”上尴尬起来：“都知道咱们是好人，买份报纸也不要钱啦!实在不好意思再做‘活’了……”一个月过去，两人的生活渐渐窘迫起来。
不仅在社会上、在滨河公园，两人在家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
石海亮的女儿今年9岁了。平时，孩子从来不在同学面前提及自己的爸爸。听说爸爸下河救人的事迹后，她给小伙伴们讲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报纸上透露她爸爸是小偷后，这孩子立即又哑巴了。那天，当石海亮又从“岗位”上返回时，女儿终于忍不住问：“爸爸，你不是英雄了吗?怎么还去……”“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供你上学?”石海亮用以往的口吻“教导”女儿。可是，女儿什么都懂，她愤愤地反驳，“少抽点那东西，什么都有了!”那一刻，石海亮分明看到女儿的眼角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那是失望的泪水!作为父亲，他的心被猛烈地撞击着!
石海亮的妻子在郑州西郊一家食品厂的车间工作10多年了。10多年来物价不知翻了几倍，可因为厂里效益不好，她的薪水一直是1000元左右。丈夫上报受表扬以后，妻子逮住石海亮情绪好的机会就“唠叨”你心底其实善良着呢!说实话，“就冲这我才嫁给你的!其实，我们母女不怕穷，就盼着踏踏实实、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石海亮隐隐感觉自己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向善的方向，推向正常人的生活。
8月中旬，石海亮回到家里愁眉苦脸地说：“天哪，山东卫视不知怎么搞到了我和吕斌的手机号码，又要联系采访呢!他们承诺说负责咱们全家赴山东旅行的全部费用……不敢再折腾了呀!”妻子的言辞一针见血：“敢于面对社会，才说明你有悔过的勇气!”女儿也委屈地说：“我还没看过大海呢!”
“谁说我不敢面对社会?”那一刻，男人的血性终于被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感激发出来。他马上电话回复山东卫视的记者说：“吕斌不去山东，我们全家去!”不久，石海亮携家人赶赴山东，并在山东卫视一档新闻节目介绍了救人的过程和感受。
吕斌的女朋友曾经抱怨吕斌说：“不会游泳还下水?手机买了一个月竟让你摔坏了!”吕斌心里明白，她主要是担心自己出事!吕斌的心被女友的“抱怨”温暖着……那段日子，吕斌的妈妈也特别高兴，老人时常跟街坊感慨地说：“我儿子竟然做了这么好的事儿，我都有点不相信了!”母亲心底殷殷期待着什么，吕斌心里也明白。
进入9月，石海亮和吕斌时常会凑到一起为生计问题互相诉苦。一个说：“咋办呢?我今天在河堤小花园拐角处看上一个包，估计里面至少有三吊钱(黑话，指3000元)，可那个包里还装着一份x光片。这是来看病的外地人，我没忍心做这个‘活’。”另一个也苦笑着说：“我昨天碰见五吊钱，可惜是个农村学生。我不但没下手，反而上前提醒那小子把学费交到学校再出来约会女友……”
不知不觉中，两人内心善良的一面已经被社会和家庭的尊重与温暖唤醒!
终于，9月14日下午，石海亮跟吕斌电话“请假”：“我不去做‘生意’了!前些天我在花花牛乳品厂联系了一个配送牛奶的工作!干好了每月能挣两吊，先凑合着过吧!”
吕斌吭哧半天，回复说：“其实我也回原单位了，厂长说救人的英雄不能下岗!”
两个人又自嘲地说，以前别人给我们介绍好工作我们不要，现在自己找了这么个破工作，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