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顾委九位老革命家的片断故事

时间:2022-09-13 04:45:05

中顾委九位老革命家的片断故事

为了推进新老交替,加快实现领导干部年轻化,根据邓小平的建议,在1982年党的十二大会议上选举产生了中央顾问委员会。十三大进行换届,十四大宣布结束。中顾委历经两届10年。第一届主任为邓小平,第二届主任为陈云。荣高棠、李力安曾先后担任秘书长。我作为晚辈,有幸担任两届副秘书长,协助秘书长做些具体工作,为众多的老革命家服务。

10年中,我参加了中顾委的整党活动,聆听常委们讲述过去不平凡的曲折经历和鲜为人知的革命故事,并从正反两方面总结的经验教训;我列席过中顾委的各种会议,听委员们结合历史和现实,对党的重大事件和重要文件,发表了很有见地的意见和建议;我目睹委员们深入基层、联系群众、体察民情,向党中央写出了几百份调查报告;我受中顾委领导的委托,多次登门拜访慰问委员们,并同他们亲切交谈。这么多老革命家的言传身教,使我受益终生。以下记录的是中顾委9位老同志的片段故事。

宋任穷心系井冈山

宋任穷自1985年担任中顾委副主任以后,我在他领导下工作了7年。1988年5月他重返阔别了59年的井冈山,回京后非常兴奋,向我谈了不少井冈山当年的情况和此行的感慨,也回答了我的一些提问。

宋老说:井冈山是中国共产党建立的第一个革命根据地。我1927年参加湘赣边界秋收起义后,跟随上井冈山,在那里艰苦奋斗了一年多,直到1929年1月才离开井冈山,随红军主力转战到闽西。我对井冈山的那段岁月是很有感情的,一直想找机会再回去看看,但总是抽不出时间,这次总算实现了多年的心愿。我回井冈山有两个目的:一是了解那里人民的生活情况,看看老区的变化;二是瞻仰烈士陵园,看望他们的后代。

我问他:当年为什么选择井冈山作为革命根据地?

宋老说:这是做了充分的调查研究后才做出的决定。他调查了湖南、江西两省边界至湖北南部的整个罗霄山脉,认为北段不如中段可进可守,且北段离大城市太近;南端地势比较好,但群众基础不如中段;中段地势好,离大城市远,敌人统治力量薄弱,同时还有袁文才、王佐两支农民武装。因此,确定在罗霄山脉中段的井冈山建立根据地。

我又问:听说宋老曾被派往袁文才、王佐的部队里做工作,他们是怎样的部队?能听从党的领导吗?

宋老说:袁文才和王佐都是当地贫苦农民出身,同反动政府和土豪劣绅有深刻的矛盾,而且有很强的反抗精神,受到老百姓的拥护。袁在中学读书时就接受共产主义思想,要求进步,向往革命,参加过学生运动,并于1926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大革命失败后,袁文才把宁冈的农民军拉到井冈山,并在军队里建立党组织。而王佐没有文化,个性很强,因不堪地主剥削压迫,在井冈山组织了一支农民队伍。红军上井冈山后,王佐对我军存有戒心,但袁、王关系很好,曾为结拜兄弟。认真分析了这种情况,决定先做袁文才的工作,再通过袁做王佐的工作。当时党内有不同意见。有人认为袁、王属于土匪武装,有浓厚的绿林气息,难以改造,主张用武装消灭他们。可是则坚持团结、改造的方针。事实证明,的方针是正确的。

宋老说:率领秋收起义余部到达宁冈古城后,会见了袁文才,充分肯定他的革命精神,并决定给他100支枪。他为真诚合作的精神所感动。之后,应袁的请求,我们派了一批干部去袁部担任连长、排长,帮助他们进行军政训练,清除少数不良分子,收到良好效果。王佐见袁文才部队面貌一新,也提出希望我们派干部到他的部队。1928年2月,经过协商,将袁文才、王佐两部合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二团。袁文才任团长,王佐任副团长,派去的何长工为党代表。我被派去做宣传干事,后来任连的党代表、营的党代表。我们的任务就是建立和发展党组织,提高战士的政治文化素质。例如,我们开设政治课和文化课,宣讲工农红军的性质和任务,宣传劳苦大众求解放的思想,帮助他们扫盲识字等。还在部队建立士兵委员会,提倡政治民主、经济公开、官兵平等、禁止打骂等,使袁、王部队的不良习气慢慢得到改变。

我又问:听说袁文才、王佐后来被我们杀害了,这是怎么回事?

宋老很痛心地说:1929年2月,红军主力向赣南闽西转移,坚守井冈山的任务交给了的红五军和王佐的红四军三十二团。袁文才被调至军部,跟随毛委员和朱军长去赣南。这期间由于1928年6月在莫斯科召开的“六大”之后,“左”倾路线在中央占了统治地位,硬说袁、王不服从领导,要“反水”打红军。袁文才在去赣南途中,听说党中央有指示,要杀原土匪首领,吓得他逃回了井冈山。袁逃跑是军纪所不容的,应受一定处分。但在1930年竟将袁、王错误地杀害了。我听说后十分痛心。袁是大革命时期入党的党员,王佐也于1928年入党。他们帮助红军在井冈山落脚,同我们共同战斗了一年多,表现很好。我们不能忘恩负义啊!建国以后,我们追认袁、王为烈士。这次去井冈山,我特地去看望了他们的后代。

宋老说到这里,特别提到1959年庐山会议对的批判。他说:当时有人把错杀袁、王当成的一大罪状,这是不公平的。实际上决定杀害袁、王的是井冈山边区特委书记朱昌偕等人,彭的责任最多是偏听偏信,他和杀害袁、王没有关系。后来在《自述》中已说清楚了这个问题,我完全同意他的《自述》。

最后我又问:井冈山人民现在的生活状况怎样,变化大吗?

宋老说:井冈山是革命老区,过去为革命做出了很大贡献,人民生活理应好于其他地区才对,可是现在那里还是比较落后,这使我很不安。我们应该加大扶贫力度,使那里的人民尽快富裕起来。

胡乔木与的结缘

胡乔木从1941年到1965年给当了24年的政治秘书。我从1979年到1984年给胡乔木当过5年秘书。乔木同志1987年到中顾委任常委后,我又为他服务了5年,直到他1992年去世。

乔木同志是如何与结缘的?我曾就这个问题多次向他问起,他也陆续向我讲了一些情况。

概括地说,是一篇文章引起对乔木的注意;“三本党书”、一个“历史决议”、 80篇文稿,使对乔木越加器重。

一篇文章,是指乔木1939年为纪念20周年,在《中国青年》上发表的《中国青年运动中的思想问题》。陈伯达看后很欣赏,就推荐给。看了说:“乔木是个人才。”从此时起,就把乔木记在心里了。1941年2月的一天,中共中央秘书长王若飞突然来到大贬沟找乔木谈话,说的秘书周小舟被派往冀中地区当宣传部长去了,身边人手不够,决定调你去当秘书。乔木听了有些顾虑,说:“给当秘书,我怕当不好。我可从来没有做过秘书呀!”王若飞说:“这可是亲自点的将啊!”乔木不好再说什么,很快就从大贬沟搬到杨家岭身边去了。

“三本党书”是指《六大以来》《六大以前》和《两条路线》。把这三本书称之为“党书”。乔木说:我刚去主席那里不知道做什么。我看到主席在亲自校对《六大以来》的清样,就说:我来干这个事吧。说:你可是找对任务了。又说:校对工作很难,一定要认真。这不是一般文字上的校对,还要看看六大以来的重要文献,包括正确的与错误的,有无遗漏,编辑是否合适。乔木接手后,在的指导下,用了8个月的时间,这本汇集了518篇文献、共280多万字、分上下两卷的书,终于在 1941年出版。对此,乔木回忆说:“编《六大以来》,使总结历史经验得到了一个武器。把党的历史文献编出来,使正确的和错误的对照很明显,一些犯“左”倾路线错误的同志看了口服心服。”由于党内高级干部对这本书普遍反映很好,又于1942年初指定乔木和陶铸负责,再编一本《六大以前》。因为有了前一本书的经验,这本书很快就完成了。《六大以前》共收文献184篇,分上下两卷。紧接着,又要乔木在这两本书的基础上,再编一本针对性强、篇幅又不太长的《两条路线》。乔木出手很快,1943年8月正式动手,一个月后于9月5日印出。对这三本书评价很高,他在1943年9月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说:“现在党内的主要危险是性,我们强调党的一元化领导。”“1941年5月,我作《改造我们的学习》的报告,毫无影响。6月后编了党书,党书一出,许多同志解除武装,才可能召开1941年九月会议。大家才认识10年内战后期中央领导的错误是路线错误。”胡乔木后来也说,通过编书,得到了的教诲,对他个人的成长帮助很大,使他全面系统地了解了党的历史,比较准确地把握了思想,并为后来参与起草历史决议奠定了基础。

一个历史决议,是指1945年6月六届七中全会通过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据乔木说,这个历史决议的起草工作从1944年5月开始启动,中央决定成立党内历史问题决议准备委员会,由任弼时召集,成员有:刘少奇、、康生、、彭真、高岗。这项工作由任弼时主持。他先后写了三稿。到第三稿时,要乔木参与修改。乔木把原来的7个问题归纳成4个问题,全文从1万字压缩到7000字。后来因任弼时忙于别的事情,就请在乔木修改的基础上改出一稿。从1945年春天开始,又在稿子的基础上做了7次大的修改,乔木从旁协助。重新恢复了乔木写的框架,从政治(包括军事)上、组织上、思想上三个方面进行分析。除了“政治上”由亲自改写外,“组织上”和“思想上”在指导下,由乔木负责改写。决议草案提交七中全会讨论期间,胡乔木又根据大家提出的意见进行修改,最后交给定稿后提交六届七中全会通过。应该说,胡乔木对党的第一个历史决议的形成是起了重要作用的。

80篇文稿,是指胡乔木同志从1941年6月至1949年2 月进入北平之前写的社论和评论,已收入他的文集。实际上不只80篇。据胡乔木说,这些社论和评论,多数是出题目,由他写出后交修改。开始修改得较多,后来逐渐掌握了主席的思路和文风,改得就比较少了。特别是1946年4月为《解放日报》写的社论《驳》,主席只改了标题,内容一字未改。该文驳斥在国民参政会上的讲话是制造谎言,把撕毁东北停战协议和政协会议协议的责任全部推到共产党身上,为全面发动内战做准备。原来的标题是《驳在国民参政会议上的讲话》,把“在”以后的几个字删去,变为《驳》。乔木说,这篇社论还引发了一段故事。1946年夏天,在湖南的老师符定一(原湖南高等师范学校校长,解放后任中国文史馆馆长)应邀去延安。符老对说:《驳》这篇文章,立意新颖,主题鲜明,文风泼辣,在统治区影响很大,是否出于的手笔?说:“这是我的秘书乔木写的。”符即提出,我一定要见见乔木。

当审判长

1980年9月,全国人大根据党中央的建议,通过了一项特别决定,宣布成立审判、反革命集团的特别检察厅和特别法庭,任命黄火青为特别检察厅厅长,江华为特别法庭庭长兼第一审判庭审判长,负责审判反革命集团的主犯;为特别法庭副庭长兼第二审判庭(军事法庭)审判长,负责审判反革命集团的主犯。

1982年中顾委成立后,黄火青、江华、都担任了中顾委的常委,尤其是还兼任中顾委临时机关党委书记。

平易近人,和他接触有一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有一次,我好奇地问他有关两案审判的情况,他都耐心地作了回答。

我问他:伍老没有搞过法律方面的工作,怎么会任命你当审判长?

他说:中央有个审判两案的七人领导小组,主要是考虑受审的主犯中有许多军人,而且都是红军时代就参加革命的,我被认为在资历和声望上能够担当起这个任务,就由、杨得志等同志推荐,参加这个小组,并被任命为审判长。他还说:我原来是没有从事过法律工作,对很多法律知识不熟悉。既然党和人民委托这件事,不懂就学嘛!我把我国刑事诉讼法等有关法令,都找出来一一反复研读,对照我们受理的案件,看某个犯人符合哪条哪款,并把它记得很熟。因为到开庭时就不能临时再去看本本。除此之外,我还看了一些有关审判的影片,增加一些感性知识。

伍老当时已是年过70的古稀之人了,这种精神真是令人感佩。我又问:审判工作是从哪儿入手的?中间碰到过什么曲折和困难吗?

他说:首先要确定审判范围,什么人才能构成主犯。我们开过五次座谈会,法官们认真仔细地进行比较,提出了一个长长的名单。当时争论很激烈。我提出,这样大范围的审判对象,一是调查任务太重,二是主次不分,四面出击,没有主战场。后来黄火青和我们领导小组的同志共同研究,本着依法论罪的原则,最后确定了10名主犯。主犯确定后,紧接着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划分罪行和错误的界限。开庭前,书写了三十几稿。最大的问题是把党内路线斗争同、等人的反革命活动扯在一起了,如在第一审判庭中,开始的突破口就没有找准。当时的第一条罪状就是“长沙告状”,即、为篡夺国家领导权,于1974年10月派去长沙,向住在那里的告状,反诬、邓小平正在搞“篡权活动”。可是当时等人在党内是有合法地位的,党的副主席去向讲意见,尽管内容是诬蔑不实之词,但构不成犯罪。此事新闻媒体报导后,国际国内都有反映,因此,在判决书中对“长沙告状”就一字不提了。这算是一次失误吧!说到这里,我插话说,判决书最后是经胡乔木同志修改的。我当时给他当秘书,他对我说过这件事。

我又向伍老提出:在法庭上如果出现预想不到的情况怎么办?

伍老说:在正式开庭之前,我们按照实际开庭程序,搞过几次练兵性质的预演,即指派几位同志分别扮演各个主犯,如同正式开庭一样,由法庭一一押解出庭,程序和气氛要求与真的完全相同。开始,要受审的假犯人以真犯人的口气,尽量为其罪行狡辩,再由审判者予以驳斥。这虽然有点像演戏,但实际上比审真的犯人都难。因为假犯人一是没有精神压力,二是熟悉案情和审判员,可以钻空子予以纠缠。我举一个例子,假扮吴法宪的“犯人”突然提出一个问题,说他与作为军事法庭的副审判长黄玉昆过去在空军共过事,两人曾经有过矛盾,这次黄玉昆可能会乘机报复,因此,黄玉昆应该回避,不能参加审判。这个意外的问题,使黄玉昆同志措手不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稍加思考后,马上根据人大常委会的决定精神回答说:这次审判工作的人选,是经过人大常委会严格审查和慎重考虑后决定的,根本不存在个人报复问题。因此,包括黄玉昆同志在内的全体审判人员,都没有回避的必要,“犯人”提出的问题是没有根据的,本法庭予以驳回。伍老说,真正审判时,比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原来估计会在法庭上胡搅蛮缠,大耍“女皇”的威风,可是她实际上到庭以后却一声不吭地静静听完对他们的长篇书,只是在宣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时,才叫喊起来。

黄镇“重上火线”

早在20世纪60年代初,我作为工作人员同黄镇一道,跟随刘少奇主席访问东南亚四国、跟随总理访问亚非欧14国。中顾委成立后,黄镇是第一届中顾委委员、第二届中顾委常委,我们又相处了6年多。他1990年12月10日凌晨去世时,我守在他的身边。中顾委撤销后,我又到他创办的中国国际友谊促进会主持工作,继承他未竟的事业。他亲切地称我为“安徽小老乡”,亲笔为我题词,把他的《长征画集》送给我,要我帮他修改调查报告……

黄镇到中顾委后,虽退居二线,但仍然不知疲倦地深入基层,调查研究,反映民情,提出建议。尤其在1983年开始的整党中,他被选为中央整党指导委员会的专职委员,并担负外事口的整党小组副组长。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又重新上了火线。”

1985年6月中旬,黄镇接受了一项任务,即受中指委(全称中共中央整党工作指导委员会)的委派,带领高检、高法、中指委、中组部、中纪委的有关同志,赴青海西宁市,代表中央查处杨小民故意杀人案的错判案件。

此案是整党工作中的一个典型案例。凶手杨小民,其父时任青海省委办公厅副主任,被害人王强,系《青海日报》职工王水之子。案发于1979年2月27日。当日晨,杨小民因与王强发生口角,杨即持刀在王的头、胸、腹、背部连刺14刀,其中10处深抵内脏,肺部被刺穿,导致王强重伤死亡。此案经西宁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判杨小民死刑,立即执行。但是,此案上报到青海省高级人民法院时,却发生了异常的变化。省高院报青海省委同意,改判杨小民死缓。1982年2月,省高院又将杨小民的死缓徒刑改为无期徒刑。

死者王强的家属对这个不公正的判决悲愤难平,一再申诉和赴京上访,甚至闹到挑着血衣请愿、群众签名呼吁的程度。但此案一拖就是五年。在此期间,最高人民法院、新华社、中国青年报社等单位,均在内部刊物上多次披露被害人家属的控诉,强烈要求复查此案,最终引起中央的重视。

1985年6月13日,中央书记处召开会议,讨论杨小民杀人案,认为此案搞了五年之久,青海群众意见很大,青海省委的同志是有责任的。对那些徇私枉法的人,不管是谁,都要实事求是地予以严肃处理。书记处决定,派黄镇以中指委的名义,率领中央工作组对此案进行全面调查,并写出处理报告。

黄镇接到任务后,随即带领工作组赶赴青海。他冲破重重阻力,迅速巧妙地控制人犯,最终弄清了真相,向中央写了调查报告,提出改组青海省委领导班子的建议。中央采纳了这个建议,派中组部副部长乔明甫去宣布中央对改组青海省委领导班子的决定。这样,1985年7月30日,杨小民被重审判决,执行了死刑。

对此,中顾委老同志都称赞黄镇同志坚持原则,是非分明,敢于碰硬,一身正气。1986年1月17日,邓小平在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上讲话时指出:“高级干部在对待家属、子女违法犯罪问题上必须有坚决、明朗、毫不含糊的态度,坚决支持查办部门。不管牵涉到谁,都要按照党纪、国法查处。要真正抓紧实干,不能手软。青海省杨小民那个案子拖了多年,几任省委书记没有解决,现在处理了,处理得好。就是要查处这样的案子,才会有震动。”

萧克谈他的作品《浴血罗霄》

1988年8月,受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的邀请,中顾委常委萧克率中共党的工作者代表团赴匈牙利访问。代表团成员共五人:萧克和夫人蹇先佛、中顾委委员雍文涛、于民涛,还有我。

在出发之前,萧克送我一本刚刚出版的他写的长篇小说《浴血罗霄》,我就利用出访机会通读了一遍。在为期半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中,我们的话题之一,自然离不开这本书的创作。

我首先谈了这本书的读后感。我说:我早就知道您是我党红军中的著名将领,曾经担任过红二方面军的副总指挥,却不知道您有这么深的文学功底,写出如此生动的长篇小说。我好奇地问:搞文学创作是很难的,你这部小说是怎样创作出来的?

他非常坦率地说:搞文学创作是很难,尤其对我这个只读过“简易师范”、文化程度不高的人来说就更难,在严酷的战争中利用战争空隙进行创作就更是难上加难。在战争年代,主要任务是搞军队建设、政权建设和群众工作,还要反“围剿”、反“扫荡”,连续打仗,所以白天根本没有时间写,我就利用夜晚时间。有时白天飞机轰炸,我就在防空洞里写或在山坡上写。这样,我花了两年多的业余时间才完成初稿。

我听后很受感动,接着问他: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坚持写作,是什么力量支撑你完成这部小说的呢?

他说:1935年5月间,党中央在延安召开苏区代表会议,提出准备抗日。会后,我返回甘肃黄原的三十一军军部。一路上,放眼黄土高原,感慨万千。我追思中华民族的深重灾难,真是心潮起伏难平呀!我觉得,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土地革命战争,规模宏大激烈,情况复杂尖锐,在中国革命战争史乃至世界战争史上并不多见。一曲曲壮歌,一幕幕悲剧,可歌可泣!我想,我如果能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对于鼓舞人们的革命斗志,激励后代创造美好的未来,都将是有益的。就是源于这种动力,从那时开始,我就动笔了。

我又问他:为什么这么好的一部小说要在几十年后才出版呢?

他说有两个原因。一是初稿完成后,我自己看了觉得太粗糙,拿不出手,需要加工。可是那时战争不断,解放后又是抗美援朝,形势紧张,顾不上反复修改;二是解放后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特别是1958年掀起的 “反教条主义”之后我受到错误的批判,我的这部书稿就成了“大毒草”。尽管我说是初稿,而批判者却认为“初稿才真实地反映你的灵魂”。在“”中,尽管我这个人和我的小说已经是“死老虎”了,但还是在劫难逃。直到退居二线以后,我才静下心来修改我的书稿。在修改过程中,得到了许多热心同志的帮助。在他们的帮助和督促下,经过多次修改才算定稿了。

陈再道的“三不”性格

陈再道上将曾担任过纵队司令员、大军区司令员等职,是我军屡建奇功的猛将。他在中顾委1984年整党会上的一次发言,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陈再道从他童年说起。他说,我出生在湖北省麻城县的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里。从小就父母双亡,受尽了苦难,也养成了我不畏、敢于反抗的精神。17岁那年,我参加了敢死队。我是个大老粗,从没有上过学,更没有上过军校,可是我从千万次实践中学会了军校学不到的东西。

接着,陈再道讲他的性格。他说,我这个人过于直率,太无心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在和平年代常常感到不适时宜。我最讨厌那些曲里拐弯、表里不一、落井下石的小人,溜须拍马之徒在我面前从没有得到好脸色看,打小报告的人通常挨我一顿臭骂。这大概是我的性格吧!

他举庐山会议为例。1959年批判时,有一位军队的老同志打听到我陈再道曾在工作中与有矛盾,发生过争执,就找到我门上,掏出本子,要我提供批彭的“炮弹”。听了这话,气得我浑身发抖,就抓过本子往桌上一摔,蹦起来骂他:“的把老子看成什么人了?!我可以同彭老总骂架,但我不会落井下石,也不会收集批老首长的炮弹!我说彭老总是个大好人,你敢往本子上记吗?”他被我一顿臭骂后,灰溜溜地走了。

他又举了“”中的例子。他说:随着“”的深入开展,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有一次我到中央开会,亲耳听到说“中央出了修正主义”,“赫鲁晓夫就睡在身边”,我听后大吃一惊。此话如不是从嘴里说的,我一定认为这是反革命煽动。后来听说,说的身边的赫鲁晓夫是指刘少奇,我就想不通了。阶级敌人能当国家主席吗?笑话!我一气之下,给主持军委工作的打报告,说我陈再道不想在北京干了,想回武汉军区,批准了我的报告。徐帅深知我这个老部下的秉性,怕我回到武汉又捅娄子,临行时告诫我:“你不要太天真了,以为回武汉军区就没有事了?‘四大’(指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编者)一搞起来,问题就会成堆。他(指)是主张搞‘四大’的,你要有思想准备。”当时我没有体会到徐帅这番话的含意,便兴致勃勃地赶回武汉。到武汉一下火车,迎头就撞上“打倒陈再道,解放全中原”的大标语,给了我当头一棒。接着,、一伙操纵造反派大搞反军乱军活动,接二连三地搞起武斗。我实在憋不住了,就在1967年二三月份在北京召开的军以上干部会议上放了一炮。我说:“什么造反派,都他妈的是些二流子,一有风吹草动,这些不投降台湾才见鬼呢!”黄永胜听了我的话,瞪大了眼睛问我:“陈再道,你喝醉了吗?”谢富治也跳了起来说:“这是反动言论,我要正式报告中央。”我笑了笑,做了手势让谢坐下。我说:“这个就不劳您的大驾了,别人早做了,打小报告的人有的是。”果然知道以后,就对吴法宪说:“对陈再道这个人我不放心。”可是他拿我陈再道没办法。接见造反派时也说:“成都、武汉,那是问题比较严重的地方,可以冲一冲。”

陈继续说:果然,在、操纵下武汉发生了“七二”事件,诬蔑我搞反革命。7月27日,我被召到北京,以百万人游行迎接我。“打倒陈再道”的吼声响遍北京,几万人冲到了我住的宾馆,多亏北京卫戍区司令员傅崇碧把我藏到八层至九层之间的电梯里,才躲过了一场大难。真没想到,我当时已是快60岁的人了,还玩了一场藏猫猫。紧接着,中央碰头会召开扩大会议对我进行残酷的批斗。我说:“我只有一个请求,凡涉及到我的事,都跟我单独算账,不要扯上别人。”为此,我挨了吴法宪一个耳光。在党的高级干部会议上搞武斗,这还是空前绝后的一例。到了1975年,我当了中央军委顾问,吴法宪却成了阶下囚。在清算吴的罪行时,有人说他打了陈再道两个耳光。我立即声明:“是一个,一个就是一个。”

陈再道最后说:“在无穷无尽的批斗中,我就认准一个死理:决不糟蹋自己,决不丧失人格,决不牵扯别人。”这三个“决不”,反映了陈再道刚正不阿的高尚品格和实事求是的道德风貌。

王平智斗

中顾委常委王平曾长期在军队做政治领导工作,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儒将。在一次中顾委的生活会上,王平和另一位中顾委常委杨得志谈起了“”中如何智斗的故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王平首先说了自己在“”中的一段经历。他说:“”初期,我担任军事学院政委时,由于黄永胜在面前告我的刁状,说“此人该打倒”。一句话,把我关了五年,受尽了折磨。1975年才把我放出来,先担任炮兵政委,后调到武汉军区,杨得志当司令员,我当政委。临行前,元帅同我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他说:“不甘寂寞,要直接插手军队,你去了武汉军区以后,担子不轻,军委希望你同杨得志同志一起,同心协力,扶正压邪。”我到武汉军区上任不到一年,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就开始了。

说到这里,杨得志插话说:当时我和王平被召到北京,参加批邓“打招呼”会议,住在京西宾馆。有一次小组会前,出人意料地走了进来。将军们先是一怔,然后寒暄几句就给她让座。我们都知道是什么人,在她面前从不主动说话,因此大家沉默不语。大概是为了打破尴尬局面,就和周围的人聊起来。她先问王平:“你是哪个山头的?”王平说:“三军团的。”她又转过头问我:“你呢?”我说:“一军团的。”听到这儿,哈哈大笑地说:“哈哈,你们两个,一个是的人,一个是的人。”

王平又接着说:听了这阴阳怪气的话,心里很不舒服。有人说她是开“帽子”工厂的,果然名不虚传。第二天开大会,在会上即席发言,通篇讲邓小平同志的坏话,而且语无伦次,胡说八道,越听越不是滋味。会后,我和杨得志、赵辛初(时任湖北军区第一政委)商量,的这番话回去传达还是不传达。传达吧,怕引起不良反应,听到后可能反咬一口,说你篡改她的发言,罪莫大焉!不传达吧,又说你封锁中央的声音,对抗“无产阶级司令部”,又是一大罪状。我们三人商量来商量去想不出好办法。

杨得志说:还是王平鬼点子多。他提议,我们三人联合给写一封信,大意思是:同志讲话很重要,但我们没有记全,怕回去传达不准确,能否发一个记录给我们,好回去传达贯彻。我和赵辛初都说这是一个好主意,先把球踢给她,这叫以攻为守。于是王平就起草了这封信。

王平说:听说收到这封信以后,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尽管她知道,军队这帮老家伙是不会买她的账的,可字里行间又看不出其他的意思。她思考片刻,便在那封信上批了四个字:“概不传达”。杨勇得知后,就兴致冲冲地跑来找我,一进门就喊:老王,真有你的,你给大家解围了。

大家听了王平、杨得志讲的这个故事后,都称赞王平足智多谋。

帅孟奇的坚贞与爱心

帅孟奇,人们都亲昵地称她帅大姐。她是中顾委委员中年龄最大的两位委员之一。一位是杨献珍(1896年生),一位是帅孟奇(1897年生)。她1982年进入中顾委时已经85岁。每逢春节前夕,我都要受中顾委领导的委托去看望她。1987年,帅大姐得知中顾委要为她祝贺90寿辰时,就有意躲开,和刘英大姐一起去湖南暂住。但她回京后,宋任穷副主任在我的陪同下还是去看望了她。

她住在西单附近的一个僻静的院子里,无儿无女,平时只有秘书陈双璧陪伴。我每次去看望,她都坐在轮椅上,虽然双目失明,听力很差,但脑子非常清楚。宋老去看望时,她一再表示感谢。宋老和帅大姐是湖南老乡,又长期同在组织部门工作,所以那天帅大姐特高兴,谈了许多往事。

我每次去,陈秘书都要向我介绍一些帅大姐的情况。后来上海《萌芽》杂志又通过我采访帅大姐,使我对她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帅大姐是湖南汉寿人,1924年就在家乡从事妇女运动,1926年参加中国共产党,是汉寿县工农运动的领导人之一。她1927年到苏联学习,1930年回国,先后在武汉、上海从事地下工作。1932年,由于叛徒顾顺章的出卖,她被捕入狱。在狱中,帅大姐受尽酷刑,往鼻子里灌煤油水、坐老虎凳……致使左眼失明,右腿骨折,但她坚贞不屈,英勇斗争,表现了一个共产党人的浩然正气。她被判了无期徒刑,直到1936年12月西安事变以后,经李克农同志多方努力,由她父亲托人取保,才得以入院治病。后被地下党组织护送到延安。

她的丈夫许之桢也是大革命时期的老党员,曾任湖北工人运动讲习所所长,后来也被派到苏联学习。本来他俩感情很好,可是一别10年,断了联系,许之桢便在异国他乡建立了新的家庭。帅大姐入狱前,他们有个13岁的女儿,后来在孤儿院里被敌人残忍地毒死。帅大姐却表现得非常坚强。她说:我是在特殊的历史环境下,造成没有丈夫、没有儿女的。一个革命者为了革命事业,抛弃个人的家庭利益也是常有的事,不少革命者都是如此,甚至还牺牲了个人生命。我们这一代人是注定要多受苦多做牺牲的。

到延安以后,她见到了已经结婚的许之桢。许向她又是解释,又是道歉。帅大姐见许真诚窘困的样子,爽朗地说:“行啦,行啦,不必多说啦,我都能理解!只要以后再不要叫我孟奇孟奇的,也跟同志们一样叫我帅大姐吧,我本来就是你的表姐么!”

帅大姐没有再结婚,却享受着革命大家庭的温暖。她收养和照顾了许多烈士子女,从精神上到物质上给了他们许多的爱,也得到他们温暖的回报。她说:“我虽没有亲生的儿女,可我并不孤独啊!我家里逢年过节或假日,许多烈士子女都来看我,还有我的侄儿侄女来来往往,他(她)们就如同我的亲生儿女一样。其实,我是孩子最多的一家。我的家里最热闹了。”

帅大姐很注意对烈士子女的教育。她多次对他们说:良田万倾,日食一升;大厦千间,夜眠八尺。有的人住那么多房子有什么用?只会脱离群众,害了子女,心里只有儿子、孙子、亲戚,没有人民,人民就会抛弃他!

她的爱心不仅给了烈士子女们,也给了许许多多的困难群众。有一次,陈秘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塑料布的日记本,扉页上写着“募捐簿”三个大字。我翻了翻,从1982年到1991年,大约有60多笔捐款,少则数百元,多则上万元,其中有帮助受灾小学盖校舍的,有资助失学儿童的,有捐给希望工程的……

帅大姐就像一束永不熄灭的生命之光,征服黑暗,温暖人间。

万毅对党对人民的一片深情

万毅于1982年被选为第一届中顾委委员。他视力一直不好,却坚持每年都深入基层调查研究,提出建议,受到中央和有关部门的重视。他双目失明后,仍坚持每两周到北京第二机床厂进行调查研究,数年如一日,不分寒冬酷暑,从不间断。他和工人们促膝谈心,了解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帮助他们反映情况,解决实际问题,受到工人们的爱戴。他的这种表现,受到中顾委领导的表扬,报刊上也登过他的事迹,但他本人却非常谦虚,说这是一个老党员应尽的责任。1985年党的全国代表会议召开时,中央为加快新老交替的过程,决定中顾委退一批,再进一批。万毅同志鉴于自己双目失明,就主动写信给党中央,要求退出中顾委,中央同意了他的要求。党代会结束后,邓小平同志和中央几位常委同志,特地在人民大会堂宴请从中顾委退下来的36位老同志。小平同志在席间敬酒说:“你们以实际行动,带头废除领导职务终身制,推进了干部制度改革,这件事在党史上值得大书特书。”万毅同志当时非常激动,用清代诗人龚自珍的诗来表达对党的深情。他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今天,我们虽然离休了,但正如陈云同志在这次党代会上所说,作为共产党员,没有离休、退休的问题,只要是共产党员,就永远处在第一线。”万毅的这番话,既表达了共产党员的一份责任,更表达了对党对人民的一片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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