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中的教育理趣

时间:2022-09-13 09:26:17

诗意中的教育理趣

一、教学艺术又一境――画到生时是熟时

题画诗

郑板桥

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写夜间思。

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

郑板桥以诗书画三绝著称于世,尤以画竹为佳。“四十年来”告诉我们板桥画竹是付出了一生心血的。画竹成了他展示生命的一种方式。任何一项技术或艺术都值得人去做一生的追求。也只有把一项技术或艺术作为一生的追求,才可能达到它精纯的状态。这项技术或艺术也才能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画竹枝”似乎不是一项高深的技艺,但板桥却用一生的思想情感倾心于它。因此,他才对画竹有了自己独特的体验,画出了独具一格的竹子。技艺的精进,不仅在于生命的投入,还在于生命投入的方式。做和思就是生命投入的方式。“日间挥写夜间思”就是板桥画竹的生命投入方式。有了日间的“挥写”,加上夜间的“沉思”,板桥才感悟到了画竹的真谛,才画出了竹子的神韵。

我们的教学也可以用一生的生命来投入,进入“日间教来夜间思”的生命状态。

从冗繁到清瘦,可以看出板桥对画竹领悟的过程。可以想象,刚开始画竹,他是把竹枝的一枝一叶都要画出来的,所谓“一枝一叶总关情”。但这样的表现只能是自然的忠实的复制和描摹,最高境界只是逼真而已,而非能表现竹子的精神,表现自己对竹子意义的独特理解,从而达到艺术化的境界。我们的教学也一样,关注了“枝枝叶叶”,精雕细琢,像目前的一些公开课那样左右逢源、天衣无缝。这样的教学,也就是高度程序化、技术化的样品展示而已。

“清瘦”可以说是板桥对竹子意义特有的发现,对这种发现的表现就成了一种艺术风格。这种风格既有属于竹子的天然素质,又倾注了作者的情思。也许清瘦的竹子不那么像自然界的竹子,画着画着,对过去的纯描摹而言似乎是“生”了,但这却是一个更高的创新的“熟”的境界。可不可以这样说,艺术的创造只有当我们在一个阶段以后感觉到了“生”,才能进入另一个“熟”的天地。生,其实是对当前自我的否定,由生到熟,再由熟到生,不断否定自己,不断上升,以臻完美。教学艺术也是这样,只有摆脱了技术的层面,带着思想和情感,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教学才能成为一门艺术,融进教师本人和学生的生命之中。这大概是教学的一种理想境界吧。

二、教育不要与儿童的天性作对――画眉林间自在啼

画眉鸟

欧阳修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画眉在山林间,自由跳跃,随意鸣啭。它的生命是本真的,它展示生命的方式是自在的,是丰富多彩的。它和山林融为一体,高高低低的树木、红红紫紫的野花,这些仿佛就是它生命的一部分,它的生命在这里完全敞开,随心所欲,婉转啼鸣,丰富多彩。

画眉在金笼里,行动限制,啼鸣单一。它的生命受到束缚,离开了给予它生命的那个环境,它的生命也就失去了本真。“金笼”,在外人看来,也许是优越的环境,优厚的条件,在这样的环境里应该感到幸福才是;把画眉捉来(或买来)的人,让它住在金笼里,也许会认为它是幸福的、幸运的。可在作者看来,恰恰相反。他看到画眉鸟被锁在金笼里,听着它不自在的啼叫,心里也不自在起来。再想想曾经的画眉,在林间上下飞跳,百啭千声,曲尽其妙,不由感慨系之。一个“始”字,写出了诗人若有所思、若有所悟,我们读到这里不禁也心有所感。

一个人从小到大、从幼到长,是不是也可能不断被锁进金笼呢?这金笼也许是金钱、名誉、地位,也许是外在的各种欲望,也许是各种规矩、限制。这些使人失去了生命的本真,人在“金笼”里迷失了自我。尼采看到,在现代工业化社会里,个人失去了自己的个性,自我迷失了。他呼吁:“成为你自己!你应当成为你之为你者。有一件东西是不可缺少的,那就是:人应当做到自己满意。”尼采指出,由于科学的严格分工,教育者只有极专门、极狭窄的知识,学校只能是高级保姆,遇到天性完善的学生就无能为力了。尼采认为现代教育工厂化了,在那里,固定的教材施于一切人,学生完全没有主动权,把生命耗费于死的学问。

我们的教育笼子是不是太多了,封闭的校园、陈旧的课程、统一的教科书、程式化的教学等等。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像欧阳修那样猛然醒悟:“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教育的本真,放飞学生的心灵,还学生生命的本真,还学生“自在啼”的“山林”。

杜威曾说,教育不能和儿童的天性作对。但愿我们的教育多一点山花红紫,少一点锁向金笼;多一点百啭千声,少一点不自在之啼。

三、教育的信念――不信东风唤不回

送春

王令

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

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凤唤不回。

之所以常常想起这首诗,是从中读出了信念两个字。二三月间,子规白天啼叫,夜半犹啼,听着,听着,人们听出了执著,听出了信念――“不信东风唤不回”。原来,它啼唤的是心中的春天。这啼唤非一般的啼叫,而是“啼血”。着一血字,悲壮、凄美的情绪弥散出来了。这执著、信念中就灌注了心血,让人体会到了一种生命的追求、一种理想的情怀。

当我思考一些教育问题、一些语文教学的问题时,当我感动于一些教师耐心地、反复地教育、等待一些特殊学生时,当我敬佩于一些教育者超越功利和现实矢志于教育理想时,我便想起夜半啼血的子规。人们常说教育是事业,是科学,是艺术。我想,除此之外,教育还是信仰。尽管,教育不是万能的,尽管教育不能立竿见影,但教育者应该相信教育的力量,即对教育的信仰。教育者要有一点“只管播种耕耘,不管收获或暂时不管收获”的气魄和勇气。

由信念来理解“子规夜半犹啼血”,第一句的“残花”和“小檐”就不是作者信手拈来、随意点染的景物了。残花落了,似乎令人伤春感怀。“更开”,似乎令人感到一种不懈、执著。于是,“小檐日日燕飞来”就不仅仅是“自去自来堂上燕”的景观。檐虽小,那是燕子的家。这家,它是要日日飞回来的。这里是不是也有执著、依恋,也有信念?

这样想来,花开花落、燕子飞来、子规啼叫,这些景语就都有了情思。执著、信念、追求等等这些“虚”的情思就化为了“实”的景物。审美的境界、有意味的形式就创造出来了。“落更开…燕飞来”“夜半犹…不信不”也因为作者胸中的情思而具有了生命。

当我们的反复教育暂时不见效果的时候,当我们将要对一个学生轻言放弃的时候,当我们为教育的无奈沮丧不已的时候,让我们想起杜鹃,想起这句让你一读就忘不了的诗:“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四、教育之花何时发――不必现在相遇

寻隐者不遇

贾岛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寻”还是“访”。有些资料甚至教材上的题目是“访隐者不遇”。查了手头的两本书,题

目都是“寻隐者不遇”,一本是浙江古籍出版社的《唐诗一百首》,一本是黄山书社的《唐诗三百首》。由于有不同的说法,便引起了我的思考。寻是寻找的意思,即目标并不清楚、不明白,而去寻找、发现;访,一般是有目的的探望,是事先约定的。当然,访也有寻访、探访的意思。从题目看,贾岛未遇隐者,显然是事先没有约定。他大概知道,某个地方有位隐者,便去寻找。寻,更能体现贾岛对隐者的向往。

“在”还是“不在”。贾岛没有寻到隐者,隐者“不在场”;只在此山中,隐者又是“在”的。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想,贾岛寻到了隐者,只是没有遇到隐者,隐者已经“在”贾岛的心里。也许,这样寻到的隐者才更是“隐者”。贾岛感悟到了这样的“寻隐者不遇”的意味,于是吟出这样看似浅显如话又意味深长的小诗。

“遇”还是“不遇”。贾岛寻隐者不遇,有淡淡的遗憾。但。“寻了”,来到了隐者生活的地方,就像魏晋时期的名士雪夜访友,到了朋友门前,并不进去,原路返回,趁兴而来,趁兴而归。贾岛一心寻隐者,到了隐者生活的地方,却没有见到隐者,可谓是“不遇”。但贾岛在心里似乎又“遇到”了隐者。隐者与山、松为友,同云、雾相伴,以采药为乐。这才是真正的隐者。隐者的不出场“成就”了真正的隐者,给人丰富的想象空间,更符合隐者的身份。与其说贾岛寻隐者“不遇”,不如说贾岛在心里与隐者“神遇”了。

人生在于创造、探寻,没有现成的人生等你去访问。有的人和事你遇到了,却无动于衷;有的人和事你从来没有遇到过,或者曾经遇到过后来再也没有遇过,但他们会在你的梦境里、游思里、心底里,不经意地悄然而至、不期而遇。教育就是对学生心灵的探寻和相遇吧。也许你的教育,学生当场心领神会了,有了美好的心灵相遇;也许你的教育似乎“对牛弹琴”,“云深不知处”了,那就让美好相遇在一个迟到的春天里吧。

五、教育的另一种美――把秘密藏在心里

池上

白居易

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

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

一首小诗,一件小事,一个小人。流传至今,魅力何在?

小人的“偷采乐”。小娃偷采白莲,此“偷”非偷窃之偷。小娃偷采白莲是一种好奇,是一种冒险,是一种背着大人做成一件只有大人才能做的事的乐趣。小孩子的天性,一是喜欢学着大人做事,戴大人的帽子,穿大人的衣物,在嘴唇上画胡子扮大人样等等。这个小娃或者跟着大人采过自莲或者在岸边看到过大人采白莲,这样的经历,让他小小的心里产生了羡慕,产生了冒险的冲动,小小的阴谋在他心里酝酿,趁着大人不在家,瞒着大人也过一把采莲的瘾。二是喜欢偷偷地做大人不允许做的事。小孩子天生逆反好奇,越是大人不允许做的事,越想偷偷地去做。很显然,大人是不会允许小娃一个人去采莲的,小娃只能瞒着大人偷着去采。“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两个小字,透露出轻快、可爱,从中不难想象出小娃偷采白莲成功后的得意、兴奋、快乐。

大人的“偷看乐”。小娃偷采白莲,以为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他哪里知道,他的一切举动都被一个大人(白居易)偷偷看了个够。他看到了小娃的偷采,心里想着,真是个小机灵鬼;又看到了“浮萍一道开”,便想到,尽管小娃是偷着采莲的,是不想让人发现的,但小娃就是小娃,他不知道把“浮萍一道开”的“踪迹”藏起来。这就是小孩子,天真、幼稚。当这位大人看到小娃既想偷瞒着大人采莲,又想到他不知道掩藏踪迹时,我们可以想象,这位大人笑了,可能还是掩着嘴窃笑。但是,他不想让小娃发现自己在偷看,不想破坏小娃“偷”来的乐趣。“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表面看是写景,其实是写人。这个人就是作者,写他看到的“浮萍一道开”,写他想到的“不解藏踪迹”,写他“偷看”到后的快乐。

小娃偷采白莲,不想让人发现,也以为没有人发现,他不知道他的偷、他的乐被一个大人看到了,而且,看得津津有味,看出了一首诗;白居易偷偷看到了,他没有让小娃知道他偷看到了,他成全了小娃的快乐,同时也得到了自己的快乐。一个小娃,一个大人;一个偷采,一个偷看。两个人都在场,两个人却没有见面。小娃不懂得“藏”,白居易却懂得“藏”。这一大一小的快乐是“偷”来的,也是“藏”来的。

当我们发现学生的某个“偷着乐”的秘密,当我们和学生有一个默契的约定,当学生似乎明白了我们的某一句话语……让我们不要说出来,和学生一起把这份美好相互藏在心里。曹文轩说,最聪明的朗读就是倾听;也可以说,最智慧的告诉就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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