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们都还年少

前几天和几个老友相约，一起回到初中看老班。

老班老了，眼角多出了几条细碎的皱纹。不过时光对于老班终究是厚待，除此之外并没有在她的身上刻划出丝毫的痕迹，还是我们眼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红姐”。

几个老友相互调侃打趣，和红姐说了不少初中时的趣事。曾经年少时所经历的那些看似重大的事如今都变得云淡风轻。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初三的“水杯事件”。

其实事情说起来很小，就是同桌和朋友下课的时候相互打闹，不小心碰掉了红姐的杯子。那种保温杯摔不坏，但是明显能够看出来已经变形了。那个杯子据说是红姐的一个朋友从外地买来送她的，价值至少几百块。对于还是初中生的我们来说，几百块已经绝非是个小数目了。所以同桌和朋友又把杯子放回原处，悄无声息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红姐当然看得出来杯子坏了，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站在讲台上面色平静。她问我们：“是谁弄坏的杯子？”

没有一个人说话。

同桌努力把头压低。我悄悄握了握他的手，发现他指尖冰凉。那一刻，他是难过的。

红姐扫视了一圈，笑了笑，带着苍凉的意味：“怎么，教你们三年了，临毕业了，都没人和我说句实话吗？”

同桌的手在我手中颤抖了一下，抬头，然后又重新低下去。红姐装作无意地将目光移向我这里。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红姐如今提到这件事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说我们这群崽子一个个的都不安分，那么好的一个杯子就这么给她报销了。我们问红姐当时知不知道犯案者是谁，红姐看了我们一眼，忍俊不禁，“怎么可能不知道，当时你们的表情和眼神就在那摆着呢，我在讲台上看得清清楚楚。”

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红姐的那一番话。

“你们在我眼里都还是孩子，无论犯了多大的错误我都有理由去原谅。别说这个杯子就几百块，就是上千我也不可能着脸去找你们家长赔，我只是觉得心寒，教你们三年，不算短了，很多做人的道理不用我说你们也能讲得头头是道，可是遇到事情的时候你们只会逃避，只会隐藏自己的错误，我不希望我教出的学生带着品德问题走向社会。”

同桌咬了咬嘴唇。

“我不管今天是谁弄坏的杯子，也不会再去深做追究，我和你们都该借着这件事反思一番了。你们该反思的是做人的品行和道德，我该反思的是责任和作为一个班主任的失败。”

当时我坐在后面，能明显听到红姐声线细微的波动。下课以后有前面的同学议论说，红姐好像哭了。

沉默的同桌突然问我，“我是不是该去主动承认？”我问他：“不怕挨骂了？”同桌却突然抬起头，眸子里的目光尤为坚定，“怕，可是，我更怕红姐寒心。”

那是我听过的同桌说的最有气势的一句话。

十五岁的小男孩那样懦弱胆怯，像是个鸵鸟一样把自己和错误隐藏起来，却因为红姐的一番话重新开始面向阳光。

后来红姐和同桌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每次问同桌红姐和你说了什么，同桌都是一副神秘表情和我说，“保密。”

我没再多作探究，只知道后来的同桌愈发地沉稳开朗。

这是红姐的人格魅力。

其实笔至此处时，整件事情看似和我没什么关联，可是哪怕作为一个旁观者，红姐的话也仍然让我至今都奉为人生准则。三年的时间足以将回忆沉淀得愈发模糊，可是对自己人生的影响却是永恒不变的。

哪怕如今三年已过，风花雪月都已看透，却依然还记得，当时红姐的眼眸如璀璨繁星。

彼时我们都曾年少，却被小心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