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快乐

时间:2022-09-12 04:13:24

活成一株植物

人与植物,是有某种相似的。

比如,玉米。它L着长着,就长起了胡须,体内有了雄性激素,这是否预示着玉米的成熟,还是一个男人的成熟?

有玉米特征的味道男人,如,张大千,恍若一株有个性的玉米,遗世独立。张大千美髯飘飘,手执一根竹杖,云游四方,一蓬胡须,临风飒飒,文人的胡须和他泼墨的画,成熟得像斑斓秋天一株静谧的玉米。

玉米的胡须,中药里又称“龙须”,性平味甘,有预防保健用途,降血脂、降血压、降血糖。蓄胡须的男人,看上去老成持重,胡须成了一个人的标志。

颗粒是有内涵的,它的那些整齐排列的玉米粒,从灌浆开始,似乎还可以看到那些白色晶莹的汁液在缓缓流动,等到渐渐饱满,变成一颗有浮雕感的玉米,再把它掰下,放到风中吹干,太阳底下晒,就变成一粒粒坚硬的玉米。这就像一个男人的成长过程,由幼稚走向老熟,成为一季温饱的食物。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何首乌长得像人。何首乌长在地里,是一个人的形状。它是那个种何首乌的人?还是种何首乌的人,预先设定的一个人的面相?

何首乌是植物中,长得最像人的植物,那个人的嘴巴、鼻子、眉毛,表情是很难神似的,只是具备了一个人的基本轮廓,你可以把它虚拟成一个男人或女人,背后说你坏话,又拿他没有办法,就恶搞他。这个人,在你的想象中变成癞头或兔唇,口中缺两颗门牙,你的情绪得到宣泄,心情得到释放。最后拿它泡茶安神,生须发,补肝肾,强筋骨。

你也可以把它想象成是隔壁邻居刘三,打牌赢了钱而五官疏朗。或者,小学时的同学张小胖,考试不及格,眉头紧蹙,为一件俗事,高兴或者沮丧。

再说罗汉松果,憨态可掬。红绿两段,就像一个人以脖子为临界点,绿色上半部分如首,红色下半部分似身。一只果的形状,如一个大腹便便,披袈裟的罗汉,寂寂而坐。

漂亮的小女孩像桃。初夏青桃成熟时,有一丝腮红,小姑娘有桃的可人、灵动。所以,文人爱桃,贾平凹写长篇小说《废都》时,住在一个叫“桃曲坡”的水库边,他在“后记”中说:“水库地名人叫桃曲坡,‘曲’有‘文’的含义,我写的又多是女人之事,这桃便更好了。”

中年男人像藤,在时光空间里恣肆漫爬,借助年轻幼稚时搭起的藤架,似植物中的螃蟹,左右奔突,四处横逸;也如一架扁豆,在风中摇曳,满架秋风扁豆花。所不同的是,男人有胖子和瘦子、高个子和矮个子之别,而一根藤,也有胖藤和瘦藤、长藤和短藤之分。

老年人像南瓜,活得敦实。我到皖南采风,拜访塔川古村,黎明时踩着鸟鸣,嗅着炊烟进村。村头一户人家的一截断墙上,几只硕大的南瓜呼呼酣睡。古村是时光的老者,南瓜是村庄植物的长者。老年人,在他淡定的人生秋光里,活得像一只安静的南瓜。或者说,悠悠长着的南瓜,有老年人的自在安逸。

植物为什么长得像人?是说明它内部胚胎有与人相似的基因。比如,人有双胞胎,植物也有双胞胎,一只红薯藤上,可以有两个红薯。只是人会说话,植物不会说话,植物有触觉,它知道哪儿有危险,哪些地方不适宜它的生长,这和人也有某种相似。

人是一株会东奔西走的植物。

小人物的快乐

快乐有时像一阵风,呼啦呼啦地吹过树林,树干和枝丫没有察觉,而叶子却很满足。

我的邻居张二爹,是个蹬三轮的,他最大的逍遥与惬意,是躺在一棵银杏树下睡觉。张二爹拉一个客人,推车、上车、起步、用力,四个连贯动作,像文人的某篇文章,起、承、转、合。在生意清淡的情况下,他会把车停到一棵四百年的银杏树下,半倚半躺在三轮车上,在树荫下睡觉。偶尔,会有一片幸运的叶子落到头上,或是一只红蚂蚁,从树上掉到他的身上,小东西惊魂未定,在旧衣裳上奔跑,从后领爬到帽顶,老头儿睡意正浓,浑然无知。

小人物的快乐,是随遇而安,奔波忙碌中的一点点闲暇时间。

张二爹每天做完生意,便一头钻进澡堂,身体浸泡在大池热水里,只露个脑袋在外面。澡堂是个天然出音响效果的地方,咿咿呀呀哼几段戏文,一天的疲惫消失殆尽。小池里的水滚烫,张二爹烫脚丫,快活得龇牙咧嘴。

有时候,内心的恬淡安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的朋友大李,在报社做校对,属于那种别人睡觉,他上班;别人上班,他睡觉的夜猫子。大李说,下夜班回到家,已是凌晨二三点,老婆早已去了爪哇国,他睡意全无,就在台灯下画画,他喜欢画水墨仕女图,画好后一个人坐那儿独自观赏。有时候,大李干脆不画画,他一个人蹑手蹑脚站在阳台上听虫叫,“晨光熹微时,天空泛着鱼肚白,有时是蛋青色,你不知道,秋天的虫鸣有多美妙!”大李咧着厚嘴在笑。

有些快乐,不在于有多大的权力和多少财富。比如,住在楼下姚老二,在小区的旁边开一烧饼店。姚老二是外地人,七八年前来这座城市,一家三口做烧饼,他是“烧饼皇帝”,老婆是“烧饼皇后”。

每天凌晨三四点钟起床,生炉子的第一缕烟,呛得姚老二直流眼泪;面是昨天发酵好的;大葱、荠菜、萝卜丝馅,一勺一勺包入烧饼里面。生炉子、和面、发酵、切葱、刨萝卜丝……姚老二整天乐呵呵的,动作重复一千次,只在完成他的一件作品:烧饼。

像西方人喜欢吃烘焙的面包一样,小城人的早餐喜欢吃小炉烧饼。“以前大炉烧饼一炉能烤几十只,现在方式改进,小炉烧饼一次只能烤二十只。”姚老二忙完了半天的活儿,手捧一只紫砂壶,跷着二郎腿,坐在一把竹椅上,呵呵地笑。有人曾替姚老二算过一笔账:一上午卖五百只烧饼,每只两元,利润对半,你说他一天赚多少钱?

我采访过的中年农民王小米,平时爱捣鼓一些小玩意,他花了两年的时间,用废旧铁皮钢材做一台迷你蒸汽小火车。开学第一课,王小米被小学校长请去,在操场上铺了三十米的铁轨,他添水加煤,点火生炉子,蒸汽机小火车发动起来,“噗噗”地冒着白烟,载着十六七个孩子,咕噜咕噜奔跑。那天,王小米坐在最前面的驾驶位置,开着小火车在校园兜风,孩子们兴奋得手舞足蹈,不停地挥着小手,学大人站台送别,那面插在车头的小红旗,风中猎猎。王小米眼睛眯成一条缝,开心得像个孩子。

城市的风景并不只是繁华。喧闹中,还有小人物的憨笑、歌吟。快乐是一件简单的事,带给你内心愉悦、满足和轻盈。

下雨天找几个人闲坐

下雨天,找几个人闲坐,瓦檐上有水声,几个人坐在屋内,一边喝酒,一边听雨,喁谈、啸歌,忘了功名利禄。

于二是属于那种不爽约,请一次就来的朋友。那时,我住的小城很小。一座城,他住北门,我住南门。有一次,下雨天,我请他过来坐坐,他穿件蓝雨披,风中哗哗作响,骑辆破车,就一摇一摆地来了。半道上,车扎了胎,于二吭哧吭哧地推着车,步行十里,穿城而过,带来一包城北“小腊春”的猪头肉。

我当然会想到写诗的陈老大。春天里,陈老大约我到杏花村喝酒。我说,我们这地方哪有杏花村?你这是开玩笑吧。陈老大哈哈大笑,你这个人还写文章哩,一点情调都没有,有杏花的地方不就是杏花村吗?那天,我跟在陈老大后头,不是骑驴,而是坐车,走了六七十里,快走到邻县汪曾祺老家了,吃到了比汪曾祺笔下还小的小慈姑,小慈姑炖黑猪肉。

有天傍晚,我打电话给张大个,他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我在船上哩,陪朋友去重庆送货,过了长江三峡,正在万州。我恍若看到,一个人,满面笑容,神采奕奕站在甲板上,头顶是满天星光,身后是万家灯火,缓缓移动的天际轮廓线。

张大个是个老板,他这个人总是很忙,丢下厂里的一大堆事情不管不顾,陪人送货。那个人开车,怕打瞌睡,想找个人说话聊天,张大个二话没说,带着他的宝贝相机,爬上了大货车。

找人闲坐,茶雨微凉。这时候,不急不躁,听不到不着边际的吹嘘,也没有虚荣这道菜。

某年,在富春江边,我跟陈老大闲扯王子猷雪夜访戴的故事。陈老大醉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兄弟,人生在世,要的就是这个意思!”

闲坐的地方,不是很大,有个小房间,私密,五六个平方,四五个人围坐,桌上粗纤维食物冒着热气。陈老大朗诵一个诗人的句子:男人天生就是小酒馆的主角,许多事,有一半是在这里完成。各色人等想入非非,满脑子的野心,想要出人头地。

小酒馆,是一个可以说说话儿的地方,有世事冷暖,情感交集,弥散着最柔软的乡愁。那天,刚送货回来的张大个百感交集:“小时候家里穷,经常饿着肚皮上学,到同学家,看到门口晾晒的萝卜干,偷偷拿几块塞到嘴里,萝卜干太咸,舀水缸里的凉水喝,真怀念从前啊。”

温润的雨天,孔尚任写《桃花扇》,汤显祖写《牡丹亭》,沈三白写《浮生六记》……《桃花扇》这样唱道:“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雨水,打在谷物上,呈一朵花状飞溅,散发古意浓郁的清香,浸润文人的字,也浸润他们的心,洇着烟霭。

找人闲坐,这种感觉不是我一个人才有。在那个水意氤氲的宋朝,诗人赵师秀约朋友闲坐,“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梅子熟了,寻常人家,粉墙黛瓦,掩映在淡淼的水墨烟雨之中,青草池里,传来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蛙声。已经约请好的客人,说来却怎么还没有来?时间一晃就过了午夜,赵大叔手执棋子轻轻敲击桌面,等着客人,只看到灯芯儿,过一会儿就落下一截……

细雨霏霏的傍晚,树上有鸟叫,空气中流动着花香。一个人回家,半道上如果有人喊我,我不会推辞。这时候,有人喊你,说明这个人还惦记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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