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创夏:敬业与质朴

时间:2022-09-12 11:20:50

家里ADSL网络当机了,一早我就向中华电信申告障碍。大清早不到7点,已有人员待命,是女性的声音,有点年纪了。老太太能懂现代科技吗?

话筒那头,听到翻厚重书页的声音,是她正按着SOP(标准作业程序),要我关掉MODEM的电源,再打开,然后一一询问:闪烁红灯亮了没?LLK、LWK……灯号亮不亮?

这些程序我前晚早就试过了。但为了对“老太太”的敬业表示敬意,配合一下。“老太太”还是放弃了,说会通知维修中心。

还要等?迟疑问,电话响起了,换了男性的声音,是“老公公”。“老公公”还是在话筒的那一头,和“老太太”一样照着SOP,要我关掉MODEM的电源,再打开……当然还是不行!“老公公”说他要到府维修。

不到半小时,门铃响起,一位快60岁的资深公民,摊开作业手册,拿着仪器,按着SOF,专注地一个接点、一个接点地测试,搞了快一个钟头,网络依然不通。

我告诉他MODEM可能坏了口“老公公”脸色大变说:“中华电信不可能用不好的设备,不可能是产品出问题!”测试到最后,“老公公”终于接受残酷事实,拿了一个全新包装的新型MODEM,果然通了。“老公公”羞愧地代表中华电信,再三道歉。他却还是很执著地照着SOP来,一一告诉我,启动电源后,红灯应该先闪烁三到五下,然后是哪个绿灯该亮……

我满是感动。这些国营事业的老员工,面对着现代科技的一日千里,老经验都得送入博物馆了。当年娴熟的学识和技术,无法适应现代的复杂变化。他们却执著、对自己的公司充满了信赖,把工作当成神圣的使命,坚持照着他们看不太懂的作业手册,一步一步照着SOP来。而这种专注与执著,以及对自己公司的信赖,不正是数十年前,老一辈的台湾人民化腐朽为传奇,打造台湾成为经济奇迹的动力与DNA吗?

同样的精神在那些苍苍白头的公交车司机上也找得到。那是某日在台北市木栅路旁,L小姐看到647公交车穿过,拔腿狂奔――这班赶不上,她又要等上20、30分钟才有下班车,上班必迟到。

蹬着高跟鞋,L小姐踉踉跄跄地喘着气,一抬头,站牌下的647纹风不动。跑上车,L小姐向运匠道谢,运匠笑着说,他每次执勤都有在留意,哪个站牌有哪些固定的乘客,这些乘客通常几点要搭车,“开公交车,也算是公仆,为人民服务多等30秒没什么。”

冬阳暖暧地照着,台北的街道竟温暖起来了。这样的温暖还存在最偏远的深山。

“这些天物资来得很多(超多),大家的爱心,我们在山上都收到了。但是,如果发生了物资分配不均,或是起了冲突,不是我们所乐见的。当你们的爱心,造成了部落的分裂与负担,我们同样难过、伤心。感恩、感谢!”

翻翻手机,我看着一直保留的一通来自玉山脚下东光部落的“报平安”简讯。发话人是阿美族的阿嬷美秀,她向山下的朋友报平安,更善良地告诉山下的朋友,物资够了,不要再给,以免刺激贪婪。

那是在“莫拉克八八水灾”时,26处连外道路全断将近40天,台北朋友们抢送救命物资,透过玉管处,用直升机辗转运进了东埔;部落长老们立刻决定将物资集中在东光教会统一运用,成为部落共同救命财。物资中有些柴油,启动了备用发电机,大伙轮流充电手机,透过微薄的电力向山下报平安。

台北人因此看到了台湾原住民的一个缩影:世居山林,敬畏大自然,更不贪婪,用微弱又珍贵的手机电力,只是想告诉山下的朋友,够了,再多反而对部落不好!

这些年来,台湾总是喧喧闹闹,经济疲软,人心浮躁,社会上充满着抱怨之声。在喧闹中,却总还是有着许许多多已上年纪的最基层人员,不论是老电信员工、苍苍白头之司机还是困居山上的资深阿嬷,保持着让现代青壮年与年轻人不熟悉之敬业与质朴。

正如孔老夫子所说:“礼失求诸野。”当年台湾为何能开创繁荣的奇迹?在这批当时青壮时期开创台湾繁荣的长者们身上,透过他们长存之质朴与敬业精神,答案已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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