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球 第12期

时间:2022-09-11 08:39:14

气球 第12期

圆滚滚的样子讨我喜爱,轻飘飘的感觉也同样讨我喜爱。虽说我绝对地拥有这种感觉――已成过去。现在我已不能像从前那样腾起、升高,在城市上空翱翔了。在我的下面,人们在忙碌,房屋在微微摇晃,河水被钳制在花岗石之间泛着水花:人们仰头眺望着我,误以为我能如云一般浮游天际,房屋深深地羡慕我,流水竭力追求我。可我正轻飘飘地、晃晃悠悠地下沉着,幻想着:我朝窗户里探视,窗户里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我恍惚觉得,我也是人,或者至少是只猫,仿佛我能穿墙破壁,跟人一起坐在桌边,也许还能津津有味地喝着茶,甚至还指望看看电视。又下降一阵后,我回想起:他们有手,他们当时用手抓住我,他们有嘴,他们当时用嘴吹我:在那一刻,我感到很不自在,甚至感到害怕,可是我浑身充满了气之后,由于我所取得的弹性,由于我那薄得无与伦比的外壳,把整个世界分成了两半:内部的世界和外部的世界,我欣喜若狂。以前有过某种东西,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一种东西,我想那是种什么东西,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

生命来自无休无止的节日。我出生在一个庆典的日子里。可狂欢终于结束,火炬终于熄灭。礼炮的回声终于沉在河底――又要回到平常日子了,我看到了我的同类:蓝色的和黄色的,绿色的,透明的,红色的,像我一样带着各种图形和花纹,圆圆的像南瓜,椭圆的像西葫芦――啊,周围你们有多多少少呀,可是全失去了美丽的球形,在往下落,你们多么可怜地颤动着,像枯萎的树叶,挂在树枝的弯曲处;像被揉皱的烟纸,拖曳在柏油路上;像从水底泛上来的死鱼,在铲形的浪花里浮动。

我的日子究竟还剩下多少?我不知道。树枝老是要朝我身上扎,我担心被刺穿,可我很走运,依然保持着完整,于是我继续往下降,我拍打着柏油路面,又担心被粗糙的石头擦破,可我很走运,没被擦破,我继续跳跳蹦蹦,随风飘荡,仿佛什么也不用担心;我啪地落到水里,可并没有弄出溅水声:我依然轻轻的,圆圆的,随着水流漂浮,要知道我就是一个――气球。

雪花像蒲公英籽儿一般不慌不忙地飘到河面上。雪好似从胆怯的侦察兵一变而为无数的空降兵,这不,许许多多雪花堆积在我身上,可我抖掉了重负,翻过身来,显得非常轻松,旋即又对新落在我身上的雪着手进行同样的程序。

一团雪花啪地一声落在我身边,我被溅了一身水。岸边――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在做着新的雪球,一个女孩求他不要把我扔远了,而让他抓住我送给她。男孩扔出雪球,可是扔得不是地方,我反而飘得远些了,同时为自己的未来饱受着惊吓,我乞求得到怜悯,我徒然地恳求:孩子们,你们尽可跟我一起度过美好的时光。小男孩,你们尽可以跟我开开心心地玩耍。要知道我是个气球――我圆圆的,没有重量,我――是被薄如蝉翼的外壳隔成两个世界的空气,你要是能抓着扎住我喉咙的线,用我整个的躯体敲打着什么,比如说,敲打你自己腿上的膝盖,或者敲打――朋友的头顶,那简直是太妙了,这时发出的声音将带着闪光,你会觉得好笑、开心,会哈哈大笑,于是你松开我,我会飞啊飞啊慢慢地升高。而你,小姑娘,你尽可将我高高抛起,再抓住我,要知道这是极有趣的――放开球,当它下降时,它会在你身边打着转,一圈、两圈、三圈!

孩子们顺着河岸追我。男孩重新拿着一团白花花的雪球向我瞄准,他的雪球碰上了我。一大块沉沉的,可它顺着我的身体滑掉了,没有毁坏我球的形状。

桥下,在那难以看清的阴影里,有一只细颈玻璃瓶在蹦跳,它的上端被打碎了。因此它的样子预示着不祥。我为自己担惊受怕。我打算呼叫,呼叫援助,然而――我不能:我只是一只球。孩子们扔过来的雪球,改变了我前进道路的轨道,风驱赶着我,它一阵一阵地带着我赶着我,玻璃瓶在蹦跳,它无情地将尖尖的碎口对着我。

小编解读:

这篇文章用气球说明了“生命之轻”。“气球”时时受人摆布、不由自主,它的命运并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个“气球”的自诉其实是很多当代人的心理写照:缺乏归宿感和安全感,自身的脆弱和外界的强压让他们每一刻都恐慌不已……

作者叙述的事情极其简单:一只气球一路飘荡,最后将撞上碎玻璃瓶而毁灭。一个如此简单的场景被作者写进了许多深刻的哲理,首先归于作者的叙事手法。他选取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视角,把自己放在气球的位置来观察世界,于是,宁静的万物都暗藏杀机,树枝、石头、小孩都对“气球”的生命造成莫大的威胁。其次,身为导演的柯热夫尼科夫在散文中也运用了镜头语言。第一段中,气球缓缓落下是一个慢镜头,然后又依次用气球的眼睛(镜头),俯瞰人们、房屋、河水,看清楚窗子里的情形。镜头一路跟着气球,从树枝到柏油路,从河岸到桥下,有上下景、有前后景,空间开阔,转换自然。

同学们在看电视、电影的同时如果能留意一下镜头的运用,也许可以获得更多观察生活的灵感哦!另外同学们可以学着写写转变视角的文章,比如同样写家庭,以宠物、玩具或电脑的口吻来描述每个家庭成员肯定别是一番滋味,试试看,比较一下和平铺直叙的不同之处。

作家介绍:

彼得・瓦列利维奇・柯热夫尼科夫,俄罗斯散文作家、记者、影视导演。主要作品有散文集《岛屿》等。

三种境界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编者注:此句出自辛弃疾《青玉案・元夕》,原句为“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此等语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遂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王国维《人间词话》

王国维(1877―1927)

王国维认为,做大事业、做大学问,第一是要树立目标,有一个总体认识。“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既知长路漫漫,便得下定决心,将这条长路走下去。第二步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执着的追求、忘我的奋斗,直至憔悴消瘦,连衣服都变得宽大,这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心中的梦想啊!第三种境界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经过不断地磨练,多次的失败,某一时刻忽然灵犀一点、参透真谛。在旁人看来,多少羡慕他的“蓦然回首”是如何偶然而幸运,但其背后的用功之勤、平时的积累之深,又岂是常人所能坚持,所能想象的呢?

上一篇:度诺贝尔奖 下一篇:西湖七月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