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阴下的青春岁月

时间:2022-09-10 05:10:25

槐阴下的青春岁月

宿舍是一溜平房,分成两段,一边住男生,一边住女生。我所在的寝室住着6个人,都是来自各地的村子,带着农家孩子的朴实,在这里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着。每天晚上熄灯后,我们便开始天南海北地聊起来,在憧憬中勾画着未知的将来。这样的时刻,最安静的是安渡,他很内向,在我们高谈阔论时,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间或轻声细语地插上几句,然后便再次沉默。他的成绩在我们6个之中是最好的,也是最有希望考出去的。在这所高中里,由于教学水平及教学设施的关系,每年能考上大学的寥寥无几。

每天的傍晚吃过晚饭,安渡便会拿着笛子带上本书去后面的冈上,过一会儿便会响起悠扬的笛声。他笛子吹得好,在静谧的黄昏,在晚照之中,悠悠的笛声牵动着每一个学子的心。周六的晚上我们便聚在槐树下自娱自乐,寝室的另一位兄弟林飞便开始大显身手了,他能把一把破吉他弹得行云流水,大伙便纵声高歌。先是我们几个,然后别的住宿生也陆续加入进来,引得女生们在宿舍那边向我们张望。许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那歌声,那已成为我青春中最美的声音。

中午的时候,我们通常不睡觉,去操场上打篮球。寝室之间的对抗赛,打得热火朝天,浑然不顾头顶的骄阳似火。有不睡觉的女生坐在不远处的槐阴下观战,这更使得我们斗志昂扬。当我们在球场上你拼我抢时,杜寒锋一直是在场外微笑地看着。他是我们寝室中个子最高的一个,长得很瘦,从不打篮球。有时我们硬拉他上场,他也是接了两个球后便退出去,气喘吁吁满脸淌汗,我们都笑他辜负了自己的身高与名字。

我们寝室常有两个女生光临,那就是2班的柳芽和杨春梅。她们是罗瑞亭的老乡,一个村子出来的。罗瑞亭很少回家,经常是柳芽帮他把钱或咸菜带来。罗瑞亭家庭条件不好,柳芽常常把自己吃不了的饭菜给他。柳芽是一个很文静的女生,父亲是村长,她学习不好,虽然她一直在努力。按她的说法就是为了混个高中文凭,毕业后回村里当小学老师。当时我们常在背地里取笑罗瑞亭,说他和柳芽是天生的一对儿,罗瑞亭也不争辩。杨春梅是那种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女生,可是成绩却极好,稳居年级前三名,每天也不见她怎么努力,可能生来就长了个能学习的脑袋吧!她一来我们寝室,大家便纷纷逗她,她也不生气,唇枪舌剑地反击我们。最能和她打嘴仗的是我们的老六李晓松,他属于那种机伶古怪类型的,和杨春梅正好是针尖对麦芒。每次她俩的到来,都会给我们带来欢乐。

日子就这样走到了高三。生活一下子忙碌起来,活跃在中午篮球场上的不再是我们,而是那些高一高二的弟弟们,有时放下书,透过窗子遥望那一群生龙活虎的身影,仿佛就看到了流逝的时光。一成不变的是黄昏时安渡的笛声,到了高三后,他的成绩已跃居年级第一。只是他更加地沉默,一天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他的笛声多。有一天下午,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来学校找安渡,两年多来,第一次看见安渡的家人来找他。我看见在校门外面安渡和那个中年妇女激烈地争吵着,听不见说些什么,我还从来没见过安渡如此地愤怒过。最后,中年妇女领着女孩黯然地走了。回来后安渡沉着脸一言不发,我们谁也不敢去问他。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从他的笛声里听出了无尽的忧伤。毕业后我才知道那是安渡的母亲和同母异父的妹妹,她们生活在省城,而安渡从小就在乡下的奶奶那里。

有一天中午,我们决定要休息一下,暂时告别那些定理与公式,于是来到操场上,坐在槐阴下看学弟们打球。看着看着激情便涌动起来,便走过去要和他们打一场,就连杜寒锋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一比上赛我们不禁大为震惊,原来杜寒锋的球打得是如此之好,那技术真是太专业了,远非我们所能比。我们几乎是看着他表演,真不明白他原来为什么不打球。这时,杜寒锋又接到传球,只见他带球连过三人到了篮下,高高跃起,几乎是一个扣篮的动作,球进了!我们一片欢呼,杜寒锋落地时却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我们忙跑过去,只见他双唇紧闭,嘴角有血淌出来。我们全慌了,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学校的医务所,不久又送进了镇中心医院,说要住院治疗。

几天后杜寒锋转到了县医院,再后来他便退学回家养病了。原来他初中时就酷爱篮球,而且技术很好,有一次他在练球时篮球架忽然倒了,篮板正砸中他胸口,他当场便吐了血。他的肺受了重伤,休学了一年,只是再也不能进行各种体力运动了。一直到毕业我们也没有再见到他,有时我们看着他空着的床铺便会沉默下来,心底涌起无尽的感伤与歉疚。

离高考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杨春梅退学了。她父亲上山采石头时被石头砸断了腰,成了残疾,家里再无力供她念书,也需要她回去把这个家撑起来。以她的成绩完全可以考上大学的,她的最大愿望就是上师大,毕业后当老师。那天她和柳芽最后一次来我们寝室,一开始大家都沉默着,不知用什么话语来安慰她,也知道什么话语都安慰不了她。过了一会儿,她先打破了沉默,大声地说笑着,还上来打了李晓松一拳,说:“每次都是你最能说了,现在怎么不说了?再不说以后没有机会了!”李晓松抓着她的胳膊说:“你难受就说出来呀,干嘛要强迫自己笑呢?”杨春梅依然笑着,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不就是不能上大学了吗?天底下上不了大学的多着呢,不都活得好好的吗?”我们看见她眼中有泪光闪动,而柳芽已哭出声来。

杨春梅走的时候,只有罗瑞亭去送的她,一直送到家。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他们才是从小青梅竹马的。即使是在闭塞的农村,即使是在高中的忙碌岁月,感情的泉水还是在某些缝隙中汩汩流出,流淌成一条清清的河流。

那个7月过后,我们寝室只有安渡一人考上了,去了遥远的南方上大学。我去城里复读,剩下的都回到了各自的家乡,奔向了各自的前程。第二年我也去省外上大学,然后是毕业,在离家千里外的城市工作,人事音书漫寂寥,当年的同学都已失去了联系。记得曾对他们说过,要写篇文章记录那些在一起的日子,可一直也没有动笔,所有的点点滴滴充盈在心间,竟不知该从何写起。在这个夏天的某个午后,静坐在异乡的槐阴之下,忽然往事就如烟般将我笼罩,栖息在心中的那些旧时光全都鲜活起来,每一个曾经的日子都闪闪发亮。

我相信他们也一定会记住那段岁月,所有的过往都被时光沉淀成最幸福的记忆。我也相信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好,因为我们曾经拥有过那样热爱生活的火热之心。我会在每一年的夏日驻足回望,我会为曾经的兄弟姐妹们祝福年年!

上一篇:我们家的年终“10大” 下一篇:爱要怎么说出口(外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