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润土”的“旧约全书”

时间:2022-09-09 03:22:28

一个乡村青年回忆起自己的初恋,由此牵出的一段情感往事……普通的爱情故事,经霍建起导演搬上银幕,成为人们竞相谈论的话题。赞誉者认为“对于往日的情绪表达得像是乡村的流水一般漂移而多情,还有一种温馨的伤感”。批评者认为:“为了美化田园、故土,刻意回避了生活的残酷和艰难”。

霍建起执导的电影《暖》,2004年获得金鸡百花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奖和最佳编剧奖,在“东京国际电影节”上又一举夺得金麒麟大奖。导演霍建起,成为当今影坛一颗耀眼的“明星”。电影《暖》奠定了霍建起国际影坛名导演的地位,体现了霍建起导演艺术的风格。

一、运动或向往――无法遏止的梦想

“电影摄影是运动的铭文,是运动的一种写作――各种各样的运动。……影片的指导,它是一个涉及所有活动的总过程,一个分裂、排除、擦掉的涂层无意识过程”。

霍建起本是张艺谋、陈凯歌的同学。1982起到1992年十年间,与导演田壮壮合作,拍摄了著名的影片《九月》、《盗马贼》,与导演夏刚合作,拍摄了当时比较有商业价值的都市题材的影片《大撒把》、《遭遇激情》等。在1995年,他独立执导了第一部影片《赢家》,在国内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获得当年中国电影金鸡奖导演处女作奖。实现了隐藏在心底多年的梦想。他在访谈中说:“他们(第五代)的艺术看法和判断对我是有影响的”。对霍建起来说,走出第五代辉煌之下的“影响的焦虑”,寻求自己的新路,成为当务之急。

电影《暖》2004年获第16届东京国际电影节的最高奖――金麒麟大奖,也非偶然。

影片《暖》的魅力在于题材。新颖的题材,无疑为拍摄优秀电影作品奠定基础。一片乡村姑娘的情感,一段充满泥土气息的浪漫温情,在一个日趋喧闹的工业化社会“语境”出现,其感染力,不言而喻。当然,新颖的题材的使用总是有一定的限制。电影家们开拓新颖题材和开创崭新的技术形式,理应成为电影发展的通道。

乡村田园景色,增添影片艺术魅力。电影开头:男主角井河骑着单车迎着镜头过来。结尾:井河独自行走在摆动的芦苇丛中,选景具有动感效应和象征意味。衣着褴褛、步履蹒跚,弯腰驼背柴架的粗俗女人,与十年前的青春漂亮形成反差。一幅苍茫的乡村风光。自然景色与人物的心境相互映照。“电影本质上是大自然的剧作,没有开放的空间结构也就不可能有电影,因为电影不是嵌入世界之中,而是替代这个世界。如果不以某些自然物为依据,银幕就不可能为我们制造空间的距离感的幻影”。

如果说,《暖》画面展示的自然的美景,给观众以视觉冲击的话,那么,影片特别的声响给人听觉上的撞击。弦乐、管乐的交织,悠扬而凄美的笛声,多次出现的雨声,配合着大自然天籁之声,舒缓悠扬的旋律,时而表现出田园牧歌式的平静,时而又呈现出乡野粗犷的激越,生命的形式悠然升落、起伏,捉摸不定,观众的情思起伏、跳跃,在灰蒙蒙的雨色和唏唏呖呖雨声中,感叹女主角暖的命运,思考人世间的苦难。

霍建起说,“我在《暖》中就想把这样的诗意感伤化在那段想象的往事中”。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霍建起导演艺术“新主张”。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没有尖锐的善恶对比,于平淡中见力量。霍建起追求生活的诗意之美,表现的是淡淡的忧愁和感伤。然而,透过霍导作品的温情面纱,可分辨霍导审美背后隐匿的冰冷的叙事逻辑,那就是:城市/乡村,现代/传统,男性/女性的对立思维。

二、运动或逃避――乡土背离中的无奈

一方面对乡村田园神话充满乌托邦式迷恋和向往,又一方面对乡村表现出拒斥、厌弃和逃离。霍导演无意识情感倾向,在《暖》表现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来。乡村即是苦难和落后的代名词。影片中每一个人物角色,都无一例外地具有对乡村厌恶和逃避意识。小武生作为省剧团演员“下”乡演出,不费吹灰之力俘获乡村青春少女之心。与其说,女主角暖对小武生产生爱恋,表示乡村姑娘对现代艺术“美”的憧憬,毋宁说,她代表乡村青年女性对城市文明的向往,代表一种乡土文明对城市工业文明的渴求,对于乡村苦难寻求解救的一种挣脱。小武生带走了暖温情,躲避乡村,一去不再复返似乎无可厚非,可是,作为乡村本土姑娘暖,在极度失意情况下,依然对与自己青梅竹马的井河表现出不够温情,并提出“除非你考上大学,我才能嫁给你”。当井河眼看着心爱的暖儿那样痛苦地等待,唯有劝她:“我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哪会看得上咱们?”一句话道出心中多少痛楚和无奈,仿佛爱上城市人就是另一个时空的事情。而实际上,在井河内心深处,希望离开乡村贫瘠之地,何尝不是他心底意愿。可见,挣脱乡村苦难的愿望,不仅是暖们的必然选择,因为城市优越于乡村,城市高高在上、乡村低低在下,城市可以随意贬低、欺压和蔑视乡村,城市能够对乡村居高临下,乡村只能对城市居上仰视。而且也是大众(包括观众)向往城市、脱离乡村的集体无意识。希冀融入现代城市文明,成为人们心肚自明、心照不宣的心理情结。井河考进大学,受全村上下夹道欢送,他十年不归无疑是显见的例证。

美国S・J梭罗门曾说“动作不是逐步引向复杂的高潮,而是立即开始,……有时影片让我们相信,片中人物并不深刻理解自己生活的显示,因此无法明确说出他们为什么会对生活作出那样的反应。……以客观现实作为检验非现实主义段落的试金石”,“在现代电影中,运动或活动部分取代了程式化的情节。……从本质上看,现代主义主张采取一种适应现代生活观的方式来讲述电影故事”

尤其揪动人心的,影片中出现的小女孩,她的表情、神态,她的不多的语言和动作,一举一动,无不牵动观众的心。小女孩这一角色的适时出场,可谓霍建起导演艺术的神来之笔。小女孩吃完井河带来的糖后,把糖纸贴在窗玻璃上;对井河描述城市时那充满好奇的眼神;最后离别时,怯怯地站在井河身边的小女儿嫩嫩的声音:“叔叔,爸爸说让你带我和我妈走。”天真的孩子,刺痛了井河的心。他终于落泪,也同样刺痛了观众的心。是啊,多么纯真的孩子啊。多么苦难、可怜的小女孩!谁能帮助她脱离没有尽头的苦海?

《暖》的导演霍建起常说,“生活是无奈的,但诚意十分重要,人在旅途中需要彼此理解与关怀,常怀忏悔或心存感激才能够心安理得”。

可以肯定,没有小女孩的适时出场,影片艺术感染力将会严重削弱。

三、运动或承担――忍耐苦难即是奉献

在导演霍建起眼里,城市是现代的先进的、富有物质文明的、令人向往的天堂,而乡村是传统的落后的、贫穷苦难的、只可供精神回味的虚幻之乡。如果说,影片《暖》毫无隐晦地表达了城市对乡村的强势胁迫和诱惑,那么,《暖》同样也温情地表述了男女性别意识上的悬殊和分离。《暖》叙事的性别意识十分可疑,因为作品扩大了男女性别的差异,体现出强烈的女性主义倾向。

首先,在叙事结构上,一个女子和三个男人的故事。这样的叙事模式,在传统中国文学文本中已成固定套路,通俗言情小说尤 其表现突出。三个男人围绕一个女子为中心展开故事,结构本身就体现了女子非同寻常的文本地位。女子,在叙事文本别地“闪亮登场”,极其可能地表现为一种文学“符号”,一是作为神圣的“美的天使”化身,一是作为身经创伤和苦难的“魔鬼”代表。显然,《暖》中,暖是漂亮出众、能歌善舞的美丽女子,人们都能喜欢和迷恋上她也是十分自然的事。然而,单单一位美丽女子,不足以让喜欢和迷恋上她的男子共同平分(可以相信喜欢和迷恋上暖的男人也绝不只是小武生、井河、哑巴等他们三人),那么,谁该对暖俘获拥有优先的权利?当然是小武生,因为小武生先期地拥有了城市文明权利。可以设想,倘若井河同样早先一步考取大学、占据城市制高点,那么,小武生与井河之间一场争夺“美”的决战可能就无法避免。尽管最终的结局也可能两败俱伤或者握手言和相互礼让,这使我们想起了沈从文的《边城》。所不同的是,美丽女子翠翠与另外两兄弟都是真诚互爱为基础。小武生与井河对暖的爱恋,很难说存在真诚的感情。暖为三个男人肢解瓜分,也使我们想到鲁迅《祝福》里的祥林嫂,除了绝望地到处诉说博得同情之外,却还心中保留一份爱的真情。哑巴,在影片中,应该说最不应具备爱的资格和条件。哑巴的登场亮相,可以说是作为丑陋可怖的一种形式符号出现。若非衬托暖前后变化的命运,本就属于多余人物。偏偏就是暖极其憎恶的哑巴,最后取得“美”的角逐胜利。观众能为暖的命运深表同情,同情之余不乏惋惜和无奈。

其次,在情感的表达上。影片中,暖没有独立的个性,缺乏自主的人格,她希望有一个让她逃避乡村现实的男人,可以承受任何一位异性的“捕猎”。当她最后的一线希望破灭之时,就无奈地忍受与哑巴一起生活。把走出故乡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几个男人身上,所换来的只是希望的破灭和人生的宿命。暖,由于被动且无奈,只能由一位漂亮能干的“美丽天使”,被生活的齿轮碾压得残缺乃至细碎的粉末。

影片《暖》注重表达一种感伤、一种淡淡情绪,尤其注重唯美的形式,而不经意间忽略了社会价值的探讨,暴露了导演艺术价值观念上的认识偏颇。霍建起电影注重表现一种处于边缘地界的爱情伤感。作为“第五代”、“第六代”承上启下的导演,霍建起凭借对日常生活中普通人情感的特别关注,贡献了无愧于时代和人民的艺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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