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战巨人之旅

时间:2022-09-08 04:15:59

“曾华锋于当地时间14日上午10点完成全部332公里比赛,用时143小时43分48秒,位列266位!他成为第一个完成全程332公里的中国选手。”9月14日,巨人之旅的赞助商意大利泰尼卡公司了这条激动人心的消息。作为主角,我蓦然回首,恍然如梦……

第一赛段

在大雨冰雹中前行三座大山如履薄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9月8日上午,大雨滂沱,在意大利奥斯塔自治区小镇库马约尔的起点前,上演着父子拥抱、夫妻吻别、朋友相送的古老而时新的一幕。

第一赛段长48.6公里,累计爬升3996米,主要任务是翻越三座大山,其中两座超过2800米。前面两三公里是在镇里的公路上跑,观众布满了街道,“Bravo!Bravo!”鼓励声、加油声和牛铃的甩动声连绵不绝,响彻小镇,宛如狂欢节。当地人非常热情,凡是看到我们过来,无一例外会加油、打招呼,并在整个比赛过程中贯穿始终。

进山后,道路变得崎岖、陡峭。706位选手鱼贯而上,距离没有拉开,甚至是人挤人。在撒泡尿的功夫,一二十人就“噌噌”越我而上。陈漱文在前面几十米处,拐弯时,我冲他喊了一声,他挥挥手,我也没有奋力追赶。再见到他时,已过两个赛段,已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一座山海拔2571米,出现在离起点8公里处。这些数据我不用看地图,都已经背了下来。山体很庞大,跟北京的灵山真的有一拼——开始是杂草、灌木、树木,然后是落叶松,2000米左右出现草甸、鲜花,一直绵延到山顶。行至半山,低沉的天空中,一架直升飞机“嗡嗡”地盘旋而去;巨大的山体上,全副武装的越野选手极速行军。霎那间,让人想起烟硝四起的战场,想起陆空两军联合作战,气势磅礴,锐不可当!虽然要直线上升1347米,但这座山并不算难。一则是海拔较低,植被丰茂,路况较好;二则是比赛之初精力充沛,我强敌弱,遂一举攻克。山上没有补给站,有的选手在山顶休息、吃喝,我也坐下来吃了根烤肠,并活动下腿脚。

跑过高山草甸,跑过土石路防火道,一路下行到小镇,配速回到每公里五六分钟。央视九套极致玩家的王博把摄像机对准我说:“跑得不快啊,是不是压了速度?”我笑嘻嘻地说:“全国人民都怕我冒进,那我就慢点跑,我走行不行?”沿着城镇的公路跑到位于17.5公里的补给站。我坐下来,吃着东西,并四处张望,竟然发现杨源站在不远处。“跑得够快啊!”我想。补给站正在放音乐,杨源一边端着杯子喝着饮品,一边兀自舞动着身子,似乎迷醉在其中浑然忘我。我大喊:“杨源!”没有回应……

第二座大山出现在离起点29.5公里处,海拔2857米,直线上升1400米。这个高度和小五台接近,因此心中还算有数。走到半山腰时,“噼里啪啦”下起了冰雹,比米粒大,比黄豆小,白莹莹的,“大珠小珠落玉盘”,撒满了赛道。我啧啧称奇。

赛事因大雨、冰雹、大风、低温变得艰难和凶险,每次在悬崖峭壁上行走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诚惶诚恐。赛前看过的视频和照片,还有完赛者的讲述,都没有将安全作为一个重点来强调。实则,每座山的最后百米都很陡。好在是白天行进,选手较多,没有感到恐怖。

最后一座山Crosatie海拔2829米。上山并不难,爬升有800多米。但下山的路全是石头且陡峭,张牙舞爪似恶魔。2010年冠军Ulrich Gross告诉我们,上升不是最艰难的,下降才是。这和中国流传已久的“上山容易下山难”如出一辙。道理我们都懂,但只有身临其境时才有刻苦铭心的体验和记忆……

第二赛段

抵达全程最高峰惊闻跑友杨源遇难

雨仍然在下,不过大雨、中雨已经转为毛毛雨。借着头灯的光,可以看到细细的、白白的线状物滑落。地面湿漉漉的,有草的地方能踩出水来。好在高山泥土不多,不像中国的黄土高原或南方的丘陵地带,一旦下雨就泥泞得难以行走。第二赛段长度为53.5公里,累计爬升4141米,主要任务是翻越三座大山,不过海拔明显比第一赛段高:2854米、3002米、3299米,每座山至少要直线上升1200米,最高的超过1600米!并且,巨人之旅的最高峰就出现在这个赛段。

虽然是夜行,但选手的距离依然没有拉开。尤其在上山途中,一盏盏头灯彼此辉映,蜿蜒前进。也有些闪亮处不是头灯,而是路标的反光条,它们是静止的,小小的一团,头灯则是移动的,光照范围也稍微大些。由于第一赛段跑得较多,平地和下坡基本在跑,因此膝盖上方的股四头肌有些反应,臀大肌也略有不适。为谋求长远发展,我降低了第二赛段的目标,能在16小时完成即可。行进时以走为主,只在路况好的平路和下坡跑一跑。

第一座山不算难,只是下坡有点陡。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抬头望天,满天星斗,其中呈勺子状的是北斗七星。记得2004年在北京门头沟第一次参加100公里越野赛时,也看到了北斗七星。时隔9年,物是人非,只有它明亮如初见。6点,天蒙蒙亮,尽管太阳还没露出脸来,但山与天相接的轮廓中已经能看到呈波浪式的光芒。半小时后,旭日爬上山头,将山间的沟沟坎坎全部照亮,雨天终于结束了!

晴空丽日下的阿尔卑斯山像天使,像美女,撩开温柔的面纱,将婀娜多姿、美妙绝伦的身段展现在我们面前。以前在视频中见到的蓝蓝的水泊、绿绿的草甸、绵绵的山体,一一呈现。每每抬头,都有“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观感。

爬第二座大山的时候,尚没感觉到太多难度。多数上升的路都是“Z”行,增长了距离,但减小了坡度。只有最后一两百米直接爬升最为陡峭,体力弱的常常爬一会就站在路边,拄着双杖,“呼哧呼哧”喘几口气,再接着上去。

第三座大山也就是最高峰的登攀之旅较为漫长。在一个马蹄形的群山中绕来绕去,偶尔回首才发现已经绕了很远,但最高峰依然遥遥在上。最后的强攻来得很猛烈,海拔显示抵达3200米的地方时,以为登顶,实则还有一个山头高高在上,于是继续埋头苦干。

百米的山头有何难?非也。巨石横陈,狭路只有30厘米宽,全部为不规则的石头。左侧是70度的大陡坡,乱石穿空,掉下去必将粉身碎骨。好在,右侧打了保护绳。我没扶绳子,而是用双杖一点点撑稳,再往上走。百米山头耗掉我一二十分钟!18点40分许,我完成第二赛段,抵达102公里处的大站Cogne。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正准备找床位睡觉。忽然,看到前面有位熟悉的选手,那不是陈漱文吗?他脸色黑得吓人,拉着我走到一旁,低声说:“杨源去世了!”我大惊,第一反应就是:“去世?心脏病?猝死?”

陈漱文回答我的却是:“下山时,摔了下去……”9日,举办方公布杨源遇难的消息:“在Crosatie垭口下,有一位运动员在意外事故中去世了。‘巨人之旅’举办方向该运动员致以最深切的哀悼。”

“这旁边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只有你和我不知道。”陈漱文说。泰尼卡和极致玩家的工作人员担心影响我们比赛,一直隐瞒着消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我倒吸一口冷气,杨源走过的路我必然走过,所有抵达这里的选手都走过,谁都有失足的可能性。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怎能不震惊?!怎能不沉痛?!

第三赛段

深夜独行峭壁间儿子照片成为护身符

我痛,我困,我怕,但我还得跑!深夜,我告别温暖的补给站,冒着细雨含着泪水踏上征程。第三赛段长46.6公里,累计爬升3348米,只要翻越一座2827米的山。在茫无际涯的大山中,我借着头灯的光亮,沉重地向大山走去。这个赛段相对容易,只要翻过那座大山,就有长达30公里的下降。基本不结伴前进的我,选择了结伴。一出门就跟上一位意大利中年男子,并用简单的英语聊着。常常是这样,前面有人,后面有人;前望有头灯,回首有头灯。我感到很安全,很踏实。

这样的局面维持到山腰的补给站。这个补给站本是当地的酒吧,先经过一个摆有桌子和椅子的小厅,再拉开门进到大厅。吃点东西,喝点水,有些困,遂在圆桌旁坐会。沙发上,一位男子正在侧着身子缩着腿脚酣睡。我取下头灯,摘下眼镜,想趴着眯一会儿。

居然睡着了,醒来时已过20分钟。原本满屋子里都是人,这回呼啦啦全部不见了!难道是黄粱一梦?难道要一个人上路?我头疼极了。好心的店老板送我出门,并给我指路。意大利人本来就很热心,听闻杨源遇难后,对中国选手尤为关照。我硬着头皮,迎着一个个反光条走去。速度提了提,因为我知道前面肯定有选手。只要我有足够的速度,就能追上。

孤单地行走,满脑子都是杨源遇难的事,眼前全是杨源流血的头颅。我对自己说:“求求你,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但还是止不住想……我把一岁半儿子的照片装在防水袋里,带在身上,途中会经常和他“聊天”:“宝宝,天黑了,咱不怕,爸爸久经沙场,怕什么呀!”“宝宝,爸爸一定活着回家,我爱你还没爱够呢!”大山如约而至。虽然这座山超过2800米,但没有太多石头。下山途中陆续见到一些选手。经过一个长满杂草的小坡时,困得不行,绕到草坡后面向阳的地方,将风衣的帽子戴上,和衣躺下,一会就睡着了。我看到了妈妈,刚想喊,就醒了。

第四赛段

高山失温,蜷缩补给站10小时苦候黎明

只休息了两个半小时,我立马踏上第四赛段——长51.6公里,累计爬升4107米,要翻越五座2200米以上的大山,还有好几座2000米以上的山犬牙差互,难度和第二赛段有一拼!

第一座山海拔2224米,位于赛事半程166公里处。山并不高,和往常一样,抵达一个1900多米的垭口时,发现不是最高峰,于是穿过去,后面是一片广阔天地——望不到头的乱石堆。经过一片乱石,发现左侧有十几米高的空档,右边打了白色的保护绳。我小心通过后,很担心陈漱文,因为他可能会在黑夜通过此处。

又上了一个山脊,发现仍然不是最高点,大约还有百来米的爬升。这时,人完全暴露在山脊上,无遮无避。一阵大风刮来,抽得脸生疼,把身上的热量都卷走了,禁不住一阵哆嗦。黄昏已至,夕阳西下,温度骤降。我沿着山脊左翻右绕,朝着最高峰一路攀爬。

风越来越大,瞬间风力能到五六级,体感温度接近零摄氏度,而我只穿了一条裤子。前几个赛段,背包里一直有备用长裤,但温度尚可,没有用上,后来就懒得带了。没想到,这座平平常常的山变得如此寒冷阴森,让人猝不及防!好在,前面是166公里的补给站,我像见到亲人一样,快速奔过去。一番补给后,看看天还没完全黑,我站起来,按亮头灯,想再赶点路。

然而,刚走出补给站,下行二三十米,我就冻得全身发抖,手根本不听使唤。一阵恐慌!如果继续走,身体肯定会马上失温,有生命危险。北灵山的夏子和东灵山的两位小伙子都是失温而死。我并不了解失温,以为只要加上衣服就好,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会连手都动不了,更别说从背包里取衣服穿上!好在,脚还能走,于是赶忙退回补给站。

补给站是木质结构,布局挺有意思,里里外外有好几道门,像密室。里面有一个咖啡厅,可以坐几十人。咖啡厅尽头,是一个个房间,上下铺,共四个铺位,可以睡两小时。然后,工作人员会把你叫醒,让位给其他选手。楼上则是个大通铺,可以睡一二十人。

工作人员问我要不要睡觉,我说睡!他领我到一个四人房间,指指上铺,示意我睡那。脱了鞋子,爬上去,衣服也没脱,盖上毛毯,迷迷瞪瞪睡了一个多小时。看到时间将至,干脆提前出去,省得来叫我。

坐在大厅的长凳子上,正准备趴在长桌上休息,陈漱文进来了!我喜出望外,终于有人可以说说话、做做伴了。陈漱文说,他摸黑爬上来,在那片乱石中差点滑倒,但好像被人托了一把,没有掉下去,想起来仍然心悸。

陈漱文用英语与工作人员交流,获准和我一起上二楼睡两小时。陈漱文瑟瑟发抖,足足抖了个把小时。我将自己的毛毯扯过一半,盖在他身上。他说,里面的衣服全湿了,没换。两小时转瞬即逝,我们被工作人员叫醒。哎呀,真的不想起来!

又回到大厅,趴着睡了会。补给站里的人出了又进,进了又出,已经换了好几拨。外面的风“呼呼”地响着,盖着毛毯都冷。我知道身上的装备不足以支持夜行。陈漱文也不想走夜路,于是继续央求工作人员,让我们睡一会。正好有空位,工作人员满足了我们的愿望。

那一夜非常漫长,黎明迟迟不肯到来。两小时的休息时间又到了,再也不好意思睡了。陈漱文有一套防水、保暖衣物,就将一件一次性雨衣给我。我“悉悉索索”穿上,再将急救毯裹在腿上,走出补给站。途中,一名外国摄影师说:“You’re like a soldier(你像一名战士)!”可我觉得,自己更像个一名逃难者。

第五赛段

大雪将至,紧赶慢赶伤病悄悄萌芽

在200公里的大型补给站,常年在北京工作的意大利人马笛娜告诉我,当晚山上预报有雪。我心头一紧。好不容易盼来天晴,山上却要下雪,雪后的山路必将湿滑无比,低温下还会结冰,滑坠、摔跤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刨去天气因素,本赛段难度较小,从 Gressoney St Jean到Valtournenche,距离只有36公里,在所有赛段中最短;爬升只有2600米,主要是两座大山,海拔分别为2776米和2770米。为此,我加快行军的步伐,争取在天黑前、下雪前拿下第一座大山。翻过几个大坡,爬升进行得很快。路边溪水潺潺,和霞慕尼的牛奶河水一模一样,都是雪水融化形成。山上有许多岩石,里面含有各种矿物质,将雪水染成了灰白色。但这里的矿石是不准开采的,因此生态保存得非常完好。

稳稳地走在队伍当中,徐徐地超越选手。不过,还差两三百米直线上升时,夜幕逐渐降临。看来,天黑前登顶的计划泡汤了。好在,离巅峰已经不远,遂打亮头灯,快速攻下。山上没有飘雪,甚至连风都没有,清静怡人。繁星点点,镶嵌在深蓝色的苍穹。秋月如钩,悬挂在山尖上……

连续几天的疲劳作战和不断下坡,膝盖产生不适感。同时,每只脚的后跟侧面都有一个水泡。另外,双脚还有9处擦伤——类似茧子,厚厚的、硬硬的,走路和揉搓时会疼,像针扎,像光脚踩在石头上。

第六赛段

膝伤发作,脚板痛如针扎,绝望时不禁怒吼

古人云“行百里者半九十”。第六赛段长度为47.2公里,途中有十几座2000米以上的山,累计爬升说是2702米,实测超过4000米。难度足以和二、四赛段相当!膝盖和脚板的反应越发明显,平缓的下坡也跑不起来。气得我横下一条心向前猛蹿:“疼,我叫你疼!”停停顿顿,摇摇晃晃,费死个牛劲翻越了一座2175米的山。不妙的是,下坡时膝盖有疼痛感。

坐在路边,失望地捶着腿,揉着膝盖和脚板。三四位正在徒步穿越的意大利男子看到了,停下来,嘘寒问暖。我指指脚板的擦伤处,一位男子拿出创可贴,我表示不需要,这个我也有。另一位男子拿出两个水泡贴,并取出一双卡帕的长筒袜子给我。换袜子确实是解决起水泡的好办法,我在此前的比赛中运用过。我说,我给你钱吧。他连忙摆摆手:“No!”他问我遇难的杨源是不是我的朋友?我点点头:“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要完赛!”他的援手为我解决了燃眉之急,让我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接着,又翻越了一座2300米的山。下山时,膝盖疼得要命,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我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退赛,却怎样都难以按捺心中的不甘。我满腔怒火,对着群山大吼:“啊!啊!”比赛难道就要这么结束吗?!4300公里难道就这样白练了吗?!

在石头上坐了会,揉了会。冷静下来后,算了一下,距离关门时间还有四五十个小时,即使一个小时只走两公里也可以完赛。我需要进一步观察身体的状况,祈祷膝盖、脚板的伤不要恶化。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能走,哪怕一步步挪,也要挪到终点!

一步步坚持着抵达补给站。短短一两公里,花了四五十分钟!明知不是医疗站,我还是心存侥幸地问一位女士:“有医生吗?”她关切地问我哪里不舒服。我撩起长裤,卷至膝盖上方。她拿出一卷纱布,缠在我的膝盖上。又取出几小片镇痛解热的阿司匹林药,问我吃过没有、能不能吃?我说吃过。将一片药溶化后,喝下。这个赛段比想象的难很多,不断地在2000多米的山体上爬上爬下。走过了多少座山,已经记不清。海拔图上每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起伏,就是一座大山。

在这个大型补给站,我碰到了一位剃短了胡子的年轻医生。他查看了伤情后,和Roby说了几句。Roby有点紧张:“医生认为你的伤很严重,建议你退赛!你现在走路能走稳吗?”我急了:“退赛?!不行,我能走!”我“噌”地翻身站起来,做出很轻松的样子。

经过会商,医生最后同意我治疗后继续比赛!医生指出,膝盖包扎、上药是有问题的,应该冰敷!于是,先后冰敷两次,吃了两片阿司匹林,并用肌胶贴固定住。他充满信心:“你的膝盖会像新的一样!”他又将水泡里的液体用针头吸走,再涂上消炎药水,贴上水泡贴。

第七赛段

第一缕晨光被唤醒,最后10公里边跑边流泪

只剩下最后一个赛段,只剩下48.8公里,只剩下最后两座大山累计爬升2880米,还有29小时关门。库马约尔就在不远处!终点的方门就在不远处!愁云消散,伸展下腿脚和膝盖,疼痛有所减轻,尤其冰敷后的膝盖,不敢说“像新的一样”,但消炎迅速,疼痛大减。极致玩家的冯导和大刚跟拍。我放慢步伐,尝试着享受享受比赛,在最后一个赛段多拍点照片和视频。

三人行的队伍多了些许快乐和笑声。按照大家的节奏走,自然不快,但保存了体力,为完赛打下了基础。几小时后,我们翻过垭口,来到最高点。回望,全是山峦;前望,小镇就在脚下。不过,实际下山距离长达14公里,还得有一番折腾。

在一个小补给站前面的空地,我们被吸引住了——一个长方形大火炉,里面烧着木炭,上面盖着铁板,铁板上是一块块牛排,喷香扑鼻!大刚专心地拍着,我和冯导则进去大快朵颐。牛排已经切好,一块块的,热热的,盛在透明器皿里,分外诱人。我夹了一块,取了点面包片,一咬,真香!旁边有红酒,冯导禁不住倒了一杯。

13日20点左右,到达303公里补给站。2012年,由于雨雪天气,道路结冰,举办方叫停最后29公里赛段,提前结束比赛。如果没有雨雪,如果举办方没有叫停,三位中国选手完全有能力完成全程。在沉沉的夜色中,我们踏上最后的路途。边走边倒数公里数:28公里、27公里、26公里……每走完一公里就少了一公里,就多了一分胜算。

越走越疲,毕竟凌晨只睡过两个多小时。深夜,我们步履沉重,绕过一个湖泊,来到有亮光的补给站。时间已经指向14日凌晨1点多。那一觉,我睡得昏天黑地,香甜无比。

最后一座山峰海拔2936米,是我们要面对的最后一道关隘。它来得如此缓慢,缓慢得令人心焦!最后百来米非常陡峭,坡度达到七八十度,全是岩石构成,异常艰难。举办方在这里拉了长长的保护绳,足有近百米,一直绵延到山顶。我一手拿着登山杖,一手拽着保护绳,一步步地向山顶攀登。14日清晨5点,我们顺利登顶!这意味着巨人之旅的爬升基本结束,曙光就在前面!

下山,下山!我快马加鞭,试图在144小时也就是六天六夜之内回到库马约尔。疼痛没有中止,我边跑边恨恨地说:“你疼吧,你疼也疼不死我啊!”这些年,我参加了许多比赛,克服过许多困难,但如此集中地承受疼痛、困乏、忐忑甚至恐惧还是第一次。我像经历了一次地狱般的行走,像吃完了一生的苦,精神上的压力,夜跑的压力,令我一次次陷入困镜,又一次次绝处逢生。

黎明时分,第一缕晨光终于照亮了勃朗峰。最后10公里,我撕掉雨衣,一瘸一拐地奔跑在山间,看朝霞如何一点点染红白雪皑皑的勃朗峰,任阳光打在身上泪水流在脸上,泪水中有对遇难者的缅怀,有对往昔时光的留恋,有对未来的憧憬,可谓悲喜交集!10点钟,我冲过久别的方门,向来自全世界的选手、观众和记者宣告——中国选手在历尽磨难后不屈不挠地从起点来到终点,走完了杨源没有走完的路,完成了世界难度最大的越野赛。

随后,陈漱文携手中国香港选手曾庆坚难兄难弟激情冲线,用时148小时21分25秒,排名370位。中国10名选手仅我们3人完赛。“巨人之旅注定是阿尔卑斯的传奇!”据有关人士统计:706人出发,383人完赛,包括38位女性,完赛率54%,两位最后完赛者受到男女冠军的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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