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南诗旅(组诗)

时间:2022-09-07 07:18:08

在旷野中,沿低处的海拔与杂草相拥西行

呼啸的凌冽之风挟裹着冰雹

两肋插满尖锐的锋芒,痛在叶脉间游走

叶片骤然黑绿,它们合力托起头顶的

花蕾,在杂草倒伏的中独自摇曳

内心蓄积的霜雪,满含百草根的

苦味,这精华的养分将会催开皱褶的笑脸

环视十万雪峰的挤兑和神秘的指令

那一支支傲骨可以抵御寒冷的风暴

却抵挡不了明晃晃的阳光笑里藏刀

这种以苦为乐的植物,原来也是一种草

它们潮润冰凉的花朵,有降温清火的功效

我最终没有看到它们头顶的

花蕾,在风雪中怒放拯救人类的自尊和孤傲

它被太阳榨干了苦水,成了鲜活的标本资料

在青藏南部游历,海拔不断抬高

我的头颅,四千三百多米的甘德

我与英雄格萨尔雕像以及东吉寺相遇

空阔的场地上,一排白塔撑起蓝空

一群群乌鸦和鸽子,在寺院的屋顶翻飞

寂了的街道上

一只只流浪犬嗅着对方的身体

静谧的空气,映衬着霞光中水墨的流动

我的心像西柯曲一样安详清澈

甘德,山坡的经幡在风中唱着颂歌

我在高反的布控下,策划向达日跋涉

达日,怀抱云端的黄河

奔向太阳最后的去所

我被无边的慢紧紧地、紧紧地搂抱着

然而,那头白熊却在我的梦境突然出没

它在凌晨摇头怒吼,挡住我山谷间的去路

窗外遍野的大雪之上

黑色乌鸦谋划黑色的阴谋

在距达日一步之遥的当口,逼我

节节退回原路

雪山之下的蛮荒村落,是我的住所

没有院墙和围栏,只有屋脊上

一缕淡蓝的青烟

我的祖辈背依雪山,聆听高空神鹰的口谕

怀揣青稞液体与牧犬、羊群、牦牛夜不归宿

记忆中的母亲贫穷、朴素、质朴、美丽

她的拉伊,风雪中传送清草的气息

父亲走进了雪山,母亲后来也走进了雪山

我的内心疼成一片蔚蓝

夜空的星子泄露伤痛的光焰

从此牛羊消失,青烟消失,牧犬寻找寺院

那黑夜中的霓虹,她怂恿我的欲望和野心

舞场、红酒、欺诈、谎言、钟点房

我炫目于黑色人群的漩涡,透支干净的

心灵。我困了倦了

我的心率衰竭,我的骨骼老化,父亲

我想嗅你青稞液体弥漫在青烟中的酒香

我的鼻腔酸困,我的心脏

疼得一阵阵的紧缩,母亲

我想倾听你风雪中传播青草气息的拉伊

我铭刻着你最后回头蔑视我的眼神

牧犬,你寻找的寺院,深藏在

茫茫的雪山之中,雪山啊

我逃离你的宗教你的安详你的清风

我如今病入膏肓,请接纳我不祥的肉体

以天葬的方式,让秃鹫收留吧

我知道回家的路要比出走时更为艰辛

让我听着猎猎的经幡,瞑目于雪山间

遥遥的归途

那些影影绰绰的人,翻越千山万水而来

残破的灵魂不堪负重内心的行踪

那些魂不守舍的人,像海默尔症患者

他们找寻着什么但又不知再找寻什么

他们沿返乡之路围着寺院和白塔磕起长头

磨破了华丽的衣服,露出了带血的肌肤

云丝环绕着佛塔,金身的大佛高坐莲花

风铃的乐音,使他们屏住呼吸一语不发

雪山、祥云、佛塔、莲花以及檐角的风铃

坐落在深山老林,静观岁月更迭风云变化

是谁将迷途的人群,指向亘古的雪峰

他们含泪呢呢喃喃,大佛从不开口说话

这父母精血的钙化物,洁白而锋利

它一直蜗居在我黑漆漆的洞穴里

帮我剔下骨头上的肉丝,咬开坚果

承受窝在内脏的嗳气熏烤,被酒精浸泡

我一直压制着它咬牙切齿的怒火

深知它早年咬过亲人、朋友和敌人

以及手握重权者的后果,做人变得温和

可它最近遭到内火的挑唆,抗议我的懦弱

欲捍卫游荡在欧洲上空的幽灵的魂魄

我反复思忖之后,再也不敢让它旧事重做

忍着泪水,对站起来的挑事者

记神经摘除大过

让它失去对所有食物的试探和敏锐的知觉

我将在慢慢的疗养中,开始心平气和的生活

九个陌生的拼车人被一个藏族司机引领

穿越静谧的青南群山、金色河谷、草原

和丘陵

天空越来越低,人群越来越少

她们谈论历史、地理和宗教,没人争吵

像刚刚逃出内心的城堡

黄昏时分,抵达玛沁,我在格萨尔雕像前

搜寻,阿尼玛卿雪峰,雪国安恬的女神

一直站在青南高地,凝望鹰子们在暮色中

扇动的翅翎,我一路翻山渡水

像一枚深秋金黄的叶子,熬过了四季岁月

的拷问,从时光之树悄然滑落

风尘仆仆,沿着她的经轮声

在子夜之前赶回家中

一边是天神布下的一线天巨峰

――上帝要阻断谁的归程

一边是珠姆弓腰攀山高擎着群星

――欲为格萨尔点燃桑烟引路

峨马河细小的腰姿,被它们加持

纯洁而清冽,厚重的藏袍遮不住内心

流动的春潮

零星的帐房与牛羊,黑色的石头与金黄的

秋草,在暮色中侧着双耳,聆听峨马河

淙淙的欢笑,藏獒的吼叫

引领着盘山而上的灯火

峨马河的清冽洗净了众生的内心和头脑

那些珠姆的追随者,更像是无边黑夜中

的朝觐者,怀揣星光

将自己的迷茫深观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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