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茸七林:藏地净土红雪莲

“弯弯的故乡路，虽不能常常把你走，那牧歌悠扬的小路，却在我梦中牵挂；亲亲的故乡水，像一碗故乡的酒，那浓浓的芳香，日夜陶醉着我的心……”云南省军区某边防团军务参谋格茸七林，心里静静流淌着这首《思乡情》。在2013年万家团圆的除夕夜，站在值班室的窗口，望着夜空中升腾起的烟花，他的眼眶湿润了。这个春节让他格外揪心，瘫痪了24年的阿爸龚曲吹扎，病情更加沉重。

“带着曾经的骁勇，伴着今生的爱恋”

有人说：“祖先的故事和你的命运，在出生时就已经刻在你的额头。”格茸七林自1987年出生，就没有见过阿爸龚曲吹扎站起来，他的阿爸在边境作战期间，蹲守猫耳洞时得了类风湿，瘫痪至今。从迪庆高原到文山边防，龚曲吹扎和格茸七林两代高原人，把青春、汗水和足迹都留在了老山的主峰上，因此，格茸七林就用“带着曾经的骁勇，伴着今生的爱恋”来概括阿爸那写满沧桑的苦涩人生。

通往老山主峰有223阶台阶，这是昔日战火硝烟中牺牲的烈士人数。2009年，格茸七林从昆明陆军学院毕业，分配到这里当了一名排长，每次走上老山主峰，看到“老山精神万岁”纪念碑，他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主峰上的254号界碑，就像脊梁一样支撑着格茸七林，让他不知不觉挺直了腰背。界碑与格茸七林都沉默不语，但界碑与格茸七林却在对望、凝视中完成了交流。界碑诉说着神圣与庄严，格茸七林眼前浮现的是当年英俊、高大、威武的阿爸，而今阿爸身形枯瘦，手脚变形，两条腿就像细细的木棍一样，无力地垂着。每每想到这里，格茸七林的心里都溢满泪水，然而，这眼泪却只能在心里流淌。

格茸七林的阿爸龚曲吹扎，1956年出生在香格里拉县小中甸乡团结村向卡社。三岁时，阿爸就离开了人世，而当他瞒着家里人报名参军并投身边境作战期间，阿妈又撒手人寰。战场上的血腥残酷与现实生活的痛苦交织在了一起，龚曲吹扎默默承受着这一切，他在潮湿的猫耳洞里向着家乡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就这样跪别了自己的阿妈。

然而，不幸才刚刚开始。1981年11月，龚曲吹扎复员回到家。12月，当他和比他小7岁的美丽藏族姑娘七林拉措结婚后，风湿病愈来愈重。尽管数次踏上去昆明、下关、丽江、中甸等地的求医问药之路，但他却没能摆脱病魔的折磨。1988年底，龚曲吹扎彻底卧床不起了。

七林拉措15岁辍学回家，生活的艰难至今都还历历在目：下雨天，看着别人有雨鞋穿，她真希望别人穿坏了丢掉，她再捡回来缝补一下凑合着穿；打青稞时，穗叶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看着别人围着纱巾，她很希望能有一块纱巾，哪怕是一小块遮遮眼睛；逢年过节时，看着别人穿着新藏装，她在晚上借着灯光用麻袋缝制了藏装。18岁结婚后，刚刚才有了依靠的好日子没过几年，丈夫就倒在了病床上，生活的重担再次压在了她年轻的肩上。

高原的女人不会哭，因为生活赋予她们更多的是坚韧和顽强。尽管受的委屈太多太多，遇到的苦难数也数不过来，但七林拉措始终坚信心中的爱，她扛起了照顾这个上有老、下有小，还有瘫痪在床的丈夫的家庭的全部责任。

“在沉痛的追忆里，我读懂了真正的信仰”

“小心拾起记忆的书卷，细心整理琐碎的往事，我的心似乎有些颤抖。电话那头，家人用沉重的语气，放映式地讲述着一段段心酸的往事，泪水像冰雪融化后的溪水，静静地离开我的眼眶，轻轻地滴落在光滑的电脑桌上，每一滴泪，都记载了家人的爱与苦、酸与痛，让我深切地领悟到了人间的真善美，也让我在沉痛的追忆里，读懂了真正的信仰。”

2003年，16岁的格茸七林离开了家，家里人的那些艰难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但一旦展开记忆的卷轴，能看到的就是那本挂满泪痕的心酸回忆。

“坚守，写在阿妈的手心里”，这是格茸七林感受最深的一句话。在格茸七林的心里，阿妈血液里流淌的是雪水般的“纯洁”和草原般的“包容”。他从小到大看到的阿妈真的就像一个大男人一样拼命干活儿，甚至都超过了男人。阿妈说：“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眷顾，当时我体力很好，尽管自己确实干的永远比别人多，但我总觉得自己还有力气干很多。自己很多病也在那样的拼命与忙碌中不知不觉消失了。”格茸七林心里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精神，不需要怎么描摹，不需要添加什么，它来自内心，来自责任，来自对生活的坚守。”

正是因为看到阿妈的苦累，格茸七林更是格外心疼阿妈。农忙时，阿妈曾给格茸七林买过一袋方便面，这对年幼的他来说，真的可以算得上是“美味佳肴”了。但是，格茸七林看着没日没夜苦干的阿妈和两个姐姐，他没有舍得吃下这包面，而是把面汤分成了三份，自己和两个姐姐喝汤，非说面不好吃，把面留给了阿妈。很小很小的一份心意，却让格茸七林很知足，因为他看到阿妈和姐姐们眼里流淌的那份浓浓的爱意和亲情，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很少，但是，这一点一滴的回报，却让他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孝顺，藏在阿姐的心窝里”

格茸七林有个心愿，那就是陪着从未离开过家、照顾瘫痪在床的阿爸30多年的大姐珍主卓玛去趟北京，看一眼天安门。这个心愿藏在格茸七林的心里很久了，因为他看到的大姐吃力地把阿爸从床上抱到轮椅上，每天照顾阿爸洗漱、吃饭的那些情景，就像胶片一样定格在他的脑海里。因为有了大姐的付出，他才有今天，因为有了大姐的辛劳，才有了家里的祥和。

1982年出生的珍主卓玛，10岁就辍学回家照顾阿爸龚曲吹扎，阿妈七林拉措才能进城打工。在珍主卓玛的记忆深处，是永远也抹不掉的心酸。有一天，她把阿爸背到阳台上休息，并为阿爸打了把遮阳伞，然后就像往常一样出去找猪食。可高原的天气说变就变，一阵大风刮跑了遮阳伞，顷刻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阿爸却动弹不得，等她赶回来时，龚曲吹扎已被淋得几近断气。她哭着背着阿爸回屋换衣服，烧火取暖，身体原本就虚弱的阿爸雨淋后开始发烧、感冒，整整躺了6天……每次提起这事，一家人都会潸然泪下。

从那以后，珍主卓玛就告诉自己要细心、细心、再细心。一天早晨，阿爸对女儿珍主卓玛说头有点儿疼，叫她准备点去痛片放在桌上的瓶盖里。珍主卓玛觉得有些蹊跷，因为阿爸从没吃过去痛片，但她还是按照阿爸的意思放好药，走出去后就躲在窗边偷看，她看见阿爸挣扎着把一整瓶药都拿到嘴边，准备吃下自尽。珍主卓玛见状，赶紧跑进来，问阿爸为什么要这样，阿爸老泪纵横地说：“我不想再连累你们了！”

去年11月，龚曲吹扎又增加了五种疾病，病情加重时，清理卫生也是难上加难。即便如此，珍主卓玛毫无怨言，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阿妈比我多苦了那么多年，我做的都是该做的。”

年少时的磨砺，让格茸七林从阿爸、阿妈、阿姐的身上学到了吃苦耐劳的品质，他曾创下军事训练中徒手3公里10分30秒、全副武装5公里越野17分钟、全副武装8公里越野37分钟的好成绩。除了他的军事素质过硬，大家都还能记得的就是他那太阳花一样灿烂的笑容，那是他面对困难和挫折的勇气和信心，也诠释着他对生活的热爱。

龚曲吹扎回不到老山了，但他的人生中最眷恋的地方在那里，最牵挂的地方也在那里，因此，他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他付出一生的健康作代价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说，儿子延续着他的军旅梦和军旅情。龚曲吹扎那双手在没有被病魔折磨得完全变形前，还曾替别人写过信，就是这双手教会了格茸七林写字，格茸七林娟秀的笔迹，也带着对阿爸深情的依恋。

因为有爱，他们选择了执著；因为有情，他们选择了坚强；而又因为执著与坚强，他们收获了幸福。格茸七林在自己制作的那段视频《带着曾经的骁勇，伴着今生的爱恋》的最后写下了肺腑之言：“感谢我的阿爸，让我学会坚强；感谢我的阿妈，让我懂得珍惜；感谢我的阿姐，让我领悟感恩。”在格茸七林的心里一直回响着《美丽的高原红》这首歌，那是太阳唱给高原的歌：“太阳献给你美丽的高原红，禁不住让我为你轻轻地歌唱，寒风献给你美丽的高原红，述说你淳朴的生活……”

读懂了格茸七林两代高原父子兵的卫国戍边情，有感而发，我创作了《高原的脊梁》这首藏歌词，献给那些战斗在高原和边防线上的官兵们――

高原的脊梁

我站在风雪中与雪莲相伴，

我驰骋在草原与雄鹰翱翔，

我挺立在冰山与日月相守，

我的眼里有界碑的神圣庄严，

我的心里也有妈妈慈祥目光，

我是男儿，我是男子汉，

我是军营里的铁骨脊梁。

你站在父母的病床前服侍，

你守护在小宝贝的摇篮边，

你等候在家门口的小路上，

你的眼里有思念的泪水长流，

你心里也想靠一靠我的双肩，

你是雪莲，你是格桑花，

你是高原上不哭的女人。

我们心手相牵，我们心手相牵，

待到雪化时，等到春来到，

我把格桑花儿献给你，我亲爱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