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足球的奇迹

世界上女子的体育电影很多，好的足球电影却很少。留在我们记忆中的，恐怕只有《胜利大逃亡》、《像贝克汉姆一样踢》和刚刚放映的《一球成名》。当然还有2003年的《伯尔尼的奇迹》。严格说来，这部电影并不能归为真正意义上的足球电影。德国第一次捧得大力神杯的奇迹只是编导讲述父子之情的一个脉络和背景：

1954年，德国分裂八年之后，鲁尔工业区煤矿小镇埃森(Essen)的居民，和德国其他的民众一样，忙于生计，没有人相信生活中会有奇迹发生。们岁的男孩马蒂亚斯(Matthias)是勒沃库森队的球迷，也是球星赫尔穆特・拉恩(HelmutRahn)的跟班。他的父亲理查德・鲁班斯基(Richard Lubanski)在苏联作了十二年的战俘，刚刚回到家乡，但他的到来给这个经营酒吧的家庭带来了冷战、争吵和隔膜。之前从未见面的这对父子在足球上从最初的对立开始，感情慢慢走到了一起，获得了父爱的同时，马蒂亚斯在瑞士的伯尔尼亲眼见证了西德队在不可能的情况下，逆转击败夺冠热门匈牙利队．获得了德国历史上第一次世界杯冠军的一幕……

一个真实的奇迹，一个虚拟的家庭，导演把两者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用镜头的对切和主题音乐的反复使用，讲述了一个在面对生命的困境时，打开局面，重拾自信的故事。

[当你住场的时候我总能赢得比赛]

开场的矿区景色为我们刻画了煤矿城冷清阴沉的基调，主题曲响起的时候，马蒂亚斯和一群小伙伴站在大树上，仰望给他们带来联赛比分的信鸽到来，悠远轻快的小提琴渲染出浓郁的乡村情调，而中段交响乐奏出的辅调则给人一种历史的沧桑感。毕竟，这是50年前的景况了。

然而，50年前的孩子们一样狂热迷恋足球。马蒂亚斯支持的勒沃库森输了球，他钻进兔子笼给小兔喂胡萝卜：“吃吧，吃掉亚琛队，吃掉所有的队。”满是雀斑的脸失意落寞。他用石头打中在睡懒觉的拉恩让他起床，得到的是“老板”的抱怨：“以前的跟班不会用石头砸我，比赛之后还会拿两瓶冰啤酒慰劳我。”看到马蒂亚斯一脸郁闷，拉恩又安慰这个“吉祥小鬼”：“只有你在，我才能赢得重要比赛。”主题音乐的衬托下，这句话显得尤为关键。马蒂亚斯敬重“老板”拉恩，拉恩依靠马蒂亚斯，这种关系在世界杯期间愈加显现出来。

影片拍摄国家队到瑞士的场景，色彩一转而成清新明快的风格，队员们在大巴上唱《早上的铃声响了》，曲调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两只老虎》，让人会心一笑。青山翠谷中，瑞士的山区风光清新明快，阳光灿烂，鸟语花香。这和鲁尔阴冷潮湿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比。对于世界杯的进程，片子并没有详细的描写．而是通过一些细节表达给观众：马蒂亚斯的父亲去政府要求战俘赔偿时，工作人员拿的报纸上写着：首回合对土耳其：1：4；在马蒂亚斯被老爸关禁闭后，哥哥给他拿来了收音机，使他及时听到1／8决赛对南斯拉夫．拉恩上场的消息：1／4的比赛，画外音是解说传来的比分战况，而画面表现的则是小伙伴们在泥泞的空地踢球的场景，这一段的慢镜头用得尤为出色，孩子们的争抢、角球、头球、过人……让观者感受到的是德国对奥地利在为决赛权进行的激烈争夺，而马蒂亚斯在场上的出色表现让人联想到的是他的“老板”拉恩在世界大赛上的表现。

这种相隔千里之外、两个人却都相互依靠的关系，这种慢镜头的移动运用，在长达20分钟的决赛情节上用得格外明显――而这也是影片唯――次正面描写了比赛的场景：

1954年7月4日，第五届世界杯决赛，西德vs匈牙利。教练赫鲁格在赛前暗示大家：只要下雨，我们就能赢。当天艳阳高照，情绪低落的德国队员正在上巴士准备赶往赛场，忽然天下起了大雨。这明媚阳光中的倾盆大雨，对德国来说，已然是一个奇迹。轻快的音乐(这段音乐在马蒂亚斯用石头打拉恩时曾经出现)又一次响起，雨景能给人振奋愉悦的电影，除此之外恐怕也只有《雨中曲》了。

以小提琴开始的进行曲衬托两队球员入场的镜头，鼓声激越，号角嘹亮，夹杂着体育场内万人欢呼的巨大声浪，一场牵动世界的决赛即将开始：当匈牙利人在开场仅日分钟就以两球领先后，西德队左边锋斯查费一记妙传穿透匈牙利队防线，莫洛克射门扳回一分。眼看临近中场，正在赶往伯尔尼的马蒂亚斯怅然若失，而已经有所转变的父亲告诉他：“我们还没有输。在集中营，你可以用想象去做一切事。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想看的，甚至可以想象你已在伯尔尼。”马蒂亚斯依言去做，镜头在他的想象中切换到比赛的画面，乐曲中加进长号的演奏，配以球员特写、俯拍和快速移动，加强了激烈紧张的气氛。在这种快节奏的镜头切换中，拉恩借助匈牙利门将克罗西奇的失误，把比分扳成2：2。马蒂亚斯仿佛看到了奇迹的一丝曙光。

瓢泼大雨中，马蒂亚斯赶到球场，赛事气氛更加紧张激烈。皮球滚出场外，滚到马蒂亚斯的脚边停住，拉恩转过头来，看到了他的“吉祥小鬼”，镜头和配乐的速度也一下子慢了下来：小提琴音又一次突出响亮，赋予雨中场景一种清冷、凝重的色彩，定音鼓加重气氛。这时是终场前6分钟，拉恩又一次投入比赛，截获匈牙利后卫的解围球，起脚劲射，一脚把皮球送进克罗西奇把守的球门。此时，镜头转为埃森小城的街景，和着播音员激动的解说，画面呈现的是大风吹着的床单、空无一人的街道、冷清的办公室、停驶的火车和马蒂亚斯经常出没的小球场一一所有人都聚在酒吧里见证着奇迹的诞生――终场哨响过后，西德队以3：2力克四年未尝败绩的匈牙利人，首次夺得世界杯桂冠！

获胜后的拉恩回头去看马蒂亚斯刚才站的地方，却已空无一人。令他惊喜的是，在回程的火车上，马蒂亚斯奇迹般地出现在他面前，手中举着两瓶冰啤酒……

[德国的孩子偶尔也可以哭]

说《伯尔尼的奇迹》是足球电影并不准确，因为片中大部分时间给了马蒂亚斯和他的家庭，特别是他的父亲。

对经营酒吧的母亲、当服务员的姐姐、向往东德的哥哥、还有这个11年没见过父亲的小马蒂亚斯来说， 陌生的“一家之主”从苏联战俘营归来，带给他们的居然是冷漠、隔阂与不信任。但他并不是一个生性凶残的纳粹士兵：再次成为矿工的他，穿着暗蓝色工作服，在黄绿色调的矿区下因为忍受不了酷似机关枪响的工作噪音而发狂，凄凉的小提琴音加上急促的鼓声，配合晃动的拍摄手法，和下面一场戏：国家队在慕尼黑安静的训练状态相对应，让我们明白，导演在这里将理查德和拉恩作了对照：一个代表德国灾难深重的 过去，一个代表了无限光明的未来。

马蒂亚斯因为足球，和拉恩的命运联系起来，也因为足球，他开始发现父亲这个“资深球迷”的另一面：经过他的点拨，马蒂亚斯发现自己是个很好的防守型球员；他倾听父亲在集中营的可怕遭遇，不惜放弃广播里德国队挺进半决赛的报道。这时的马蒂亚斯，才明白，眼前的父亲并不是只会杀害兔子的凶手，也不只是哥哥所说的小偷，而是一个和他一样爱踢足球的“有故事”的人。

在全家人“寻找”理查德的时候，他也在努力找回自己：他去教堂忏悔，尝试和孩子们交流，观看马蒂亚斯的足球“比赛”，并在球场空无一人的时候，做了精彩的倒钩射门。当那个又脏又破的皮球欢跳着弹进球门，主题音乐的高潮部分又一次响起，理查德在慢镜头中起身，笑了。这是他在影片中唯一一次微笑，却有着比德国夺冠的二十分钟更能打动人心的魅力：在这个人和国家都最需要尊严和自信的时刻，是足球拯救了他们，给了他们冠军，给了他们改变自己的机会，更给了他们自信的权利。

在球员专列上，理查德得到了马蒂亚斯第一次称赞：你比“老板”更像个男子汉。他失声痛哭。马蒂亚斯搂着他，说了本片中最经典的一句台词：我觉得德国的孩子偶尔也可以哭。――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为了找回面对生活的自信心在做努力时，得到了他认为最重要人的肯定，我们不知道还有什么比喜极而泣更能表现理查德的心情。

有人说，足球这项“世界上最伟大的运动”不是生命，但它比生命更为精彩，就像赫博格说的，“一场球赛只有90分钟”，可它却涵盖了太多的可能性，包括“奇迹”。在德国输了战争又被一分为二的苦难时期，足球，是他们唯一能寄托希望的东西：原本陌生的父子，需要它来重新建立和谐关系；破败的家庭需要它来重新团聚；背负了太多创伤与罪行的民族，需要它来重新开启一扇希望之门――足球，在片尾又一次响起的带有温和平缓色彩的主题音乐中，减退了传奇的特质，而成为了“自信”的代名词。在伯尔尼“征战”过的球员们没有机会重新聚在一起踢球，德国的经济却奇迹般地振兴起来……

这不仅是一个父与子的故事，更是一个民族如何从困境中走向自信和辉煌的故事。克里斯蒂安・艾希勒说：伯尔尼的胜利是德国足球美德的诞生，是国家自信心的重生。这或许就是足球的魔力所在吧：它让一个人自信地面对生活，让一个国家经济起飞，让一个分裂的民族再次握手团结在一起(1990年，统一后的德国第三次举起大力神杯)。今年六月，世界杯又在德国举办，这只小小的足球，又会给全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奇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