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菁:游弋在城市中央的“美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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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忙的都市，行色匆匆的人们渐渐淡忘了那座位于南昌市的海洋馆的存在，但何川菁，一个坚守在城市里的美人鱼，依然在这里游弋，似乎在不断证实着它的存在。多年前，海洋馆拥有属于自己的辉煌，这儿有让全城人兴奋的当时亚洲最长的亚克力胶“水下隧道”，何川菁记忆中还保留着那些人声鼎沸的时光。

可现在，它只安静地藏身于城市地下，变幻的灯光、幽幽的音乐，陪伴它的只有那些孤独的海龟、沉默的狗母鱼和飘忽的海马，当然还有一条只在某些时刻出现的美人鱼……

何川菁，这个美丽却有些忧郁气质的女孩，小时候的一次意外让她的左脚微微有些缺憾。缺憾也是美的，正如她穿上暴露性感的人鱼服饰，来接待那些接踵而至的外地游客。这让人想起那一个激情释放的时期，仿佛很久远的星光倏然而至，美人鱼何川菁和姐妹们在游人惊天的呼声中，鱼贯而出，与那条护士鲨玩起了人鲨共舞的游戏，一群色彩斑斓的深海鱼也唯恐失宠，争先游弋在这些美人鱼周围，那是一场盛宴，一段童话。

后来，老板的经营出现了问题，海洋馆开始亏损，人气也越来越低迷。姐妹们纷纷离开，何川菁却一直没有走，“我相信我上辈子就是一条鱼，我应该来自海洋，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水。下辈子我也许会做一只飞鸟”。她称老板是恩人：“恩人给了我机会，我来应聘时，他看出了我左脚的不适，也从我的眼光里看到向往，那时，恩人沉默了片刻，他答应让我试一试。”

“在水里我的身体却是有优势的，虽然腿很瘦，但这恰恰减轻了我在水里的负担。游泳的大量运动又主要集中在上肢，所以我只要锻炼好臂力，就能在水下自如地畅游。”那时到海洋馆工作，对于何川菁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从来不敢奢望的享受。纤细的身体在水中，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自由地舒展过，这也是她总也不肯离开的另一个原因。海洋馆现在每月只给何川菁开1000多元的工资，没有任何奖金和福利，“美人鱼”作为一个普通工薪族，过着最简单、朴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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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8点半我准备好鱼食，之后开始喂鱼。上午11点、中午1点半、下午3点、4点分四次下水，每次20分钟，5点半就可以离开了。”何川菁说自己现在的生活非常循规蹈矩，可一旦下水了之后，她就变身为美人鱼去赴那场华丽的约会。海洋馆里的水不到25摄氏度，有点冷，但这没有关系，只要一和水接触何川菁就有了精神。因为她本是鱼，有水的鱼，才有了生命。

虽然海洋馆经营不景气，可何川菁还是喜欢穿上艳丽的朱红，她希望每天都能带给海洋馆美丽与热情。“我穿上自己喜欢的衣裳，蹦蹦跳跳地下水，这个时刻我没有双脚，我只能跳……”人们无法想像何川菁是如何入水的，而实际上她是通过一个秘密的通道，那是只有美人鱼们才知道的密道。在那个地方有些昏暗，有些潮湿，但那儿只有穿着美人鱼服的何川菁熟悉，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何川菁这时候不用在乎人们的打量和猜测，也不用在乎自己下水的动作是不是好看，只要潜入了水中，她就是美丽的。依循着狭长的“水下隧道”，何川菁终于出现在了人们面前，她睁开眼睛，舞动双手，张着嘴巴，拼命朝游人们靠近。游人们的双手也紧紧地扶在那道将空气和水分割的玻璃上，以为那样就可以触碰到何川菁的世界了，他们手里的电子产品也在拼命闪烁，争抢着将这个童话永远记忆。

何川菁说，其实他们永远无法想像水中的世界，那是一个安静和自由得没有方向的世界：小黄瓜鱼儿张大眼睛想寻找回家的路，赤鳗一次次想溜进珊瑚的怀抱，板着脸的大乌贼总是希望能找到一个知己，而失恋的面包鱼则垂着脑袋想着夜晚如何度过……在与空气隔绝的世界里，何川菁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庆幸自己能成为它们之中的一员。

有着6年“鱼龄”的何川菁，2002年就来到海洋馆当了半个多月的驯兽员。初次下水的她，第一次就在水中扑通扑通游了好几圈，可什么也没有看到，也不觉得有什么害怕。两个月后，她终于以“美人鱼”的身份与海洋馆签订了合同，那天晚上，她一夜没有合眼。“美人鱼”，一个多么新鲜又令人羡慕的名字，之后的她抓紧一切时间苦练直体旋转、单手倒立等技术动作，还学习了如何在海水里喂养动物的技巧，很快何川菁就能独立表演潜水了……为了能在游客面前展示一条完美的“鱼儿”，何川菁不能携带任何潜水设备，身上还要穿上十斤重的“人鱼”鳞壳。服装的结构也设计得特别复杂，它是仿照“鱼尾巴”的样子，穿之前要先将脚蹼放在“鱼尾巴”里，然后人钻进去，游动的时候也只能摆动脚蹼。一开始，何川菁要别人帮忙才能下水，后经过刻苦的锻炼，她终于能自己下水了。每天看到女儿身上因训练而生出的淤青，妈妈都心疼不已，回家后不仅为她买补品，还要给她按摩，并鼓励何川菁要坚强。

“穿上衣服其实就有鱼的感觉，在水里，有时真的会产生幻觉，觉得这个世界特别美妙，心情特别放松。当触摸着那些鱼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也是和它们一样的。我和姐妹们那时都特别喜欢一尾小个的黑色鱼，它没有名字，但它喜欢跟我们玩，手放在那里它不走，摸它挠它也不走。”平时表演时，因为要模仿鱼的动作，何川菁只能双脚并拢，这很耗费体力。而最难抗拒的还是寒冷，冬天海洋馆里的水温偏低，游久了身体就会感觉特别冷，上岸后要在暖房里待上十几分钟才能缓过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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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水中，有千万条叫不上名字的鱼儿在身旁摇头摆尾，并从四围穿梭而过，何川菁称那种自由、缥缈和迷幻的感觉难以用言语来表达。现在的她，觉得在海洋馆工作也是生命的一部分。“为了能在10多米深的水中与鲨鱼共舞，我要全凭着闭气游，同时还要做一些夸张的肢体动作。这样才能游出鱼儿的神韵，表现出鱼的美丽，不下苦工夫是难以达到的，这些要求我有很好的身体和很大的肺活量，不过，习惯了之后就好了，不用这种姿势还不适应呢!”

在与鲨鱼培养感情的过程中，何川菁发现这种生活在海底冰冷而凶猛的动物也有着复杂的情感和善良的本性……一次，何川菁见到一个叫苏仔的驯兽师正在喂鱼，听他说，这条鱼是护士鲨，它的老家在太平洋，两年前和另外两条护士鲨一起被送到海洋馆。因为运输途中遇到了种种困难，到了馆中没多久，另外两条护士鲨就相继病死了，剩下的这一条便成了这儿的宝贝。可惜的是，它的性格孤僻，表现总是不太活跃。听苏仔这么一说，何川菁那根不安分的神经被激活了，身材娇小的她决定和这个2米多长的大家伙多接触，尽量让它快乐起来。后来，苏仔打算去水底喂鱼，何川菁便跟着他再次潜了下去，她拿了一条供鲨鱼食用的小鱼，用手轻轻地送到了那张满是锯齿般利牙 的大嘴里，护士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轻柔地叼住了小鱼，并迅速避开了她的手。何川菁当时很兴奋，渐渐熟悉后，她甚至拽住它的背鳍，没想到大鲨鱼还是一副沉醉的样子，一动不动地享用着这个“美人鱼”的抚慰……

何川菁在海洋馆表演时，里面的海水是清澈、透明的，不但外面的游客能看到她和鱼儿们的一举一动，而且她在里面也能清楚地看见外面表情各异的游客。一天中午，何川菁下水后习惯性地先去喂一只叫波波的大海龟，这时，她看见面前一个女孩神情有些惊恐，原来在身后的裂龟突然妒意大发，冲了过来。何川菁知道，裂龟长相丑陋，但它是海里的霸王，体积和大沙发那样大，平时大海龟都不敢招惹它。这只裂龟想从后面偷袭何川菁，其他潜水员见状，拼命来驱赶裂龟，突然，只听得劈里啪啦一阵响，裂龟对着他们拉了一大坨屎，灰色的，呈烟雾状，水中腥臭味顿时弥漫开来……这时，一位勇敢的小女孩伸出一只手隔着玻璃来抓挠着什么，像是想把何川菁救出来。看到小女孩伸出了手掌，何川菁也伸出手和她合印在一起，虽然隔着玻璃，何川菁也明显感觉到了小女孩内心的起伏，她在水中一边用游动来表示平安无恙，一边冲着小女孩伸出了大拇指。晚饭时分，那只裂龟又低着脑袋用光滑的背壳来摩擦何川菁的手臂，那样子好像在说你以后可不要偏心眼了。在水中，何川菁常常会遭到各种鱼类和龟类的“袭击”，不过多数只是吓吓她，咬咬她的头发，或冲出一片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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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5点半，在那条大鲨鱼的护送下，何川菁又重新来到秘密通道，打开闸门，她跃出了水面。这个女孩子重新回到了空气中，身体却还流淌着海水的味道。

至今为止，何川菁做过1000多场美人鱼表演，仅去年“十一”那一天，她一口气就给游人们表演了10场节目，浑身像泡涨了一般。这样的生活好像有些枯燥，我问及何川菁的情感生活，23岁的她眼中明显掠过一丝忧郁和茫然：曾有一个男孩向我表达过爱情，也许我在这方面太迟钝了，别人就是对我暗示我也是不知道的。目睹了何川菁身着华衣的美人鱼装扮，加上那近乎完美的体形和善良的眼睛，我不认同这个过于简单的答案。何川菁将身子扭到一边，喃喃低语：“我喜欢高高大大的异国男人，记得二十一岁那年，我在海洋馆外等公交车，外面正下着大雨。一个老外从街口走出来，他穿了一身灰色西服，个子很高，手里拎着一个运动包，还撑了一把蓝色的雨伞。我没有看太清楚他面部的轮廓，却被那伟岸的身躯、贵族般的气质所震撼。但我没有勇气追上去，心里很乱，一直到看着那个外国男人走远。后来每当我在街上遇到英俊的异国男人，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会不会是他呢?那种感觉一直牵引着我，如梦似幻……”何川菁的俊俏脸庞上，轻而易举就捕捉到那只属于爱情的羞涩。

谈及以后，何川菁说：“从学校出来就来到了这里，每天的生活虽然平静却也没有感到特别无聊。日后我也许会做一个文员，听说那是一份很没劲的职业，但我还是想尝试尝试。”何川菁说现在自己的时间很多，老板对她要求也不是很严，她在筹办着一项健身计划：就是将健美操、垫上操和瑜伽统统放在水里，依照水中运动肌体的可塑性，借助水的浮力、阻力、散热能力和按摩性，创造一套水中瑜伽的健身体系。“这个体系对于调节女人体脂代谢、消减体脂很有功效，人家都说‘男人如山女人如水’，女人们流畅优美的线条在水里更易塑造。”何川菁对这个创想很有信心，这个温润如水的女子，又一次将水和塑造美结合起来，她要培养出和她一样在水中演绎柔美和华丽的水美人。“水中健身其实挺适合东方人的体质，年初我还去了印度孟买的瑜伽学院拜师，回来后又研究揣摩了一番，只是老板对这个项目还不是很感兴趣。”何川菁眼中又浮现出一丝黯然，水中那些可爱的鱼儿好像理解她的心意，纷纷游弋聚拢过来。

何川菁一个人趴在池子边，呆呆地望着它们，那眼神就好像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这一个清澈清静的水世界，承载了何川菁太多的爱恋和梦想。这个迷幻般的水精灵，我们无法计算在她的生命中，水还将占据着多少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