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陪泳营生

我是一名女游泳教练，但我教的“学生”却不是运动员，他们是来海边度假游泳的游客。甚至，他们根本不需要我教游泳，而是更多的需要我“陪”。可以简单点说，我的职业是“陪泳”。

当上陪泳教练

我出生于养育了沈从文和黄永玉的湘西沱江岸边。沱江，虽然处在深山之中，风气还算开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喜欢到沱江里游泳。我是在沱江里长大的，游泳也是我的至爱。

初中毕业后我没能升学，在家做了两年农活后，1997年秋天，来到广州打工，那年我17岁。

我先在广州康乐村的一家制衣厂里工作，后来又到广州天河软件园一家公司里做文员并在那里交了男朋友，我的一个老乡，公司负责电脑硬件的刘海。

2002年夏天我辞去了工作。正好那时我从一个朋友处得知：深圳某公司正在招游泳教练，底薪400元，有丰厚业务提成，优秀者可月入万元。我心动了,找了个借口请假到深圳应聘，过程非常顺利。我本来担心对方会问我的学历，考我的游泳专业知识，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对方在知道我会游泳后，就答应聘我，并一个劲地夸我身材好，人长得漂亮，说我一定能在深圳赚到大钱。就这样，我当上了游泳教练。

上班的第一天是培训。游泳技术很快就过关了，培训主任就介绍工作任务：主要是陪游,又教了我们一些陪游的技巧。他说，我们是按时间向游客收取“教练费”的，每小时100元，公司拿70元，我们提成30元。因此，我们要尽量拖延“陪”的时间，这样才能多收费。但游泳的时间长了，游客可能会抽筋，会发生危险，这就要求我们，游个十来二十分钟后，就要说自己累了，把游客拖到沙滩上，以聊天为主，聊得差不多了再下水，这样就能把时间延长到几个小时，收入就高了。游客高兴的时候还会付小费，小费全归我们个人。公司是鼓励我们收小费的，因为这次客人“投资”了后，下次还会找我们公司，收小费不但不会影响公司的生意，还会有所促进，培训主任最后很神秘地说。

形形的游客

大山培育了我淳朴的性格，一开始穿着泳衣与陌生人相对时，我感到十分的别扭。

我第一次接待的游客是三个来自河北保定的人。他们都是政府官员，看起来挺有教养。在两个小时的陪泳过程中，他们只是抢着与我聊天，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并一直夸我游泳技术好，身材好，人长得漂亮。游泳结束后，其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在付了200元“教练费后”，还付给了我100元小费。随后他问我愿不愿意下班后陪他们继续玩，并暗示会给我更多的报酬。我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坚决地拒绝了。虽然公司鼓励我们与游客套近乎，向游客收取小费，但对与游客继续发展关系，是严厉禁止的。因为这样的话，公司不会增加收入，还可能引来麻烦。三个客人在被我拒绝后，有些扫兴，但没有任何不礼貌的表示。

但第二天在接待另一个来自四川的客人时，我就没那么幸运了。我能看出来，他是会游泳的，但他就是说自己不会，让我“教”，一会儿让我抱住他的腰，一会儿让我扶住他的肩。甚至，他还会装做溺水了，突然间紧紧抱住我。当时我恶心得要死，但没有办法。结束后，他也同样地问我愿不愿意继续陪他，在被我拒绝后，他很生气地走了，一分钱小费也没给。

总的来说，在以后的日子里，我遇到游客就可分为如上所说的两类人，一类是“文明”的，一类是“不文明”的。但即使是“文明”的游客，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此而已，在骨子里他们是无一例外的爱占便宜又好色。在游泳过程中，他们都会试探我提供的服务能到什么程度，区别只在于有的适可而止了，有的仍死缠烂打；在每次游泳结束后，他们又几乎都会问我愿不愿意继续在下班时间陪他们。甚至，在游泳过程中，有的游客就会提出在大海里。

有位深圳本地的张先生，自称是搞IT的，看起来非常斯文，下海游泳也要戴着眼镜。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文明”的一类呢，谁知，一下海，他就把我往没有人的海域里带，到了那里后，就问我愿不愿意与他。

我说：“对不起，张先生，我不提供这样的服务。”

他仍然嬉皮笑脸地说：“是不是嫌钱少呀，看你长得蛮嫩的，我另外给你一千元怎么样，一次一千，够多了吧？”我说：“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对你说，我早就有男朋友了。”他有点恼羞成怒了，说：“摆什么臭架子，你是为了钱才陪人家游泳，名声都这样了，还装什么淑女。有男朋友又怎么样？我比你男朋友差吗？你陪你男朋友做，你男朋友又不会给你钱，装蒜……”

当时我委屈得眼泪掉了下来……从此我更认定，男人真的没有一个是好人，不好色的男人恐怕是绝种了。

在公司的日子久了，见的男人多了，我对工作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公司的“游泳教练”服务，性质是“灰色”的，就像陪聊女，陪一样，身份不太合法，但却又大量地存在着。公司以向游客出售出租泳衣、救生圈为主业，当客人都是男游客时，则向对方推荐“游泳教练”服务。虽然身分有些暧昧，但“游泳教练”的名称还是蛮好听的，再说，收入也确实不低。为了多拿小费，我也习惯了穿着泳衣坦然地面对游客，甚至还学会了故意用一些暧昧的动作让游客开心。但现在我仍然可以拍着良心说，为了钱出卖肉体的那一步，我始终没有迈出。

见我意志坚定，深圳本地那位张先生在以后就不再找我，而是找我的同事小丽，并连续找了好几次。

一次与小丽谈心，我说：“那个姓张的不是好东西，挺好色的，你要注意点。”小丽却大大咧咧地说：“切，如果不好色，哪会找我们？那个张先生人挺好的呀，出手很大方，这年头，像他这样的好客户不好找了。”

我很惊讶，问：“你是不是与他那个了？公司可是不允许的呀。”她仍然不在乎地说：“做我们这行的，有钱放在面前，怎么能不去赚。公司是不允许，但公司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大海里发生的事，谁能知道。你要保密呀，我是把你当姐妹才告诉你这些事的。其实，做我们这行的，与游客发生额外的关系，赚额外的钱，是公开的秘密。”

我惊讶得合不拢嘴……

爱情面临危机

刘海听说我在深圳扎下了根，收入不错，不可能再回广州，无奈之下便也辞去了广州的工作，到深圳来找我。我把在深圳认识的几个朋友介绍给他，大家一起喝酒，唱歌。他很开心，并为有我这样一个当“游泳教练”收入高的女朋友高兴。但当他提出要到我的工作场所看看时，我却以公司不准外人进入为由拒绝了。

有一天，他终于发现了我的秘密，甚至，他还亲眼见到了我在下班后，陪一个游客去一家酒楼喝酒。游客叫赵东国，30多岁，深圳本地人，最喜欢在大海里游泳，是我们公司的常客。本来，我从没有在下班后陪过一个客人。但赵东国文明的举止，幽默的谈吐，和出手的阔绰，确实给我极大的吸引力。因此，有一次，当他提出让我在非上班时间也陪他的时候，我例外地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但就是这个例外，偏偏让刘海在跟踪我时发现了。

在家中，刘海大发雷霆。听着他难听的话，我也反唇相讥，说：“你跟踪我，这么小人的事你也能做得出来？你们男人总是把女朋友和老婆看得紧紧的，出去见个普通朋友也不行。但你们呢？一个比一个好色，你敢说在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有打过别的女人的心思吗？”

刘海脸涨得发紫，沉默了一下回应我说：“男人是好色，但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到深圳后，因为收入比不上你，所以拼命工作。但我也怀疑了，什么样的工作能收入那么高又那么轻松，而你又不让我去单位看你？所以我跟踪你，这不怪我，都怪这年头，女人总是通过些见不得人的方法赚钱。最可气的是，我的女朋友也这样了！”

“胡扯”，我也气极了，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做的是游泳教练，我也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凭什么怀疑我？”

我确实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但他仍然怀疑我；他也说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却依然不能相信他。我与刘海进入了“冷战”状态。虽然仍然同居，但以前的默契是没有了。

2003年冬天，由于天气原因，我已经很久没工作了，也有近一个月没有下过海了。一天，我突然接到赵东国的电话，说要请我游泳。我说：“赵哥，开什么玩笑，这么冷，怎么游？”他说：“到我家来，我家的游泳池水温在20度以上呢！”当时正好刚和刘海吵了一次架，心情不好，我答应了赵东国的邀请。

我第一次到了赵东国的家，后来我知道，这是他许多房子的其中一个。他的这座别墅，配有一个全国进口材料装修豪华的恒温游泳池。别墅我是见过的，游泳池我也当然见过，但这么豪华的别墅，恒温的游泳池，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在恒温游泳池里，我和他游得酣畅淋漓。不久后，两人都累了。闲聊的时候，我问他：“赵哥，为什么不结婚呢，有个人照顾你该多好？”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与你结婚，你照顾我怎么样？”“真的？”我对这样的婚姻本不抱任何希望，但我仍然这样问了一句。“当然是真的”，他说。但他又说：“不过，现在我真的感到人心难测，我手下那帮人，总是把我捧到天上，可他们内心里真正想的是怎么从我这里拿更多的薪水。所以呢，咱俩结婚前，先做个财产公证吧。”

财产公证这个新名词，我是听过的，无非是说夫妻双方为了避免婚后的财产纠纷，为了避免影响感情，在婚前就把财产划分清楚。但在亲耳听到这个名词时，我却感到恶心。我对他说：“让我想想吧……”在内心里，我却早就把这个没谈感情先谈钱的男人排除在了选择之外。

这次游泳之后，我与赵东国的联系日渐淡了。

2004年10月，我仍然与刘海同居，仍然与赵东国没有断绝联系，也仍然做着“游泳教练”。但有时候，我会想着与刘海了结这段已互不信任的恋爱，甚至也想不做“游泳教练”了，去干新的工作，开始新的生活。但不做“游泳教练”又能怎样呢？我已看到了太多的男男女女，明白了太多的事。我陪的游客来自全国各地，来自各行各业，但都是一样的品行，天下乌鸦一般黑。还是做“游泳教练”吧，毕竟游泳是我喜欢的工作，而且收入也颇丰，而且我始终相信，只要自己能坚守生活和做人的原则，久在河边走，照样不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