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蜂农的春天

洞庭菜花连天黄。每到春天，在洞庭腹地的沅江市、南县等地，金黄色的油菜花会毫无顾忌地铺满无边无际的乡野，溢田漫埂，恣意生长，把洞庭土地肥沃的荣耀，高举为湖湘家园的最美。

“养蜂也是一个靠天吃饭的行业”

就这样，我在蜂舞黄花的日子里，走近了从事“甜蜜事业”的洞庭蜂农。或许是因为今年持续的绵绵春雨，油菜花迅速地凋谢，灿烂的黄花完全在我的视野里退隐，没有能够采集到关于花的芳香故事。因而我对洞庭蜂农的关注，从浪漫的臆想转变成了现实的关切。于是我便以田野调查的方式，继续着我的关于洞庭百姓生活纪实的影像调查。

2012年4月初，我在南洞庭湖区间断性的4天的拍摄中，一共随机性走访拍摄了18户蜂农，其中非当地的蜂农为9户。

每年春天，外地许多的蜂农喜欢来洞庭湖放蜂采蜜。在南县南洲镇放蜂的陈卫星，今年60岁，江苏省盐城市滨海县大套乡外套村人，从事养蜂30多年，今年3月中旬他带着儿子、儿媳和女婿来的南县。他用700元租两个月的价钱，在南茅公路旁的乡村租了一栋民居，他们已经连续5年来洞庭湖区放蜂了。

这么远来洞庭湖，光蜂箱等家当的运输就要花费3000多元。陈卫星告诉我：一是洞庭湖区春天里有油菜花、紫云英和柑橘花，花期长，蜜源植被面积大；二是这里的人好打交道，生活也很方便。他说现在放蜂难，许多地方有些农户不了解蜜蜂是为农作物、果树等授粉增产的媒介，反而认为蜜蜂是啃花瓣吃花蕊的，不准养蜂人放蜂。有的施放农药威胁养蜂人搬迁，有的虽准放养但要收取高额的“民间地皮税”等。我问他在洞庭湖区有遇到收“民间地皮税”的吗？他连声说：没有没有，也没有听说过，这里的人客气、热情。

陈卫星的蜂王浆卖100元一斤，蜂蜜卖10元一斤，都是零售给当地人的。陈卫星告诉我，他们每次在洞庭湖采蜜都能够零售卖完。在对洞庭蜂农的采访中，蜂农们都告诉我他们的蜂蜜没有批量卖给过公司收购员或者商贩的，我很疑惑市场上那些包装精美的蜂蜜哪来的。陈卫星说也有一些公司自己有大蜂场，但是市场上销售的蜂蜜，有很多不是真正的蜂蜜。假蜂蜜主要是由白糖、大米糖浆或者淀粉糖浆等添加香精、增稠剂、泽色剂勾兑而成，其口感、质地与天然蜂蜜相似，靠感官鉴别方法很难分辨，“有些人也许从来没有吃过真正的蜂蜜”。陈卫星语出惊人。他说：养蜂风险很大，除了自然因素的风险之外，蜜源植被面积被破坏，花源越来越少。前几年春天洞庭湖区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紫云英，湖南人叫紫云英是燕子花或者红花草，现在很少很少了。另外，现在市场上假蜂蜜很多，那些用蔗糖或工业麦芽糖做的假蜂蜜只有3元左右一斤的成本，搞得我们的蜂蜜卖不起价的。

养蜂人最害怕阴雨绵绵的天气，蜜蜂怕冷不出去采蜜，如果花开季节遇到寒流，花被冻得提前凋谢，就会严重影响蜂蜜产量。油菜花蜜是洞庭蜂农一年之中的“第一桶蜜”，可是4月中旬天气才回暖，油菜花也开始慢慢凋谢，对洞庭蜂农而言，这个春天是短暂而苦涩的。

“你在他乡还好吗？”

这是一首流行歌曲中的一句歌词，传达着对在他乡打拼的农民的问候与忧虑。在南县厂窖镇玉成村，有来自郴州市宜章县的两户蜂农，曹仁山夫妇和刘华新。他们的木棚房紧靠着公路边，风餐露宿，时时承受着飞掠而过的汽车留下的灰尘与噪音。刘华新35岁，从事养蜂9年，先为别人打工4年，做学徒学习养蜂技术，自己投资两万元起家已经做了5年。我问他这么年轻怎么不带着老婆一起跑，他说老婆去广东东莞市打工了，自己的蜂箱才仅有42个高箱、10个平箱，不够两个人忙的；再者，在野外放蜂采蜜太辛苦，风风雨雨的，还随时可能遇到蛇袭，自己很后悔干这行。年轻的刘华新身边常年没有老婆，对他来说，所有鲜花盛开的村庄都是孤单寂寞的花地。他牵着他心爱的小狗告诉我：它叫花花，不咬人。我开玩笑说那狗是你的花花姑娘吧？刘华新羞涩地笑了。

在南县八百弓乡，我遇到了来自郴州市宜章县农村的李诗华和李桂华，他们的棚房安放在大堤上，孤零零地很显眼，一口卫星电视接收锅紧靠着棚房。走近一看，户外还有一块太阳能光伏板，装备显得很豪华，一看就知道是走南闯北的职业蜂农。他们的蜂箱规模不小，有高箱100多个、平箱20多个。48岁的李诗华告诉我，他们每年都是从湖南洞庭湖区开始放蜂采蜜，然后去追赶河南、山西、陕西的槐花花期，冬季还要去温度高的南方繁殖蜜蜂，每年都是这样。蜂农生产世界上最甜蜜的食品，可是他们抛老别雏，四海为家，都承受着生活上和精神上双重的苦。可能是太孤独的缘故，我跟他聊上几句，李诗华仿佛觉得是个享受。他的话跟他的蜜似的，很粘很稠，粘稠得让我拔不动腿。

李诗华说养蜂业为瓜果、蔬菜等农作物提供自然授粉，经过自然授粉的农作物能够增产5%到10%。他幽默地说养蜂业是“空中农业”。我离开时，李诗华郑重地让我报道时呼吁一下，近年来国家对农村很多种养行业都给有优惠政策，唯独养蜂业备受冷落，希望相关部门也给我们蜂农一些优惠政策。他是把我当做记者了，我作为非记者职业的摄影人，也郑重地答应了。

蜂农讲叙蜜蜂的故事

从南洞庭湖滨的沅江市，经过洞庭湖最大的内陆岛赤山岛，过赤山大桥，我来到了沅江市泗湖山镇西华村。

我走进了一家本地蜂农的住所，两层楼的农舍主卧室的门禁闭着，堂屋里摆放着一些锅碗瓢盆，另外就是用来盛蜜的大塑料桶和几个装东西的大木箱。能够看见的这些家当很不像住家的样子。一个蜂农，戴着养蜂人特有的帽子，弯着腰，正在屋外的蜂箱间穿梭。这位蜂农叫丁玉春，今年47岁，这是他哥哥的家，他哥嫂长期在外面打工，房屋就交给他用来养蜂了。丁玉春管理着40多个蜂箱。他说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现在养蜂只能在本地追花采蜜了，一年主要赶3月的油菜花、5月的柑橘花和7-8月的棉花，平常一年赚5万元左右。

我在拍摄他整理蜂箱的时候，尽管戴着蜂农用的防护帽和面罩，丁玉春仍然反复叮嘱我小心，他说他养的蜜蜂很厉害。我拍摄中一时激动，动作大了些，来来回回举机拍摄，在照相机贴近面部时可能碰到了蜜蜂，在面罩贴近面部时，感觉鼻子一阵剧痛：被蜜蜂蜇到了。

丁玉春告诉我蜂农经常会被蜜蜂蜇伤，从来没有用过什么药，他可能看我是城里人吧，怕我受不了，就说邻居家有一个正在哺乳期的女人，叫我去向她讨些乳汁搽在鼻子上。农村妇女很热情，那女人欣然同意，她看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咯咯地笑。

丁玉春休息的时候看我不痛了，就说：“蜜蜂也会发脾气呢”。他告诉我：蜜蜂围绕你飞的时候你不能跑，更不要用手去打它。人出汗的时候不要靠近蜂箱。另外，蜜蜂最不喜欢阴雨天气，对农药的气味也很排斥。遇到这些情况它会把“脾气”发在蜂农和路人的身上，对人乱蜇。他随手打开一只蜂箱，先给我介绍蜜蜂的习性，讲他这里40多个蜂箱都是装大蜂群的高箱、每箱大概有一万多只蜜蜂，每箱中只有一只蜂王(雌蜂)负责产卵，管理整个箱内的一切事务。蜂王在所有的蜂中个体最大，寿命也最长。小的是工蜂，还有比工蜂大一点比雌蜂小一点的是雄蜂，雄蜂只负责与雌蜂,完就死了。没有上的雄蜂返回箱中就不做事了，整天就在里面吃别人的劳动果实。一箱中不能有太多的雄蜂，多了就必须清除掉。说话间他捉了一只雄蜂给我看，看完了就把它捏死了。蜜蜂内部分工相当明确，各司其职，像一个小社会一样，有看门的，有打扫卫生的，有负责侦察找花源的，像采集食物、哺育幼虫、泌蜡造脾、泌浆清巢、保巢攻敌等都是工蜂的工作，蜜蜂知晴雨比天气预报还准。譬如，到天晚了它们迟迟不回箱，明天肯定要下雨，它们想明天不能干活了,今天就加点班吧。如蜜蜂回箱早的话,那么明天肯定是晴天，它们大概又是在想，今天就不用加班加点了，反正明天是晴天还可采蜜的，不急！

蜂农丁玉春津津乐道地说着，他虽然有着历经洞庭风风雨雨的沧桑，但是言语中透着一份坚韧、乐观和智慧，他说的这个蜜蜂的故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我结束在洞庭湖的采风这天是4月14日，洞庭湖区的油菜花在连续的阴雨里已经提前凋谢。面对这个短促的油菜花期，是选择离开还是留下，来自江苏的蜂农陈卫星一家都在犹豫。外乡的蜂农也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离开洞庭时我买了50多斤蜂蜜，大部分是朋友嘱托我代买的。我留心地都摇了一摇他们些能够装300斤蜜的大铁桶，都还是空的。

他们还在等待，他们还在期待，他们还在春天里。

多需要一个真正灿烂的春天啊，把每一个勤劳的生命故事，都蕴蓄得金黄。

TIPS

春天和秋天特别适合到洞庭湖区自驾游，洞庭湖春天的油菜花，秋天的芦苇花和渔村民俗一定会给你留下美好的记忆。

看洞庭湖乡村原滋原味的风情主要在南洞庭湖，这里是世界著名的湿地。南洞庭湖内主要的行政区有沅江市和南县。大家可以这样来记忆洞庭湖的方位：在卫星地图上，洞庭湖就像一个草书的心字，左边一点是西洞庭湖，右边一点是东洞庭湖，中间这一弯勾就是南洞庭湖，弯勾上面的一点是洞庭湖的湖中湖，叫大通湖，这一弯勾和上面那一点就是沅江市和南县的行政区域。

洞庭湖交通非常方便，乡村道路基本上是水泥路，如果是从湖南长沙市出发，有45分钟车程的高速公路到益阳市，再从益阳市到沅江市有25分钟车程的高等级的准高速公路，方便快捷。在沅江市区过白沙大桥就是洞庭湖中的赤山岛，这是一个柑橘之岛、渔村之岛，可以好好玩一玩，在白沙大桥附近的一个叫十八湾的地方有一些特色的渔家乐饭店，可以吃到洞庭特色的鱼席和本地农家菜，这些特别值得推荐。

从赤山岛过赤山大桥就进入了洞庭湖腹地的原滋原味的乡村，泗湖山镇和共华镇就走这个方向。从赤山岛过茅草街大桥就进入了南县，一路是广阔的田园，如果是春天，其中南县乌嘴乡集中的十万亩油菜花特别值得推荐，并且田间道路都是可以通车的水泥路，乡村吃住都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