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副词“非常”来源浅析

摘要：程度副词“非常”速一词类的形成是受形容词“甚”的重要影响，原因为二者意义相似，人们将“甚”的语法功能赋予了“非常”：程度副词“非常”开始分布于修饰语之后，由于人们对词类认识的模糊性。分布于修饰语之前的“非常”也逐渐获得了程度副词的语法功能；随着时代的发展，后一种用法逐渐盛行。

关键词：副词“非常”　甚　来源

1、引言

现代汉语中。程度副词“非常”的使用频率较高。有人对其来源曾试图进行探讨，得出该词来源于“非”和“常”二词意义的融合，如武振玉《程度副词“非常、异常”的产生与发展》、徐俊霞《程度副词“非常”的来源》。本人认为这种研究并没有解决程度副词“非常”产生的深层次原因。

现代汉语中，程度副词“非常”处于状语位置的例子较为常见，但是可以做补语，如：“屋里屋外，热闹非常。”(郭澄青《麦苗返青》)啪。为何程度副词“非常”既可以作状语又可以作补语?按照通常的解释“副词只能作状语”。我们很难解释该现象。本人认为，要解决此问题。必须从程度副词“非常”词类及意义的来源进行探讨。

以前的学者已经论证了程度副词“非常”是由语素“非”和“常”二者经过发展演变融合而来。本文在此基础之上。认为程度副词“非常”之所以能进入副词这一词类，是由于“甚”的重要影响。通过对“甚”与“非常”的历时考察，我们可以发现其合理性的成分。下文将详细叙述。

2、“甚”的意义及分布

2．1“甚”在上古汉语中。多作状语。但也经常用作谓语。上古汉语中的“甚”，从功能分布上来看，应看作形容词。如：

1)知喾之父，成公之嬖也，而中行伯之季弟也。新佐中军，而善郑皇戌，甚爱此子。(《左传・成公二年》)

2)献公爱之甚。(《公羊传・僖公十年》)

3)天之爱民甚矣。(《左传・襄公十四年》)

4)楚王汰侈巳甚。(《左传・昭公五年》)

5)王之蔽甚矣!(《战国策・齐策》)

6)甚矣吾衰也!(《论语・述而》)

7)甚矣，鲁侯之淑，鲁侯之美也!(《公羊传-庄公十三年》)

例1)中“甚”作状语，例2)一5)中“甚”作谓语，其中例6)、7)充当所谓“主谓倒装”句中的谓语。从其分布来看，我们发现“甚”大多居于句尾。

“上古汉语中。‘甚’作谓语和状语语义上应是同一的，都是表示‘厉害、超过一般’。由于‘甚’的这种语义特征，又经常处于状语的位置，所以很容易引申发展为一个表示程度高的程度副词。”

2．2“甚”从六朝开始才普遍用作程度副词，其分布为“甚+vp”(vp为谓词性成分)。但“甚”用作程度副词后，仍保留着其形容词的用法。如：

8)臣于刘河内不为戎首，亦已幸甚。(《世说新语》・五)

9)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世说新语》・二三)

10)江郎莫来，女哭詈弥甚，积日渐歇。(《世说新语》・二七)

11)比入至庭，倾身引望，语笑欢甚。(《世说新语》・二七)

12)王蓝田性急。……鸡子于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展齿碾之，又不得，嗔甚。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之。(《世说新语》・三一)

以上五例中的“甚”都应该看作形容词。我们认为，当“甚”由形容词引申发展为程度副词后，汉语中的“甚”应有两个语义相关的义项：一为形容词，义为“厉害、超过一般”；一为副词，义为“程度高”。在六朝时期，“甚”主要用作副词，用作形容词只是古语的残存现象，这种局面，一直保持到近代汉语。

先抛开“甚”的词类归属问题，根据杨荣祥的研究，我们不难发现，“甚”具有以下两种用法和意义(抛开作谓语的例子)：第一，分布于谓词性成分之前，作状语，表程度高。第二，分布于谓词性成分之后，作补语(用近现代的称呼，未必符合当时语言事实)，表示超过一般。

程度副词“非常”与“甚”在意义和分布上都具有很大的相似性，这为“非常”进入副词这一词类提供了契机。

3、程度副词“非常”的产生

3．1　“非常”原来意义为“非同寻常”，并非是一个词，其他文章有所论及。尽管“非常”的句法结构和意义都有所改变。但我们仍可以从中得出：“非常”一词始终具有“超过一般”这一义素在内。这一意义与“甚”的意义具有很大的相似性。“基于概念范畴的家族相似性，人们倾向于把表示相同、相近的概念的词归为一类。把它们填入相同的句法组合位置，即把它们当作同一个功能类去使用，从而赋予它们相同的句法功能。”正是由于人们这种天生的词类划分标准，使得“非常”词组渐渐变为程度副词。

这一点我们可以根据语言事实来论证。

3．2　从现有的资料来看，程度副词“非常”没有在汉代以前的文献中出现。先秦时期，“非常”的分布主要是在修饰语之前。而此时期作程度副词使用，意义与现代汉语中的“非常”相当的最常见的词是“甚”，如：

13)王就见孟子日：“前日愿见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善。”(《孟子・公孙丑下》)

14)上以此为赏罚，甚明察以审信。(《墨子・尚同》)

15)浑沌待之甚善。(《庄子・应帝王》)

16)遇客甚谨，为酒甚美。(《韩非子・外储说右上》)

3．3　我们发现汉代两个比较特殊的例子，很接近后代程度副词的用法。一例是《汉书》中的“诡正非常”，一例是《论衡・讲瑞》中的“卓绝非常”。前一例说的是计谋，后一例说的是鸟兽，考虑到其在上下文中的具体内容，我们在这里不贸然将其视为程度副词，但是这两处“非常”已经很接近程度副词了。

魏晋南北朝时期，一方面词组义的“非常”继续应用，且出现频率明显增高，用法上还同汉代一样是以充当定语为主，事实上“非常”这一用法一直至唐代都在使用，特别是在史书和文集中尤其突出。这样使用的词组“非常”常含有褒义。而单独出现充当宾语的“非常”多指“意外之事”，含有“不好、想不到”之类的意思。另一方面在词组义基础上引申虚化出的程度副词“非常”也产生了，如：

17)及有此授，喜悦非常，即日命驾还都。(《宋书》卷53)

18)桓谓远来投己，喜跃非常。(《世说新语》-二七)

19)家人共出郊外相迎，忻喜非常。(《大正句王经》卷下)

20)壮健非常，勇猛绝世。(《修行本起经》卷下)

21)王母自设天厨，精妙非常。(《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晋诗》)

以上例句中的“非常”均出现于心理动词或形容词后。其语义已经是表示程度高了。所不同的是这些“非常”均位于所修饰词之后，这样用法的“非常”在古代汉语中是占主要地位的，一直到清代晚期，很多“非常”还是位于所修饰词之后的。

此外，“甚”也常与“非”组合成“非甚”，如：

22)君子之举“知所恶”，非甚之也……《韩非子・难四》

23)太子闻语，非甚惊惶。《敦煌变文集新书》

从以上事实我们可以发现，人们所认为的程度副词“非常”的意义与分布与上述形容词“甚”的意义及分布十分相像。

3．4　由于人们对词类概念的模糊性，分布于修饰语之前的“非常”也逐渐获得了程度副词的语法功能。唐代，程度副词“非常”有了比较明显的发展，不但出现频率增高，而且开始出现了位于所修饰词之前的“非常”。如：

24)声势慷慨非常粗。(韩愈《射训狐》)

25)披露腹心，非常肯到。(《全唐文》卷三十)

26)大王闻之，非常惊愕。(《敦煌变文・太子成道经》)

27)今日太子非常喜悦。(《敦煌变文・悉达太子修道因缘》)

位于所修饰词后和位于所修饰词前的“非常”的比例相差不是很大，这是这一时期程度副词“非常”比较明显的特点，与此前和此后时期均有很大的不同。到清代的很晚期“非常”用于所修饰词前的用例才开始明显增加。

这样，我们就可以清楚地认识到，今天程度副词“非常”既可以处于补语的位置，叉可以处于状语的位置是历时层累的结果。处于补语位置的程度副词“非常”并不是比较特殊的现象。这样历时的考察，更有利于我们正确认识现有的语言现象。

综上，程度副词“非常”这一词类的形成是受形容词“甚”的重要影响，原因为二者意义相似，人们将“甚”的语法功能赋予了“非常”：程度副词“非常”开始分布于修饰语之后，由于人们对词类认识的模糊性，分布于修饰语之前的“非常”也逐渐获得了程度副词的语法功能；随着时代的发展，后一种用法逐渐盛行。

参考文献：

[1]武振玉，程度副词“非常、异常”的产生与发展，古汉语研究，2004。2

[2]徐俊霞，程度副词“非常”的来源，殷都学刊。2003，1

[3]张谊生，现代汉语副词研究。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141

[4][6]杨荣祥，从历史演变看“VP+甚／极”的句法语义结构关系及“甚／极”的形客词词性，语言科学，2004，3

[5]李杰群，“甚”的词性演变，语文研究，1986，2

[7]袁毓林，词类范畴的家族相似性，中国社会科学，199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