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 第9期

时间:2022-09-03 07:24:23

10岁的小表弟咬着笔在屋里转来转去,一脸苦恼。我揪住他问出了什么事。

犹豫再三,小表弟终于肯告诉我:他把学校后面园子里的树苗拨了,他跑得慢,被抓住,老师让他写检讨。

我很奇怪:“那就写啊,你又不是没写过。上学期抓虫子放到女生头发上时,不就写过一次吗?”

“可是,可是,老师让我交出同伴。”

看着歪着脑袋一脸苦相的小表弟,我明白了他的顾虑。

可是小表弟很不满我居然在笑,一跺脚愤然跑开:“表姐你太坏了,不帮我就算了,居然还笑!”

我并不是在嘲笑他,而是很欣慰那么小的表弟也有同伴意识,没有因为想减轻自己的责罚而出卖他们。

同伴。这个词很早就在字典上知道其意,但真正了解它的涵义,却是在那个星期天的下午。

我清楚记得,那时知了叫得特别欢,我在屋里练习拉二胡。炎热的午后滋生了怠意,可我不敢停,因为母亲说每天要练8小时,就算是在外婆家也不能偷懒。

每年暑假我都会去外婆家,那是个靠河的小镇,河边有许多农田,每年春天田里开满了油菜花。只可惜到了暑假,那里只有绿油油的水稻,水鸭在田间追逐嬉戏,偶尔窜出脑袋,展示嘴里的战利品。

但那种快乐却感染不了我,除了学习和练琴,我几乎没有别的活动。因为语言稍微有所不同,我总是羞于这种差异,而且相对小镇人喜爱拉开嗓门说话,我的声音总是被埋在最底下。

所以,我唯一的娱乐就是趴在窗台上,数树上的梨子。

突然有人爬上梨树,不停往下扔梨子,地面上时而发出欢呼声。

我探出头,原来是隔壁家的小黑,带着附近的几个小孩。

小黑也发现了趴在窗台上的我,他冲我挥挥手,扔进来几个梨:“嘿!遮口费收下啦。”

也许因为他脸上的高兴劲让我忘了喊外婆,那棵梨树是外婆种的,没到成熟的时候,她不许我们偷摘。我呆呆地看着滚进来的梨,它们明显是青涩的。

小黑又在喊:“要不,我们带你出去玩,你不要告诉你外婆。”然后作出害怕的样子,“她骂人的样子很凶。”

他伸出手邀请我,见我还在迟疑,他直接跑进屋将我拽出去。外婆见了,直说:“这孩子,终于知道出门玩儿了。”

跟着小黑出门后,我才知道自己和他们的脚力差别有多大。我还在小心翼翼踩脚下的土路时,他们已经像野猴子那样跑得很远,时而回过头将手拢在嘴边大喊我“快点快点”。

最后索性学他们,脱了鞋,光着脚奔在田脊上,水稻田里藏匿的鸭子受到惊吓,“啪哒啪哒”飞快挪动笨重的身体,好像我们随时都会抓住它们就地烤来吃。

小黑偷偷告诉我,他以前真的在河边烤过一只鸭子。他绘声绘色地跟我讲,脂肪燃烧发出油焦味儿,但是再往里闻,就是鸭子肉汁的香味。

我听着就觉得饿了,吞了几下喉咙追问:“好吃吗?”

“唔——没盐。”

我跟着他大笑,此时,饥饿感却越来越重,原来我午饭没吃就跑了出来。

小黑盯着刚从稻田里穿过的水鸭,我震惊地盯着他:“你不会还想再烤一次吧?”

他嘿嘿一笑:“知道你不敢,走,我们去找别的。”

小黑指别的就是玉米。

一垄垄玉米长在山腰上,风一吹,沉甸甸的玉米包笨重地晃了晃脑袋。

记不清掰了多少,饥饿感对于孩子来说,是最难承受的。

也许是吹过的山风里飘着烤玉米的香味出卖了我们。

傍晚,小黑的父亲将他揪坐在院里,问他是不是偷掰了家里的玉米。当他问到小黑和谁一起时,我躲在外婆身后,手心吓出了汗——要是被她知道我也参与其中,肯定会被骂得很惨。

可是小黑却一口咬定是他一个人干的。他父亲不相信:“你一个人能吃得了那么多?”

小黑就是不肯松口:“就是我吃的,就是我吃的!”边说边哭。

第二天,小黑脸上就挂了彩,他从窗台翻进来听我练二胡。脸色依然调皮明快,并没有因昨晚被教训而失色。

我问:“你为什么不老实把我们也说出来,这样你爸就不会揍你了。”

他豪气地揩了下鼻子:“那哪行!我绝不出卖同伴!”

这句话给我很大的震憾,就像后来外婆说的,她其实早就知道我也有份,但她没有责罚我,因为偷摘玉米是不对,但是守护自己的同伴,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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