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不可言的儿童诗

近日，我读了由民进贵州省委会委员、贵州省诗人协会秘书长郭思思创作的《中国诗歌地理：郭思思儿童诗选》（以下简称《诗选》）。该书是贵州第一部关注留守儿童的诗集，并荣获了2013中国上海国际童书展（CCBF）“金风车”最佳童书奖和贵州省文学专项奖。拜读后，我蓦然想到一个成语“妙不可言”。这并非溢美之词，而是《诗选》实至名归。我以为，其妙处至少体现在五个方面：

《诗选》之妙妙在“小”

儿童诗，通行的说法，是指以儿童为主体接受对象，适合于儿童听赏、吟诵、阅读的诗歌。包括成人为儿童创作的诗，也包括儿童为抒怀而创作的诗。无论是成人创作的儿童诗，还是儿童自己创作的诗，都必须符合儿童心理及其审美特征。通俗地说，就是要突出其“小”，也即以童心看世界，以童心（诗心）见童趣。明代文学家李贽曾言“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意为天下最妙的文章，无一篇不出自具有童心（真心）的作者之手。其实，写诗亦然，写儿童诗更是如此。郭思思深得个中三昧。这在《诗选》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诗选》属于成人为儿童创作的诗，共收录了120首儿童诗。其中的诗大都反映儿童的生活，表达的也是儿童的情感，而且非常符合儿童的年龄和心理特征。换言之，其儿童诗善于以童心看童年世界。因而，在诗人的笔下，儿童的世界，是此时此地的世界，是色彩斑斓的世界，是充满童趣的世界。

《诗选》之妙妙在“大”

《诗选》之妙妙在“小”，是讲《诗选》妙在以童心看童年世界，反映童年生活、心理和童趣等。妙在“大”，则是指《诗选》善于以小见大，以童年的眼光看大千世界，反映所谓重大社会问题。这“大”，又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反映农村“留守儿童”问题。当今社会，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农村越来越多的年轻夫妇携手外出打工，“留守儿童”问题比较突出。由于工作关系，我有机会接触了不少“留守儿童”，也走进了他们的内心世界，却无能力写诗反映他们的生活、心理和精神诉求等。然而《诗选》弥补了我在这方面的缺憾。其中，有一些作品关注“留守儿童”，表现他们的生活，描绘他们的内心世界，反映他们的精神诉求，且以写“留守儿童”对父母的思念居多。这使儿童诗的主题突出了与众不同之“大”。《爸爸的肩膀》、《奶奶的歌谣》、《年饭》等诗可谓这方面的佳作。以《我的夜晚》为例，全诗如下：

奶奶讲的故事

常常让我无边的遐想

爷爷的旱烟袋

闪着一下一下的火苗

像星星眨着眼睛

我在奶奶怀里

想着爸爸妈妈入眠

梦中月亮船儿

载着我

飞入爸爸妈妈打工的地方

此诗写“我”（“留守儿童”）的夜晚，先写“奶奶讲的故事”和“爷爷的旱烟袋”，为下文写“我”对爸妈的思念作铺垫；后写“我”的梦，“我在奶奶怀里/想着爸爸妈妈入眠/梦中月亮船儿/载着我/飞入爸爸妈妈打工的地方”，以此表达“我”对外出打工的爸妈的思念。尽管从表达上看，此诗不像《爸爸的肩膀》写得那般沉重，但在看似轻松的行文中表现了“留守儿童”的精神诉求这一并不轻松的话题。

二是反映儿童如何面对灾难的大问题。《面对灾难》、《给雅安地震中失去父母的小朋友》、《学会坚强》等便是这方面的力作。前两首诗，以诗中小主人公的口吻直抒胸臆，对在地震灾难中失去住所、父母的小朋友给予精神慰藉，“妈妈拉着我的手/告诉我把爸爸妈妈对你的爱/分一点寄给他们/用你的安慰去温暖他们的心灵”，并鼓励小朋友“学会坚强”。

《诗选》之妙妙在“新”

诗贵创新，尤其是要以新颖的意象经营来反映生活，抒感等。儿童诗属于诗的一种，自然也不例外。意象，简单地说，就是主观情思与客观物象的统一。只有物象与表示情感的词语相结合，才能构成真正意义上的意象。独特的意象美是诗的美学特征之一，也是一首诗具有诗意、给人以艺术美的享受的重要因素；而独特的意象美又来自新颖的意象经营。《诗选》之妙妙在“新”，就在于以新颖的意象经营创造了独特的意象美。比如：“我闭上眼睛想：/哦，那脚步声我听出来了/一定是花儿”（《等春天》），以新颖的意象传神地写出了“我”等待春天到来的心情，富有诗意。“妈妈说浪花是花儿朵朵/我说浪花是妈妈的欢笑”（《 小小的船儿轻轻的摇》），前一行诗，写“浪花”，从“妈妈”的视野下笔，借助于新颖的比喻意象写“浪花”，恰到好处；后一行诗，从“我”的角度着墨，以新颖的通感式意象写“浪花”，写活了浪花，富有诗意，更富有童趣。为了能更清楚地说明这一点，我们不妨来看一首完整的诗《唱春天》：

起床了我看见鸟儿在歌唱

我的嗓子也痒痒

想唱一唱老师教我的那支歌

妈妈说：唱吧，唱吧

你也是一只小鸟

对着祖国的春天

就应该放声歌唱

此诗意象组合，就总体而言，可视为并列式意象组合，也即“我看见鸟儿在歌唱”与“我”也想唱歌所构成的并列式意象组合。而在这并列式意象组合内部又有着不同的单一意象：“我看见鸟儿在歌唱”，这是由视觉转化为听觉的通感意象；“我”也想唱歌，“妈妈说：唱吧，唱吧/你也是一只小鸟/对着祖国的春天/就应该放声歌唱”，这是比喻式意象，也兼有象征式意象。这些意象新颖别致，生动地反映了童心童趣，也巧妙地升华了诗的主题。《诗选》之妙妙在“新”，也就无须赘言了。

《诗选》之妙妙在“奇”

写诗离不开想象，如同鸟儿飞翔离不开翅膀。想象展开奇特，这是一首好诗形成的重要因素。所谓奇特，就是想象展开是奇异、特别的，与平庸无缘，与一般化明显有别。如此想象展开往往是对生活作适当的变形，而这种变形又符合诗的特质，能唤起读者的联想，打动读者的心灵，令人拍案叫绝。郭思思是写诗行家，自然懂得想象对写诗的重要，也善于在诗中运用奇特的想象。《诗选》之妙妙在“奇”，也正道出了其儿童诗想象开展的奇特。如《宝宝跳舞》一诗，将“我”想象为“花蝴蝶儿”在歌声中飞，“飞到最大最红的花上/把春天的蜜/装在肚子里带回家去/哦，甜甜的蜜，让大家/心中四季都像春天”，想象奇特，完全切合儿童的心理，也写活了“我”的形象，具有诗情童趣。又如《月亮船》，全诗如下：

一只小船从天空划过

数不清的星星眨着眼睛

这样的时刻

我就盼我快快长大

哦，毎一次当黄昏降临的时候

我就坐等天上的月亮

犁开一条航道

快快送我抵达黎明

此诗写月亮，想象奇特。唐诗咏月佳句不少，如崔道融《秋霁》中的“夜来江上如钩月，时有惊鱼掷浪声”，白居易《暮江吟》中的“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似弓”，戴叔伦《兰溪棹歌》中的“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分别将新月的形状想象为如钩，如弓，如女子的眉毛，想象新颖。郭思思的这首《月亮船》，写月亮与前人的诗明显有别，将月亮（当是新月，弯月）想象为“从天空划过”的“一只小船”，颇为新颖，尤其是“哦，毎一次当黄昏降临的时候/我就坐等天上的月亮/犁开一条航道/快快送我抵达黎明”等诗行想象更为新颖，而且完全符合儿童的心理，也富有诗意童趣。

《诗选》之妙妙在“美”

诗，是文学的最高样式，也是一种语言的艺术。诗创作，必须在语言的运用方面下功夫，力求精美。唯其如此，诗才有生命力，也才能不胫而走。儿童诗创作亦如此。《诗选》之妙妙在“美”，指的正是语言美。其语言美又至少表现在四个方面：

一是自然美。《诗选》反映儿童生活是自然的，描写儿童心理是自然的，抒发儿童情感是自然的，与之相对应的是其诗语言也具有自然美。也即无雕琢之痕，达到了唐代大诗人李白诗中所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境界。

二是质朴美。《诗选》不是以华丽的词藻取胜，而是以质朴的语言见长。其语言质朴，却非白开水般寡味，而是富有诗意，因此，赢得了广大读者尤其是儿童读者的认同。

三是精炼美。写诗，必须惜墨如金，以一当十，而切忌像韩信将兵那样多多益善。《诗选》中的儿童诗都是短诗，但纸短情长。如《公交车》：

哥哥姐姐站着

叔叔阿姨挤着

坐位上的爷爷奶奶笑着

我被一只大手，牵着

窗外很冷

窗里，很暖和

此诗仅有两节六行，但表达了丰富的内涵。诗的第一节着眼于人们的视觉、触觉、听觉形象，以白描兼对比之法传神地描述了“公交车”内敬老爱幼的动人情景；第二节诉诸人们的心理感觉，并运用了强烈的对比、巧妙的双关语，既反映出车内气温上的“暖和”，又赞美了人际关系的和谐融洽。全诗以公交车的小车厢折射出大社会面貌，真切地表达了儿童的感受，也巧妙地赞美了敬老爱幼的良好的社会风气。毫无疑问，此诗的语言达到了精炼美之境界。

四是音乐美。音乐美，是诗的显著特征之一，也是诗与散文、小说等其他文学样式在语言上的分界线。儿童诗是以儿童为主体接受对象的，更要注意诗的音乐美。《诗选》中的儿童诗通过大致押韵与字的平仄相间等营造语言的音乐美，使得诗读来琅琅上口。

最后，尚需说明的是，《诗选》并非首首珠玑，也有少数诗显得不是那么妙，但就总体而言，还是当得上“妙不可言”四字的。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南通大学生态文学研究所特约研究员、著名文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