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赵本夫小说象征的叙事形态

时间:2022-09-02 12:31:23

论赵本夫小说象征的叙事形态

摘要:赵本夫是新时期较早尝试运用象征进行小说创作实践的作家。他的小说象征呈现三种叙事形态:现实象征,关注社会历史,在对日常生活的描写中蕴涵着深层意义;文化象征,描写土地与自然的关系,思考生态失衡带来的后果;哲理象征,探究人性与生命,表达出对整体人类发展命运的关怀。作者对象征的青睐源于他的美学追求,同时与当时西方文学思潮的传播影响有关。

关键词:现实;文化;哲理;象征;赵本夫小说

中图分类号:I 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7030(2012)03—0063—06

在新时期之初涌现出的作家中,赵本夫出道并不算早,然而他一亮相,就给文坛带来鲜活的气息,显示出早熟的大家风范。这不仅仅是因为《卖驴》作为处女作就赢得了1981年度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佳誉,从而证明他驾驭小说创作的能力与天赋,更重要的在于他总在不断探索新的创作主题和表达形式,试图超越当时的创作潮流以及自己的创作定规。于是,我们发现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赵本夫就突破了那种(也是当时创作时兴的)精雕细刻的现实主义手法,尝试运用象征进行小说创作实践,去寻找思想的客观对应物,来曲折地表达他对人类、生命以及宇宙的深度理解,而《白驹》、《涸辙》、《地母》三部曲等文本则为我们提供了开启赵本夫象征艺术世界的一把把钥匙。本文拟从现实象征、文化象征和哲理象征三个维度,探究赵本夫的小说象征叙事,系统解读赵本夫小说的象征蕴涵。

一、现实象征:社会现代历史

赵本夫是以现实主义创作方法起步的作家,他对我们所处的社会环境、现实生活有着天然的敏感性,于是,当他尝试跨出艺术求异的重要一步,以象征的方式来表达他对现实世界的感悟时,也没忘记将一部分作品定格在社会日常现实叙事上。当然,对社会日常性事件的描写,并不是作者所要表达的重点,现实生活事件只是作者描写的表层结构,在这一表层情节之外所蕴含的深刻思辩理念才是作品的真正追求。写实性的现实生活是这一象征艺术世界的浓厚底色,或者说是叙事的背景,企图营造叙事背后的意蕴才是作者真实的目的。就像作者《通俗与消闲》所说:“优秀通俗文学作品,不但在第一层面上给一般读者以精神享受,而且应当和能够做到有更深层的意义。”于是,通过表层的现实叙写,直指“更深层的意义”,就成了这类小说文本的重要特征。

《枯塘纪事》是一部以现实事件为蓝本创作的小说。小说主要围绕县城边上一片枯塘来展开。枯塘里充斥着垃圾,臭气远扬,是县城最大的垃圾厂。居民们都盼着枯塘能被改造成一水塘或渔塘,既美化环境,也能带来利益。当枯塘边上的北关大队准备开塘放水养鱼时,却遭到了其他大队以及化工厂的竭力反对,其他大队反对的理由是鱼塘的好处不能由北关大队独占,化工厂反对的理由是枯塘若改造成鱼塘,化工污水就没地方排了。官司打到县政府,最后是不了了之。后来县政府准备亲自规划改造枯塘,可在对改造后的枯塘命名上常委们发生了很大分歧,于是又不了了之。又过了两年,来了一位从部队到地方养病的老军人,“鬓发已有白丝,面色却红润,威严里透着几分痴相”,带着一条狼狗在枯塘边转了三天,半月后带领几百人清理鱼塘,他亲自握锨上阵,硬是挖成了一片清鳞鳞的鱼塘,改善了环境,也带来了经济效益。看着老百姓高兴劲儿,老军人的伤病也好了。当他计划着更多的理想如何修公园、造凉亭、铺草坪,美化县城居住环境时,却又因资金、手续等问题屡屡碰壁,不久老军人又病了。当初因为脑损伤凭着一股“疯劲”到每个部门办事所向披靡,可当恢复身体,进入生活常态时,他发现事情又是那么难办。小说与陆文夫的《围墙》很相似,通过对现实生活的描摹,对政府中的体制作了深刻的暗示与反思。在这里,整治枯塘只是表层情节,围绕整治枯塘所表现出来的扯皮拖拉作风,以及老军人由病到愈再到病的变化过程,深刻地隐喻了现实世界的浮夸与荒谬:这是一个有病的社会。老军人再次变“疯”的结局,在深层结构中表现出作者对现实社会的某些忧患。

在对现实进行反思时,作者往往又能和现代社会的发展相联系,通过象征艺术桥梁,暗示出城市与乡村的矛盾关系。《安岗之梦》的主要情节是进城务工的乡下青年毛眼在城里无法安身,就落脚在一座废弃了的治安岗亭,这时他在心理上认同自己已是城里人的一分子,尽自己所能维护安全、帮助人做好事。不过故事的结尾颇耐人寻味:警察收回了岗亭,并将毛眼等一帮青年押上了一列火车,听说是送到黄河边一个农场去了。此时,毛眼意识到:“他的一切努力包括对这个城市所有好心好意都成了一厢情愿。他并不属于这个城市。”毛眼的“住房”被收回,显示出农民只能在城市中飘浮的命运。小说故事之外的意蕴不难解读:城市与乡村永远存在着距离,农民无法被城市所接受。赵本夫非常敏锐地捕捉到农民渴望城市身份而又不可得的焦虑,这种焦虑也许正是改革开放、城乡交融过程中最大的社会现实。

赵本夫小说的现实象征叙事,不仅仅和现代文明相联系来观照现实生活,反映出新的时期人们心理的律动,而且他还习惯于将写作的视角拉远,去遥望历史的天空,记录下过往社会的沉重。《空穴》反映的是五、六十年代农村开垦土地的故事。在那个特殊年代里,人们不仅要忍受着体力的极度透支,而且还要忍受饥饿的煎熬。为了一根羊腿或是一块饼,当初高傲矜持的女人也会屈服在男人的身下,忍受着没有丝毫激情的媾合。

本应是充满玄想与美妙的女性胴体,却变成了失去自尊与荣耀的空洞。“空穴”寓意着思想的苍白与精神的麻木,在那样的年代里,女人神秘的幽处没有神奇的温泉,只能是本能的空无。在这里,作者感叹的不仅仅是饥饿使人的生理失去支撑,更是饥饿对女人操守与高尚道德的消解。《涸辙》的时间跨度更长,从战争年代一直写到新时期,虽然小说像丁帆先生《在一次痛苦蜕变的艺术尝试》说的那样是赵本夫“哲学意识的一次升华”,“艺术转换的一次成功尝试”,作者自己也承认小说整体上采用的是“表现主义”的,充满了隐喻和象征,但《涸辙》并没有违反生活的基本逻辑与常理,而是尽可能地写出社会生活的原生态,就像作者《和丁帆关于(涸辙>的通信》所说:“通篇作品都是以现实主义为骨架和灵魂的。只是我没有像过去那样展现生活的全过程和细枝末节,当然也就没有故事,更不像过去把作品写得那么‘结实’。而是选取和捕捉了一些生活的原生态,一切都散放着,使之更贴近生活的真实。”小说“处处都设起象征的森林”,但他的“象征描写全都辐射在一个焦点——博大深刻的社会内容,所以丁帆先生说:“也许,你看到的是一个个并不连贯的故事情节,也许你对那支离破碎的心理幻影和细节描写感到感觉世界的紊乱。可是,正是由于这些散在的现实主义手法的艺术描写所形成的一个个象征的散点,才构成了整个作品的总体象征——人的生命意识的顽强性。”小说在毛茸茸的现实生活具体描写中,蕴含着深刻的象征寓意,通过历史与现实的对接,表现出阔大的思想含量。文本情节事实的表层描写为作者所暗示的思想内容披上了一件华美的外衣,而捕捉隐藏在表层情节之下的深层理蕴才是现实性象征文本的功用所在,也是文本解读的主要目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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