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辆自行车

我曾经偷偷数过一次，当年我们所住的胡同里一共有31辆自行车，平均算下来，每户两辆半还多一点。胡同里自行车的数量从30增长到31，大概用了三年的时间。如果用自行车的增长速度来衡量整条胡同的经济水平，那几年的落后，恐怕要把责任算到谢家父子的身上。

谢东阳从上初中那年就想买辆自行车，可他爸就是不同意。谢东阳的理由是：班里有一半的同学都有自行车，我为什么不能有一辆？他爸的理由是：班里还有一半的同学没有自行车，你凭什么就得有一辆？谢东阳生了气，放下碗筷，回屋看书去了；他爸也来了气，也放下碗筷，拿起抹布擦车去了。爷俩关于自行车的较量，就此开始。

他爸在房檐下擦车，谢东阳在里头看书，一窗之隔。那车圈亮得都能照人了，他爸还在用抹布不停地蹭。一边蹭，嘴里还一边嘟囔着：“我这自行车是参加工作那年得了先进生产者厂里奖励的，骑着它上班那是光荣。有本事你小子今年考个第一回来，老子就给你买一辆！”啪的一声，窗户关上了，谢东阳把脑袋埋到了书本里。

那一年的期末考试，谢东阳考了个全校第一。大红的三好学生奖状发到手时，谢东阳觉得自行车也近在咫尺了。可他爸又有了另外的说辞：“自行车我可以给你买，可骑自行车却没你小子想象得那么简单。胳膊没力量就握不住车把，腿不够长就够不着脚蹬。你这细胳膊短腿的，让你骑车，我不放心。”

谢东阳不做声，只是狠狠地白了他爸一眼，又回屋去了。从此，早上五十个俯卧撑，晚上半小时篮球，是谢东阳雷打不动的日程安排。不到半年时间，邻居们都说谢东阳从小孩子一下子长成小伙子了，个头比他爸还要高上一块。

谢东阳以为这回他爸该兑现承诺了，哪知他爸就像如来佛祖一般，想取真经，要九九八十一道坎。他爸说：“你以为长得像个大人了，你就能骑车了？骑车的学问大着呢。车胎在路上扎破了咋解决？车链子总掉是哪个零件出了毛病？刹车不好使要怎么调？你都知道吗？”谢东阳看着他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手却紧紧攥着拳头。

又过了许久，有一天早上，他爸看外边下着雨，舍不得心爱的自行车经受风雨的洗礼，便走路上班去了。下班回来时，刚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屋里的桌子、椅子都被谢东阳挪到了一边，地中间一大块空地上摆满了自行车的零件。谢东阳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守着这一堆零件。他爸见自己的爱车被儿子拆成了这个样子，顿时火冒三丈。巴掌刚要举起来，谢东阳看了他爸一眼，不慌不忙从地上捡起一个零件开始组装。没等他妈把晚饭做好，一辆完整的自行车又出现在了面前。谢东阳站起身来，擦了擦手上的灰土和油渍，对他爸说：“你别只顾着把车身擦得锃亮，轴承里都有生锈的地方了，还有滚珠，有几颗也松动了，我都帮你修好了。”他爸站在那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后来，谢东阳压根不提自行车的事了。初中毕业那年，谢东阳又以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同时还加入了县篮球队。最神气的是那一年谢东阳参加了个青少年科技知识大赛，不仅捧了个奖杯回来，还得了辆山地自行车。他爸说：“小子，骑着这车上高中，多光荣！”

（易茗摘自《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