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在鲁院 第4期

时间:2022-08-31 11:09:38

课堂。疼,疼,疼,整个身体,三万六千颗毛孔,除了疼,还是疼了。笔也疼,本也疼,课桌和椅子,……也疼。

前些天疼过的,先后两次,但那疼,部位有选择,有的部位并不疼;即使疼,与这次相比,也小巫见大巫矣。

也是,再前些天,年度体检,医生便建议,马上住院做手术。——可“马上”的不是住院,而是上学。

啊,鲁院,鲁院!一个文学中人,一个刚刚取得文学学籍的人,鲁院对他意味着什么?千言万语说不尽,但概而言之,一个词也够:麦加。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保守治疗,先止住疼再说。但这疼,仅仅战术上的重视,远远不够,战略上也藐视不得了。——所谓“保守治疗”,莫如说“姑息养奸”,后果可想而知,养虎成患。

名家在那儿滔滔不绝,大家在那儿聚精会神,但我被疼,疼出了课堂。

宿舍。一个素朴而典雅的房间。从开始入住时,一个无意间发现的留言本得知,这里先后住过许多名家、准名家。人气十足,文气弥漫。但此时此刻,疼一时将它们统统赶走了。

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别麻烦了罢;躺下,起来,按压……物理疗法用尽,疼依然是疼,甚至有增无减。不“依然”的也有,原本平展展的床单,顿时呈麻花状。黔驴技穷,好在毕竟现代了,还有计可施,打电话。

电话通了,但铃声是在另一间宿舍响起的。床上,手机显示屏上显示的,是“同学王哥”的字样,但主人“同学张妹”不在,“聚精会神”去了。“张妹”是“王哥”从前的同学,这回再度。“再度”的还有几位。这基本属于“慌不择路”,但“不择”之中,潜意识里,仍有“择”的成分罢?

也是,大家太聚精会神了,没谁注意到我的离开。

自己走罢。腿挪出房间,手竟然也将房间门锁上,而身子却是不出两步,一头栽倒在走廊的长条沙发上了。挥汗如雨,汗流浃背。

一位老人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姨,”声音细若游丝,“我病了,麻烦您上五楼,招呼我同学默夫下来”。默夫是我的再度者之一,为人热情,乐于助人。在同学间他行二,他也便成了大家的官“二哥”。心理上,“妹”给人慰藉;实际上,还是“哥”的帮助,更方便些。

老人跑了上去,二哥跑了下来。

“自己能走吗?”“能。”

大街上。我先拉着二哥的衣襟,后来二哥拉着我的手,一前一后走。古人用“施以援手”,来表示帮助人,选择得多么准确啊;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来表达心心相印,用得多么形象啊。二哥边走边打听医院。京城就是京城,京城的人民的确“厚德”——“厚德”是他们四大主题词之一,热心告诉了医院的位置:不远,直走过桥就是。以前口口相传的所谓“京城人心态”:我们是上边的,全国人民是下边的,口传差矣,眼见非也。

酷热的阳光下,车水马龙。但后面有一辆黑车跟上来,随即,阳光也不酷热了,流水也亲切了。车是再度者之一,铭心的。他久漂京城,车便是他京漂的成果之一。成果丰硕的同时,大家也看到,他青春还在,人已沧桑。

朝阳区八里庄第二社区卫

生服务中心。挂号,诊疗,划价,取药,输液。紧张而有序。

刚刚开学三天,谁是谁,还分不清楚呢。但这没关系,老师就是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已有三天!杨小蕾主任来了,谭杰班主任来了……来电话的来电话,来人的来人……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疼仍然疼着,尽管程度在明显减轻。疼中,我强迫自己,得想点儿什么。努力的结果,我想起来了,自己的职业身份,也是——教师。许多年前——是的,许多年前了,这倒并非单指自己不登讲台,许多年矣——有一次,学生病了,有人建议针灸,并推荐了家属院一位热心肠的家属。我马上抄起电话:“大姐,我们孩子病了,麻烦你过来,给扎一下。”“孩子”云云,在外人眼里,是绝对的口误,但在我这儿,基本是正确的。单纯从年龄来看,杨主任顶多是我的姐姐,谭老师更甭说,还是一个一脸阳光的女孩子呀,但此时,我是人家的“孩子”了。

一中午,谁也没吃饭。

输完液,铭心继续开车,送我们返回学校。校门口“鲁迅文学院”五个大字,校院里浓密的树荫,全显得那么亲切了。在当下,“亲切”越来越是个罕见的语词,但我今天幸运,遇到的“亲切”,竟然是这么地全!

下午还有观摩课,师生们已经坐在车上,单等我们了。

我被送回房间后,师生们集体——包括未来得及吃饭的师生,上观摩课去了。不,准确地说,另一位班主任赵兴红老师,留了下来。

“好好休息一会吧。我让厨房的给你做一碗面。”温雅的赵老师告诉道。“赵老师,可别麻烦了。”饭吃不吃的其次,疼减轻了,已经谢天谢地。

“笃笃笃”,朦朦胧胧中,响起了敲门声。“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厨房师傅端了进来。在鲁院人眼里,“饭吃不吃的”不是其次啊。

但在我,“饭吃不吃的”,仍然是“其次”,只是,此时的“其次”,已不是与疼相比,而有另一层的含义了。“趁热吃了吧。”见我仍然“其次”着,师傅劝我,顺便将饭放在床头柜上,走了。我不知道她姓啥,只知道她是学院的,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

“吃了吧。”赵老师又来了。但是我哽咽起来,实在吃不下去啊;可毕竟,我是人家的“孩子”,作为孩子,天职是听话,我克服着自己,吃起来。吃是吃,不过,毕竟不比寻常,因了疼,更因了“其次”。

女性就是心细,赵老师知道此时,除了吃饭,我还需要什么。她走出去,不一会儿回来,将一包纸巾丢给我。是的,我需要哭。

我爱我的学生,我更爱我的文学。也是许多年前了,又一届学生中的一位女学生,将写有“赠给妈妈班主任”字样的,一本日记赠给我。可我知道,这是我的社会身份,获得的一份荣誉馈赠;回到内心,我要弥补人生的精神缺失。顺理成章,鲁院,你是我神圣的殿堂,人生的精神缺失,只有到你这里,才能学好弥补的本领。而在我的心目中,你遥不可及,谁知,因了这次偶然的机会,我竟然与你,零距离接触了!可又谁知,梦幻感还未消失,疼痛感却涌上来——难道,这是“偶然”必须付出的代价么?而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来也,疼,你打不倒我了,我不再孤军奋战,我的身后,是强大无比的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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