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挂牌”的故事

诸葛瑾字子瑜，以沉稳持重著称，“为人有容貌思度，于时服其弘雅”，官至大将军、左都护，领豫州牧，封宛陵侯，一直是孙权亲信而得力的干将。他的才华固然比不上胞弟诸葛亮那般出类拔萃，相貌也不如孔明高大英俊，但仍不失为三国时期一个响当当的人物。美中不足的是，此公天生一张尖削瘦长的面孔，与驴脸颇有几分相似。他的长子诸葛恪则另具风采：从小颖慧，伶俐敏捷，“发藻岐嶷”，辩才无碍。

某天，孙权大宴群臣，气氛热烈。孙权端详着诸葛瑾微微泛红的长脸，忽发奇想，乘着酒兴，令人牵来一头毛驴，又拿来一张牌子，写上“诸葛子瑜”四个字，挂在驴项上，惹得哄堂大笑。诸葛瑾很是尴尬，不知所措，脸更红也更长了。还是个孩童的诸葛恪恰好陪侍在侧，他立马走到孙权座前，跪请添写二字。孙权允许，让人拿笔给他。人们都很好奇，猜不出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诸葛恪不慌不忙，取下牌子，添上“之驴”二字，再挂上去。众人一看，牌子变成“诸葛子瑜之驴”，无不惊讶叹服。孙权十分开心，对诸葛瑾说：蓝田生玉，名不虚传。当即将驴子赐予诸葛恪。曲终奏雅，君臣尽欢而散。诸葛恪从此深得孙权器重，后来更成为顾命大臣的班头，一度掌持东吴朝政。

要说的第二次挂牌事件，发生在千余年后。

元顺帝有一头经过特别训练的大象，会在君臣宴乐时像模像样地跪拜起舞，很能助兴。元亡后，这头具有特异功能的庞然大物被送至南京，成为开国新君朱元璋的战利品。一天，老朱来了兴致，大摆筵席，让大象现场表演。但象伏地不起，似有余哀。朱元璋大怒，想下令将它毙命，但又觉得大象尚且恋旧，忠于故主，那些贰臣，真是畜生不如。他正看历仕元明的翰林侍讲学士危素不顺眼，脑子一转，叫人做了两块木牌，一块写上“危不如象”，一块写上“素不如象”，分挂危素的双肩。听到危素上朝的脚步声，明太祖鄙夷不屑地调侃道：“莫非是文天祥来了？”看着老臣窘迫无奈的样子，圣心大悦。朱元璋意犹未尽，觉得还要加码，又将年逾古稀的危素贬谪到和州，让他替与陈友谅部红巾军作战时力尽自刎的元朝忠臣余阙守庙。一年多后，危素惭恨而死。

士可杀，亦可辱。朱元璋玩得够出格了。然而，朱洪武的把戏较诸雍正的“出奇料理”，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年羹尧拥有显赫的战功，是胤的重要奥援。雍正初年，他位极人臣红得发紫，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给他的密函中，不乏甜言蜜语甚至赌咒发誓。可惜天意难问，好景不长，转眼年羹尧就被整肃，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雍正并不满足，趁机借题发挥彻底清算。他挑中的引线，是翰林院侍读学士钱名世。

钱名世，江南武进（今江苏常州）人，康熙四十二年进士，殿试一甲第三名（俗称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后升侍读。他与年羹尧是乡试同年，有点旧交。年大将军炙手可热时，他凑上去套近乎，“称功颂德，备极谄媚”，想借机攀附因利乘便迅速进步。这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要说，皇帝本人当初对年某的谀颂，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雍正不杀钱名世，而是作了一番别出心裁自鸣得意的“出奇料理”：将他革职，遣回原籍；钱滚蛋时，令满朝文武自大学士、九卿以下，凡是进士、举人出身的，都得赋诗，为钱名世“赠行”。结果，有385名大小官员如命完成。

雍正下旨将命题诗“一并汇齐，缮写进呈”，逐一过目。写得好的，予以表彰；“谬妄”、“乖误”不合圣意的，则受到严厉处罚。时任武英殿纂修的桐城派一代宗师方苞的应景之作，被认为是样板作品：“名教贻羞世共嗤，此生空负圣明时。行邪惯履欹危径，记丑偏工谀佞词。宵枕渐多惟觉梦，夏畦劳甚独心知。人间无地堪容立，老去翻然悔已迟。”御览之后，“给付钱名世”自费出版，集名《名教罪人诗》。

雍正犹有余兴。他泼墨挥毫，御书“名教罪人”四个大字，命钱名世原籍的地方官员制成匾额，挂在钱家大门上，进行一番别出心裁的折辱。还命常州知府、武进知县每月初一、十五两日前往查看，如不悬挂，则呈报督抚，奏明加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