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被爱情流放

时间:2022-08-30 08:58:58

已被爱情流放

十月十三日,是他们相识六周年的纪念日。千娅又用了整整一天欢迎周诺的到来。

她一直等到夜里十点,每经过一分钟,心里的苦便加深一层,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一次,即使他来了,也一定不再理他。但是,当听到开门声,当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张开双臂准备接住飞扑过去的她时,纵有千般怨万般倦,却也被丢在了紧紧依偎之外。

夜色里,仿佛只有纠缠深爱才是他们最想要的。后来,周诺睡着了。千娅半躺在床上,思绪有些游离,六年以来,仿佛一切感觉也由不得自己,孤单时,总怨得深,相聚时,却又爱得深。对他,她究竟是爱多还是怨多,她自己也不明白。

第二天清晨,周诺要走的时候,千娅倚在门边,那种离别的苦又涌上心来,她有些惊慌地扯住他的衣袖,用身体把他的手从门手柄上挤下来,乞求般地看着他说,昨晚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过了冬天,你就要给我答案吗?

周诺笑了,拍拍她的脸,借一个拥抱把她的身体从门边移开,门打开他跃出的那一刻,他扭头对她说,亲爱的,是的。

千娅突然又开心起来,想就那么穿着睡衣拖鞋跳到门外再跟他拥抱,周诺把门往里推着,越来越窄,越来越窄,直至只有一条门缝了,他才将脸贴在门缝上说,别闹了,去睡吧,还早。

她怎么睡得着?今天,她和他新的一年又开始了,这一年,会有一些不同吗?

六点钟的时候,她背了包,准备走着去公司。那是相当长的一段路,足够她用来又回忆一遍他们的六年。

那时千娅刚毕业,很喜欢她应聘到的第一份工作,三个月试用期满的那天,她早上第一个来到了公司,把所有的桌子都擦干净了,给每个人都泡好一杯绿茶,然后等待同事们的到来。

可是公司却没在这天跟她签约,负责人含含糊糊地说人员饱和。她不死心,握着她做的方案直接去找老总。但在那里,她递上的东西依然遭到拒绝,老总翻都没翻一下,就客套地说等公司再有空缺时,一定联系她。

千娅越想越委屈,不想回家,便坐在广场草坪边哭了。她丝毫没注意到有人从她旁边拿走那一沓纸,并且还饶有兴趣地在看。直到一个温和的声音说,你叫姚千娅?嗯,名字挺好,案子嘛,做得也挺好。既然都挺好,为什么还要哭?

真是想倾诉了,她抬头将事情的整个经过说了,说完还小女孩似的说,我就是弄不明白,为何看都不看?难道看一眼就会瞎掉眼睛吗?

男人被逗笑了,学她的语气说,就是啊,我看了眼睛都还好好地长着呢。

她不禁也笑了,随之心情便舒展了许多,想接过她的东西跟他道谢然后离开。但他却没还给她,他扬扬手里的东西说,我帮你找能欣赏它的公司吧。说完,还抓过她的手,写了一个电话号码,让她明早打电话过去。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千娅的心怦怦跳着,这个男人成熟温和得让她不敢说不,但是这种感觉好奇妙。

第二天,她拨了电话,他的车来到她的楼下,随他走进一幢楼后,她才知道,他原来就是本市一家有名的广告公司的老总。因为是上司,她有些不自在了,一看到他,就躲着,但他第一天就在电梯里拦住她,说,丫头,还习惯吧?昨天我还以为你要把整个草坪凉拌了呢!

她不懂,愣愣地看着他。他温和地一笑,你一直哭啊,哭得草都受凉了。

与成熟、温和、幽默、成功等这些词都关联的他,就这样让她喜欢上了。

当然知道他是有家室的,所以起先她总是试图隐藏,比如他走远后才敢看他,比如留心他喜欢喝的茶,等等。她偷偷地沉陷进去了,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总想给他送礼物,她买了领带悄悄地寄给他,他生日时她匿名送上一大束百合花。

一次又一次后,千娅又觉得她至少要让他知道为他做这些的只是一个人,于是再寄东西时,她有了个特别的名字,叫阿莫。阿莫,心里为爱千头万绪、落英缤纷,却又莫衷一是的阿莫。

她想,要是有一天他知道了她是阿莫,会是什么态度?嘲笑?不屑?还是会带着歉意说声谢谢?

不久,在有她也有他的一次聚餐中,面对一桌川菜,他不动筷,说嗓子疼,怕辣。有个同事大姐说,咽炎吧?我包里有药,阿莫西林,要不要?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西药名,她却惊慌得将饮料打翻。她低着头好一会儿,再抬起时依然无法平静,于是匆匆吃完借口有事先走。

在大街上不知走了多远,一回头却看到他的车在身后,她想逃,他却冲下车拉住了她。把她塞进车里后,两人都沉默了好久,后来他终于揽过她的肩,捧着她的脸,安静地吻了她。

他将车开到了宾馆,冷静的爱,纠缠起来也有一种疯狂,她喜欢那样的他,也喜欢被他需要和爱着的自己。

他说,你是阿莫。她点头,他说那他就是西林,永远被连着说出来的他们,像罗密欧和朱丽叶,几个世纪在人们口里总是不曾分开过。他的这句话,让她开心得流了一脸的泪水。

像所有的情人一样,他们有了进行爱情的方式,比如每个星期都有固定的时间约会,每年都有时间在异地扮成短暂的夫妻……

他给了她最想要的柔情照顾,她也给了他最想要的不吵不闹。

第三年的时候,周诺的老婆有一天突然跑到公司,闯进他的办公室,刚好就看到了他的QQ上阿莫在跳动。那是她在跟他说,亲爱的,在想我吗?

女人没有去翻看记录,走过来问倒水的他,谁是阿莫?

他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她突然冲了进来,大声地笑着说,头儿,你一定蒙了吧,我刚才把给男朋友的话错发给你了,不算你占便宜啊,就当提前过过愚人节好了。

说完,她依然是大声地笑着,好像她就是一个习惯了恶作剧的女子,现在又成功地进行一次恶作剧后那种开心的笑。笑完,她装作这才看到那女人,故意吐一下舌头,再歉意地跟女人说,您是周总的夫人吧?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或许阿莫这个名字在女人看来有些离谱,实在与自己的老公周诺扯不上关系,或许女人身边就有像她这样毛毛躁躁的女子,女人也笑了,还跟她聊了几句。

离开他的办公室时,她没有看他,她知道他一定是感激的。

后来,他是揽着女人的肩送女人离开的,穿过他们的办公区,从她身边走过去,她的心,终于被千万病菌啮咬着,疼得阿莫西林也救不了。

晚上下班后,她没理他,独自去吃了饭,还喝了酒,一杯一杯总是醉不了痛苦。等她被服务员告知要打烊出来时,发现他靠在饭店外的树下抽烟,她很想就那么经过算了,就像白天他和他的女人经过她一样。但那一堆烟头,那一脸憔悴,让她还是哭着原谅了他。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在欲罢不能的爱情里,其间的某一个艰难的原谅,必定会触发以后的心甘情愿。她就是从此以后,原谅了他背着所有的人来爱自己,原谅了他当着她的面与妻子和好,原谅了这一场没有阳光的爱情进入她的青春,改变着她的青春。

为了再也不影响他,她从公司离开了。那以后,他们仿佛是终于修炼成精的老情人,真的就不在乎朝朝暮暮,只需要在两天或是五天的一次相聚里好好的就认为自己是有一份深爱的人。

他依然偷偷地来偷偷地去,她依然偷偷地妖娆偷偷地跟他要个明天。他们彼此的称呼,也从热恋时的阿莫西林,直接叫成了老婆和老公。

上班这一段路,她走得好辛苦,它漫长得让她后来每走一步都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是走错了方向,但她的脚步却依然还往那个方向走。

一直走到快中午,她都没有走到她上班的公司。倒是走着走着,天空就下雨了,豆大的雨滴落在脚上,有一种挨打般的感觉,她打电话给周诺,说你可以给我送伞来吗?这雨下得真大。

周诺不信她的话,别闹了,千娅,明明没下雨,你为什么故意这么说啊?

明明就是在下雨,他为什么要这么怀疑她?挂断电话后,她和天空一起流泪了。

有计程车停在身旁,是个年长的大哥,嗓门大大地向她善意吼道,上车啊,这么淋,不怕生病啊!

她上去了,心里那一团执意挥不去,就跟大哥说,带我到解放路的创立公司。

到时,正好是十二点多的午饭时间,她只想这样湿淋淋地出现在周诺的面前,证明她从未骗过他。然后等他拥抱,心疼,悔过,然后在她眼里,一切都还是没有错。但是当她看到周诺时,她却坐在车里泪如雨下。这里真的没有下雨,而且隐隐约约还有阳光,她看到了周诺的老婆站在公司门口的台阶上,她还看到周诺在后面跟出来,替那女人撑开了一把遮阳伞。

原来,即使她站在雨里,因为只是情人,因为流放在外,都是不值得拥有一把伞的。

刚刚她问过司机,计程车的车速一般是多少?然后她知道了,她为了一个回忆,清晨出发足足走了将近二十公里。出发前,她以为自己是在为六年重温一个清晰的过去,但现在回来后,她才知道这番行走,终于清晰地弄明白了,她只是一个被爱情流放在外的情人。

司机送她回家的时候,千娅的思路突然全部理顺了,她没有迷路的感觉,也没有了那些爱怨交加。她的心里,单单只有后悔,她后悔,六年前的那个下午,她握着他留在她手心上的电话号码回家时,为什么不狠一点,因为狠一点就是用力一点,这样的话,手心就会有汗水,汗水就会渗湿模糊了那几个数字,直至后来什么也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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