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梯 第7期

时间:2022-08-30 04:56:57

春天到了,黄黄的油菜花一阶一阶顺着山坡爬,爬到小兰子家的门槛边,就势儿一跳,还越过小兰子那双黑黝黝的泥脚,滚进了她家的院子,攀上了她家的窗台。

这样,小兰子就仿佛是坐在花梯的梯肩上吹笛了。

说起来,那并不是一管真正的笛子。那只是一支小小的细竹管,是小兰子从后山采了虚竹的一节,在一端的侧部挖了孔,上部嵌入半瓣竹芯片儿,又给另一端塞了一团缠棉花的小铁丝。

吹响这样的野笛不需要多大本事,只需将笛子在事前浸过水,然后将笛子底部的铁丝线上下拉扯起来,你的唇凑近上头的芯片稍一送气,笛子就会叫了,叫出一些细碎的鸟鸣或断续的风嘶。但你要将那些零乱的风嘶鸟鸣组成像样的旋律,就需要真功夫了,就像小兰子这样。

此时,小兰子的笛声被层层油菜花簇拥着,缓缓盘旋,袅袅上升,从她的院子里一股一股源源不断地飘荡出来,听得走在半山腰的游客,一个个都恨不得让自己的脚步撵着笛声飞扬起来。

没多久,小兰子的院门就被一群人堵住了,小兰子没介意也没抬头。照样吹她的笛。村里的石屋群被辟为县里最著名的风景区已经三年,小兰子对游客早已见怪不怪了。

你看她,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阳光里一颤一颤,短短的头发在风中一扬一扬。洗得发白的墨绿衣衫,在花枝映照下一飘一飘。整个人那么安娴喜悦地被自己的笛声包裹着,浸泡着,竟仿佛是一条在空气中自在漂游歌唱的小鱼!当然。就当那群围在门槛外的游客是花海中似有若无的泡沫好了。

笛继续响,院子深处有群小绒鸡跑过来啄起了笛声。它们叽里喳拉欢叫着,扑簌扑簌跑动着,有一只还跳上门槛在小兰子的光脚背上蹲了下来,朝小主人仰起头,做深情凝望状。哈,吹笛的女孩终于将笛放下,笑着向小鸡伸出手去。但不等那手触及小鸡,有一张红花花的纸,已先落进了她的掌心。

捏着那纸,小兰子满脸的笑意一下子凝成了大大的问号,因为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纸片,而是张一百元面值的人民币啊!

小兰子抬眼仰望撒钱给她的那人,却碰到一双湛蓝湛蓝的眼睛。哦,他们村来外国人啦,这可是三年来的第一次!而且不止一个,敢情围在院门外的这群全是?这群被笑着、闹着、滚着的油菜花牵着、抬着、举着的客官全是白皮、黄发、蓝眼的外国人!

小兰子不由慌慌地站了起来,涨红了脸,激动地默点着人数,可她数了两遍,也没点清他们到底是七个还是八个。因为他们无一例外都朝她伸着大拇指,嘴里“咕的。咕的”“王的父袄,王的父袄”地叫,可窘死她了!还惊得她脚畔的那群小绒鸡一溜烟进了阳光深处。

汗源源不断从额上滚下来,小兰子用捏笛的手背擦擦脸,不管用,又用另一只手去擦,可胳膊举起来时,才发觉掌中还抓着人家的钱呢。她的脸更红了,连忙把钱递还给人家。

“那曲,那曲!它是酱瓶!”那个眼睛碧蓝的外国小伙。把钱推回来时,指着小兰子的竹笛,笑出了两个孩子气的大酒窝。

“不行!不要!我是吹着玩的,我不能收这奖品!”小兰子说着,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她不住地往后退,退,居然躲到一丛油菜花后,用花遮住了眼睛。在那滑稽又美丽的一刻,咔,咔,咔,几乎所有人都将相机、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了小兰子,除了那个眼睛被花晃黄了的捏着钱的青年。

他望着被花紧搂在怀里的小兰子,嘿嘿,嘿嘿傻笑着,突然,仿佛被火烫了一下似的,将手中的钱塞进了裤袋。随即,他将头上的帽子脱下来,戴在了小兰子面前的一簇菜花上,默默朝同伴一招手……

小兰子还是用花捂着眼睛。

直等院门外消尽了一切脚步声,她才将握花的手从眼上放了下来。可她看到什么了?一顶旅游帽!一顶火红火红的旅游帽,正在金子般熠熠闪光的油菜花上朝她俏皮微笑着。那圆圆的帽窝长长的帽舌,可真像一个热情无限的感叹号啊!小兰子捧起那帽,小鸟一般飞出院门。可客人们已经走远了。只见那群穿红着绿格外高大的背影正慢慢消融在一条悠长而洁白的石板铺就的巷里。

小兰子举起帽子朝那些背影挥了两挥,然后另一只手抬起来,把她的笛子轻轻含在嘴边,把他们村庄所有花的香、鸟的语和流水的歌,都吹了起来,送进了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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